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皇宫养心殿内。
军机大臣祁寯藻、彭蕴章、穆荫、邵灿,还有御前大臣僧格林沁和内阁学士肃顺,一道跪伏在御案前。
众人本以为会暴怒的皇上,却只是长叹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摔道众人面前,声音嘶哑而低沉地道:“奕詝对不起大清的列祖列宗,我满人的江山,这是要完完了啊!”
祁寯藻和彭蕴章、邵灿三名汉臣噤若寒蝉,跪伏在地。
而穆荫、僧格林沁和肃顺以头抢地,齐声哭劝道:“皇上,是奴才等罪该万死!不能替皇上分忧。”
见众大臣哭哭啼啼地,咸丰咬咬牙,收拾自己的心情,强自振作精神,露出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笑容:“好了!朕的江山还没垮呢,别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肃顺,你来替朕念念这份奏报。”
肃顺连忙拾起地上的奏报,颤抖着念道:“发匪秦日纲率三万逆贼,其势甚锐,炮轰滁州城,杀了知州潘立;又破了凤阳府,知府杨利镇受伤投井殉节;匪又接连攻破怀远和蒙城,知县李运昌等死难;三日后,贼攻陷涡阳、毫州,在攻克毫州时,知州程节死难。贼匪由安幑进入诃南,继而又攻陷归德府城和宁陵等地,知府和知县均战死;现正在攻向开封府……”
“够了!别念了。”咸丰烦躁怒喝一声,“胜保领兵到哪儿了?”
咸丰本以为自己经过桂林、广州、武昌、安庆和江宁等重城的失陷,已经够坚强,麻木了,但没想到经过肃顺连续念出的一县一州之地的丢失,他还是忍受不住,心烦意乱起来。
肃顺回禀道:“胜保率领骑兵七千人前些日子赶到临清,现正往南赶去;山东巡抚张亮基也领兵赶至曹州府堵截,张亮基前晚与发匪接战,打赢了一仗,擒获发匪军帅一名。但张亮基弹劾胜保,说他从山东过境时纵容部下抢掠,拖延滞后,阻截不力。”
咸丰说:“这个张亮基,若不是他在糊南阻截不力,何至于闹到如今地步?朕不靠胜保这些旗人还能靠他张亮基不成?没有别的本事,就成天弹劾别人!朕要给他治罪,以奏报失实之罪名将张亮基革职,发配新疆。”
咸丰这几句话很露骨,差点便说出汉人不可靠的话来。跪伏在地的祁寯藻和彭蕴章、邵灿三名汉臣更是羞愧难当,又惶恐不安。
而穆荫和僧格林沁却露出笑容,皇上不相信汉人,便只能更加器重他们这样的满旗、蒙旗人。
不过,肃顺却跪地建言道:“皇上,如今国事危急,需诏令各地汉族官绅为我大清效力。如糊南的曾国藩,上月来报,说是为大清打造了一支水师,初具规模。皇上不如多加安抚,立其为表率,激励众汉臣为我大清效死命!”
咸丰深思了下,点点头,道:“雨亭言之有理!诏令,擢升曾国藩为糊南提督,赏穿黄马褂,总管糊南一带军务,率湘勇和水师,迎击西征的发匪!”
“喳!”肃顺连忙应下来,又接着刚才的话,道:“皇上,那山东巡抚一职,如何处理?”
“先让藩司崇恩署理山东巡抚吧!”咸丰揉揉太阳穴,道:“责令胜保,务必将北上的发匪堵截在开封府一带,就地围困击溃。不得再让贼兵北窜直隶重地!”
“另外,命茳西巡抚张芾,和糊北按察使江忠源,严防南昌和九江,若是再丢了这两城,朕要他们提头来见!”
“喳!”肃顺恭谨地应下,回头得意地看了看跪伏在地的一众军机大臣,显示自己的圣眷在身。
本以为皇上便会让他们退下,没料到,一名小太监从门外匆匆而来,手持一份邸报模样,呈送给皇上。
咸丰铺开后,里里外外看了一眼,原本已经缓和许多、有了些许笑意的脸上,慢慢地,眉头越来越皱,最后变成满脸铁青,憋着怒气沉声道:“相比较这个粤贼创办的《南方日报》,那十来个州县丢失都是小事了!这什么报纸才是大清的心腹大患!你们都看看吧!”
说完,将手中邸报模样扔了过去。
众人均猜测那份纸上写的是什么东西,竟然会让皇上如此大变?
只见资格最老的大臣祁寯藻,将面前的那份邸报捡了起来,定睛一看,却不是朝廷的邸报,而是粤贼的一份邸报,名为《南方日报》。
“《圣国田亩制度》,总则:‘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
“只要不作恶,不替满清……卖命……混账,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如何能刊印出来!”祁寯藻心惊肉跳地读了一半,便不敢再看下去,作势要撕掉这份粤贼的邸报,却被咸丰一个眼神给阻止住,慌慌张张地将报纸传给身旁的彭蕴章。
彭蕴章结果一看,也是脸色苍白,特别是看到第二版的近期各地新闻时,看到衡湘大捷,曾国藩的湘勇被粤贼击溃,粤贼已经兵临长沙,然而糊南方面居然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显是隐瞒不报,蒙骗皇上。
再看到湘勇伤亡二千余众,而粤贼仅伤亡六十七人,虽说粤贼会亏大其词,但相差悬殊是肯定的。不由为刚被提升的曾国藩感到担心。
尤其是看到“四月中旬,查清妖户部存银只有42万三千两,已不足四个月的兵饷。清妖朝廷准备采取开捐例,卖官鬻爵,铸大钱,发行官票和钱票,以及加重收税等手段,榨取治下百姓钱财,供满清旗人挥霍。”这样的话,让彭蕴章再也承受不住,他兼任工部侍郎和军机大臣,没想到朝廷的户部存银只有区区42万两。
这样的消息,粤贼如何知晓,而且,一旦这样的消息广为流传出去,造成军心动荡,将会严重动摇朝廷的根基。这份粤贼的报纸,不可谓不歹毒!
而后的几个军机大臣纷纷面色苍白地看完报纸,个个心思沉重。
穆荫和僧格林沁都是武人出身,对这报纸之事还不大敏感,可心思细腻眼光长远的肃顺便不同了,他一见这粤贼的报纸,颇有条理,论述充分,便知大事不妙。
连自己都觉得这份报纸上所说的,应该是事实,更不用说那些乡民百姓了,自然个个认定是真理。
而且,阳光独到的肃顺看出,这粤贼的志向远大,远非江宁的发匪能比。
单从这份报纸,便可看出,粤贼用心只险恶!
第一版宣扬的什么田亩政策,便是先抛出诱饵,吸引那些缺地少吃的佃户等穷困百姓的支持。
第二版便是各地新闻,但尽是报些朝廷失利的消息,让那些百姓看着大清朝廷节节败退,误以为大清江山岌岌可危。
第三版还用什么生活的世界是个圆球的荒谬言论,普及格物的道理。这更是阴险,若是真的如此证明,皇上的君权神授,大清的“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便都称为笑谈了。
这关键的关键便是让那些愚昧的百姓开智,宣扬不利于满清朝廷统治的言论。
想到这,肃顺忙道:“皇上,奴才看这粤贼的报纸,用心险恶,必须加以禁绝!目前最为要紧的是严防此毒流入各地民间。”
咸丰点点头,道:“便令礼部和刑部负责,派出督查与粤贼接壤的福键、茳西、糊南、贵洲、芸南等地,严防粤贼的报纸流入五省。其他各地,告谕各地百官严加诫勉,查获有私藏毒报、私抄、流传的,轻者均处以抄家流放,严重者,就地捉拿诛灭。”
……….
就在满清朝廷为冯云山办的报纸头疼不已,人心惶惶时,地球的另一边,英格兰的首都伦敦,一座狭小的阁楼顶上,一名满头卷发,满脸乱糟糟的络腮胡须的三十五六岁模样男子,拿着刚买到手的《泰晤士报》,在看着。
突然,这名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睿智的眼神盯着一块小方格子聚精会神地阅读了起来:遥远的东方,清国境内发生的暴乱有愈演愈烈之势!继清国南部的两广地区被一名叫冯云山的叛军首领占据后,三四个月前,清国中部的长江流域,最繁华的古都南京城,也被同一出身的叛军洪秀全和杨秀清两人率兵占领,并且,叛军四处率军攻打清国政府军,古老的清国摇摇欲坠。对此,大不列颠和爱尔兰联合王国采纳驻清公使、港岛总督文翰爵士的建议,密切关注,暂时保持中立立场。
“哈哈,世界上最古老的帝国,八年来在英国资产者印花布的影响下,已经处于社会变革的前夕,而这次变革,必将给这个国家带来极其重要的结果。如果我们欧洲的反动分子不久的将来逃奔亚洲,最后到达万里长城,到达这个最反动最保守的堡垒的大门,那么他们说不定就会看见这样的字样:中华共和国——自由、平等、博爱。”络腮胡男子自言自语道。
继而,他奋笔疾书,写下一大段杂论。
“所有这些同时影响着中国的财政、社会风尚、工业和政治结构的破坏性因素,到1840年在英国大炮的轰击之下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英国的大炮破坏了皇帝的权威,迫使天朝帝国与地上的世界接触。”
“可是现在,当英国引起了中国革命的时候,便发生一个问题,即这场革命将来会对英国并且通过英国对欧洲发生什么影响?这个问题是不难解答的。”
十天后,这名络腮胡男子完成了这篇《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社论,将他分别投稿给英国的《泰晤士报》和美国的《纽约每日论坛报》上。
并且,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卡尔?马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