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再细看标题下面,还有一行类似后世编制按的一行小字:“总编评论:清妖官场黑暗,人人熟知,但如此黑幕重重,乌烟瘴气,徇私舞弊,屠害忠良,有天无日,却也让笔者为之一叹!南漕北赈,必贪之地,此言不虚!”
“混账!什么狗屁总编,胡言乱语,这是污蔑,简直是恶狗乱吠!”一看见这行所谓的“总编评论”里的言辞,咸丰出离愤怒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一个留着头发的长毛,束着手,摇头晃脑地在评论大清官场的黑暗,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地感叹声,赤裸裸地蔑视。
“哼!朕倒要看看,是什么让你一个逆贼的狗屁总编,如此恶毒地乱吠朕的大清朝廷!”咸丰几乎是咬着牙齿,恶狠狠地捏紧手中的报纸,朝下继续看起来。
心中还愤愤地想着:总有一天,朕要将这些逆贼全部押来京师,在东城菜市口游街后再斩首示众。不,斩首太便宜逆贼了,要凌迟方解朕的心头之怒!
只见报纸的下面,继续写着:“时值蝗灾,菏南开封府蝗灾严重的荥阳县,来了位清妖朝廷的正五品官员,刑科右给事中李炎昌,却是核查开封荥阳的赈灾之事。清妖共拨付各地赈灾白银80万两,开封府分得白银8万五千两,米麦400石,而荥阳县本应分得赈灾银一万三千两,米麦七十五石。”
“然,李炎昌通过县城内的多方走访查问,获知荥阳县实际赈灾13石米,全部用来煮赈灾粥供灾民吃食。余者不知所踪。”
“李炎昌又径自到荥阳乡野间察看,发现蝗灾依旧,灾民就草根树皮而食,浑然不知清妖朝廷的赈灾救济。于是,气愤之极的李炎昌,当街吐露对当地官府的不满。不料竟为官府所知,行踪败露。”
“之后,………李炎昌自缢身亡。”
看到这里,咸丰紧了紧拳头,额头青筋毕现。他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李炎昌的叔叔李士黄,怀疑李炎昌是被人害死。但他找到李炎昌的两名随从后不久,两名随从便不巧而巧地双双在街头和人斗殴而死。诸位看官,你们却说巧是不巧?”
咸丰不由低声骂道:“白痴!明显是被人安排灭口了。”话刚出口,不由醒悟,这报纸的执笔人,显然是在嘲讽大清官场呢。
偏偏这灭口的借口和安排,再蠢的人也看出来了。咸丰不由胸中怒火焚烧起来,竟然被粤贼笑话了!
再一路往下看,当看到都察院对李炎昌的尸体进行再次检验却正常,执笔人怀疑检验的只是被掉了包的尸体时,咸丰又惊又惧,喃喃地道:“不可能吧,胡乱猜测。朕的大清怎么可能混到到这种地步。”
但偏偏他的脑袋中却深深植入了就是掉包的概念,不由连忙赶跑这疯狂的念头,看往后面,李士黄身陷囹圄,没多久也“病死”了的时候,咸丰简直要疯掉,连连摇头道:“巧合,只是巧合,这李士黄年纪大了,熬不住坐牢辛苦病死也正常。”
再接下来,当咸丰看到李炎昌妻子将丈夫遗尸运回家乡,请来县里仵作一查,断定李炎昌是被人害死时候,咸丰帝终于脸色大变,拍案而起:混账东西!
也不知道是骂谁,但整个同乐园顿时静止下来,鸦雀无声,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纷纷噤若寒蝉,小心翼翼起来。
最后,看见李妻被开封府衙役从京师抓获,以勾引有夫之妇的罪名浸入猪笼,一命呜呼的时候,只见咸丰猛地将面前桌上的茶杯和点心碗碟一扫,杯碟瓷器纷纷摔碎,破碎一地。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这帮畜生还有没有一点朝廷法纪?大清怎么会有这种败类?简直将朕和大清的脸都丢尽了!”咸丰趴在桌子边咆哮着。
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潜意识中,他已经将这份报纸上写的故事当成真实的,并且,相信是真的。而对印发这《南方日报》的圣国,也当成了敌国一般,已经不再只是一地区的叛军乱民了。
所有,好爱面子的他,才会觉得大清这样的丑事,在敌国的报纸上刊登出来,丢尽了颜面。他才会如此动怒,甚至于咆哮起来,比如今丢失三州二府更加火冒三丈。
他不但有种被当众打脸的感觉,甚至,还有种被抛弃背叛的感觉!
他之所以来这看戏,便是因为前两天,菏南、汕西和直隶三省巡抚以及直隶总督四位朝廷大员纷纷向他奏报,不但各地蝗灾杀灭,赈灾也非常到位,灾民生活安宁。什么百姓都称颂他英明神武,仁德爱民,治政有方?如今看来,这简直就是笑话,反话!赤裸裸的嘲讽!
“指不定那帮灾民都不知道怎么骂朕呢?枉朕自己节衣缩食,勤俭扣克,还厚着脸皮,从祁寯藻和晋地商贾那里借来银子,却被这帮愚弄君父的贪官污吏,大肆贪腐。亏菏南巡抚英桂还好意思说他们自掏腰包,补足了赈灾钱粮的路耗,欺君罔上,无耻之尤,该杀!”咸丰心底暗自恨道。
他是大清至高无上的皇帝,人人都得围绕着他转,遵从他的命令,他随口一句话,便是圣旨,整个大清,所有人都得仔细办差,妥帖地将之办好。
没想到,今天突然发现,他宠信的一帮大臣们,竟然好似合伙一起骗他,不由让他生出一种被抛弃背叛的感觉。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不过,他强自忍住,暗暗告诉自己,不能乱了方寸,这是粤贼利用报纸在胡说!尽管脑中已经全然相信了此事必定为真,但他还是勉强安慰自己,让自己稍稍平静一点。
当然,这戏是完全看不下去了!
“沈兰玉,传朕旨意,摆架回宫!”咸丰沉着脸,冷冷地说道,连一贯称呼沈兰玉为沈谙达都忘记了,让沈兰玉一阵心惊肉跳。
一回到宫内,咸丰便紧急召见刑部的满尚书和汉尚书二人、大理寺的主官大理寺卿和都察院的主官左都御史,四人一碰面,便知有重大案件要联合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