我突然很害怕去见那个人,是那种毫无缘由的害怕,便死命扯着沈嘉的胳膊,用力朝后退,“我不去!不去!”
“你要是再不去就会一辈子窝在你的壳里面,还以为你欠他多深,伤他多久,”他一记狠目斜过来,我是第一次见沈嘉这样,像是想把我吃掉一样,眼睛都放出狠辣到凶残的光。我心里一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已经被他扯到门口,手腕被他扯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断掉一样,“蔚蔚,我这次必须得让你认清楚自己!”
得让我认清楚的代价是什么?
就是让我屁滚尿流,几乎是以一种特别不堪的姿态来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真是巧,巧的很。
我们去的时候,那个人正怀抱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面色蜡黄,偎在他怀里嘤嘤哭泣,她的身子一抖一抖,而他则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这样的情境,我来好干什么?
我扭头,转身就走。
可只走一步,就被沈嘉狠狠的扯回来,手用力反转,几乎是用一种蛮横的姿态将我扯到了前面,接下来死死按住手,可是说出的话却笑意温柔,“季先生?”
那音节微微的上扬,像是个钩子将我一切强做的镇定狠狠撩起,迎上来那投过来的目光,我终于再也逃脱不掉,一切都无所遁形。
我竟然不敢看,只有别着头,看向远处。
我怕看那双眼睛,不管事情怎样,我总是杀死他家孩子的间接凶手。他的眼神那样锐利,我怕只有一眼,就会伤透我的脏器,继而满地血流。
我知道不是我,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世人皆都会认为,这个事情,绝对是我的错。
可是既然来了,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勉力抬头,刚想扯出个微笑,却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有尖利的声音响起来,“宁蔚,你这个贱货!”
脸颊那么疼,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呼哨着扇过。我捂着左颊艰难的侧头,胸膛又被狠狠捅了一下,“宁蔚,我要打死你,打死你!”向姗像是发了疯一样,没命的欺上来,在我身上密密麻麻的落下拳头,咬牙切齿的像是要把我吞掉,“你这个混蛋!混蛋!”
我像是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只知道下意识躲避她的拳头,却像是没有力气还击,身体整个人也像是麻痹了,居然也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声音,“向姗!”
这个声音像是催化剂,将本来便热烈的气氛又给激化了些,向姗落在我身上的拳头更狠,季南安又是一声大吼,“向姗!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要弄死她!”向姗哭着向他吼,手下的劲儿依然不放松,“你吼我干什么?这个女人都这样对我了,你还好意思吼我?”她哭的声音更大,在寂静的医生走廊里有极好的回音效果,更像是幽怨的控诉,“我工作没了,孩子也没了!她就是那个凶手,我要……”
季南安攥住她又要落下来的手,目光逼仄冷厉,“向姗,你听着,逼你拿走孩子的是宁茂源,不是她!”
“你现在也向着她对不对?你现在也还想着她对不对?你口口声声说没事情,其实却暗地里对她动心了对不对?”向姗回头看他,悲愤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咄咄逼人,“其实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她要是不想和你结婚,又怎么会让宁茂源把我孩子打掉?她就是看上你才逼着我丢了孩子!是她!就是她弄丢了我的孩子!”
这一声声指控像是进入了我的脑子里,又像是在里面掀起了惊天大浪,鼓得我脑子发蒙。我呆呆的在那站着,像是失却了语言表达能力,在这个我应该怒目向她的时刻,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耳边都是向姗向那个人声讨我罪名的声音,一声一声,加上那凄厉的喊叫,像是刀子一般剜到我内心深处,“她这样对我,你还护着她?你口口声声说对她不在乎,其实早就动了心对不对?季南安!你告诉我,你说说清楚!”
我和那个男人一直是针锋相对,即使在合作,充当盟友的时候也是立场截然不同,可是事情真的是可悲,我们终于在这样的时候表达了可悲的默契,面对那个疯女人的指责,我是低头任由捶打默不作声,而他看着我,明明是目光向我,却又像是通过我在看其他事物,连眼神都是迷惘的。
或者,是置身事外完全不管不顾的漠然。
我的心,突然狠狠揪了起来。
在过去的每一刻每一秒,在和他季南安同度的每一点时间,我曾经都以为自己历尽百苦,甚至以为自己已然被这种心伤摧残的百毒不侵。但是很可惜,每一次我都高估了自己。这一回,他一言不发,我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最重的锤重击一样,那样明显而钝闷的疼痛,只由得你疼得嗜心刻骨,却越来越清醒。
耳边突然听到一阵大叫,抬头看去,只见沈嘉牢牢抓住向姗的手,眼睛里是我从没见过的狠厉,“向小姐,中国有句话,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打了我们蔚蔚一次,今天这是第二次,就算我家蔚蔚有错,我可以容许你对她冒犯两次,可是,”只听向姗“啊”的一声低呼,沈嘉抓着她的手又用力了些,唇角一勾,却露出笑容,“绝对没有第三回。”
说完,重重的甩下她的胳膊,拉起我就走。
我也想就这样走,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多呆一秒。可是我没想到失去孩子的女人会这样疯,刚迈了几步,只觉得背猛地一痛,向姗竟突然揪住我的头发,“你凭什么走!你弄丢了我的孩子,你就这样走了?”
我的头皮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的疼,幸好沈嘉出手够快,猛地将我掳回怀中紧紧拥住,这样的剧痛终于让我恢复点冷静,“向姗,你听清楚了,这个孩子不是我要你打掉的,”脸颊像是被烫着一般的疼,可我居然还能在这样的痛觉里挤出微笑,“所以请你以后注意言辞,你的孩子是谁要你打掉的我管不着,可别想赖在我头上来。这个大恩,我受用不起。”
向姗又要欺上来发疯,“你……”
“行了!向姗!”季南安一把抓住她的手,猛地一扯拉回自己那边,动作虽然狠厉,但是低下头的话语却很温柔,“你身体还是不好,这半天闹得还不够?”
这样一句话终于让向姗哭出来,是那样悲惨的嚎啕大哭,仿佛经历了世界上最无法容忍的事,“南安,我……”她趴在他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腰,“我难受啊!我难受怎么办?”
“季南安,”我呆呆的看着他们,“我真的没有……”
我解释的话只说了五个字便被拦腰截断,季南安紧紧拥着向姗的胳膊,扬眉看向我的眼睛,“还不快走?”
只是四个字,便让我刚刚复暖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浑身冰凉。
回到车上,沈嘉将我的头扭过来,一下一下往我脸上敷些冰块,等到冰块冰完之后,又涂抹上买好的药品,冰块触及到皮肤,更激起一种细碎的疼痛,像是有碎的石子在脸上研磨,我终是忍不住朝后缩了缩身子。
“坐好,”沈嘉一把按住我缩回去的手,“别动!”
我低下头。
“你也真是的,她打你你就挨着?你怎么就不知道躲躲?”沈嘉咬牙切齿的埋怨,“头一次看你这么傻的人,她要杀你你也这么迎头往上?”
“躲什么?”我缓缓一笑,并不抬头,“你不也想让我挨打这一巴掌么?”
给我敷药的手微微一停。
“你就在我旁边,如果不想让我挨打,轻轻一扯便能做到,正如后面那一次,在那么远的时候,你都能把我拉到你那边,可是第一次你没有。”我抬起头,“所以我挨打,认了。反正,也不是多么疼。”
话虽这么说着,可眼里却那样涨,像是要有眼泪流下来。我只能用力别过头去,不再看他的眼睛。
良久,才听到沈嘉开口,像是莫名烦躁一般,重重的坐正身体,“不错,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眼睁睁的看你挨打,如果向姗没能打你,我甚至还想把你推到她面前让她狠狠打你一顿,我现在就很遗憾,怎么是向姗那女人打的你,而不是那什么季南安呢?要是他打你一次,我保证比现在的效果要好,那时候你就能从这不清不醒的白日梦里彻底醒来了!也不用我再担心,也不用我再跟着你受折磨!”
我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那种被堵着的胀痛蔓延到了嗓子眼里,像是被水泥浇铸了一般,就算是呼吸,那也是疼的。
“怎么样,宁蔚?”他突然回头看我,那样逼仄的眼神如钉子一般重重撞入我的眼睛,“你现在清楚了吗?那个人到底怎么对你,你现在清楚了吗?我求求你,你千万别再不见黄河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