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的威力还没散尽,北方的九月已经牵着夏天的尾巴接踵而至。虽然还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秋天,但在一早一晚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一丝丝秋凉,提醒着人们时不我待,沉淀下来的会是一个有收获的金秋。
因此,人们便在这丝丝的微凉里,开始对夏天产生淡淡的眷恋,又对秋天充满了期待。觉得炎热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怕,觉得大汗淋漓其实也很难得啊——人生,或许正因为有了这四季的轮回变换,才显得更加的丰富多彩。
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之下,莫离经过整整一个暑假的休息和调整,然后以崭新的面貌和孩子们一起步入学校的大门。这是她期待已久的教师生涯,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几十双充满童真的眼睛,莫离激动不已,有那么一瞬间,仿若是在梦中……
由于正赶上新生入校,莫离和李想便都被分配到一年级当老师,更巧的是,两人负责同一个班级,莫离教语文,李想教数学。于是,面对五十个可爱的孩子,她们两个便成了真正的“孩子王”。
说起来,一年级的孩子也只不过刚刚七岁左右,从幼儿园步入到小学,只不过经历一个暑假的过渡罢了,因此在本质上并没有真正实现一个飞越。所以,很多事情还要老师亲力亲为,特别是开学的最初,基本和幼儿园的阿姨差多的。
放学的时候,组织学生们排好队,然后姐妹两人一前一后做“监督”,需要把五十个学生安全送到家长手里,这样才算“功德圆满”。其间也有调皮的孩子,即使排队也不安分,或者东张西望,或者对别的同学讨厌一下下,莫离看在眼里大多不忍心去斥责。活泼好动是孩子们的天性,若是再给她一次选择,她真希望再重新回到这无忧无虑的儿童时代……
“莫离,你看看那边……”莫离正在感慨着,李想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指着远处的一车黑色轿车悄声说道,“那好像是周正的车……”
顺着李想的手指,果然看到了周正的车,当即心里就是格登一下子,“李想啊,不会真是他吧?神出鬼没的……怎么办?”本以为自己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已然将周正放下了,却谁知看到他的车子时,还是如此慌张。
“莫离,你怎么害怕成这个样子?难道怕他将你吃了不成?”李想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就知道这个傻丫头会紧张,唉,若是自己遇到这样一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没准儿有一种幸福感呢,“再说了,他来干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肯定不是找我就对了……”
“你还敢幸灾乐祸?!快,李想,这些孩子交给你吧,我得快点儿离开学校,不然他真过来捣乱怎么办?”莫离确实非常紧张,这个教师的职业是她的理想,也是她今后赖以生存的“饭碗”,绝不能让周正给弄砸了。
“不是我幸灾乐祸啊,有句话说得好: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不在这个学校工作了,除非你在这个世界消失了,否则,那家伙肯定能找得到你。莫离,即使你躲过了今天,能躲过明天吗?”李想此次并没有支持莫离的意思,相反很是欣慰的样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莫离,你躲了整个暑假,是不是也应该让人家见见了?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于那家伙来说,这一个暑假绝对有一辈子那么长了......”
什么意思?莫离有些迷惘了,这个李想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是在支持那个周正一般?两个月前在医院的时候,李想可没是这个态度,今天怎么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别迷糊了,快看看,有黑马王子手捧鲜花过来了,丫头,你的黄金时代应该就快到了,好好把握吧。”李想才不理会莫离疑惑不疑惑呢,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把手里这五十名学生安全交到家长手里,然后再把莫离安全交到周正手里,至于今后莫离何去何从,只能听老天爷安排了。
莫离不敢望过去,又不能不望过去,果然看到周正已然走下车来,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手里捧着特大号的一束火红的玫瑰花,然后款款地向莫离这边走了过来,从容镇定,儒雅潇洒,又风度翩翩……
“莫老师,祝贺你第一天上班!”来到莫离的近前,周正不理会她是否已经惊慌失措,然后很郑重其事地将手里的玫瑰花递过来,深情献上祝福的话语,“九月一日,全新的开始,希望从此后,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莫离的身上,那些接到孩子的和没接到孩子的家长,都好奇地盯着莫离看,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之意。虽说送鲜花已然成为社会的一种时尚,但毕竟这里只是北方的一个小小县级市,因此当众献花的行为平时并不多见,更何况是那么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
若是仔细数一数,没有二百九十九朵,也足足有一百九十九朵;而且每朵花都是那么鲜活水灵,花瓣儿上闪着晶莹的水珠,在午后的秋阳下就像一颗颗璀璨的珍珠;再加上花香四溢,微风那么一吹,近前的人群几乎都能感受到那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
莫离窘迫得手心里直冒冷汗,心说周正你这是想干什么呀?大庭广众,现在是大庭广众,而且是自己工作单位门前,当着自己的学生和学生的家长,这分明是想让自己难堪嘛?
“好漂亮的玫瑰花,真让人羡慕啊!只不过也太偏心了点儿,我也是第一天上班,怎么没有花儿可以拿?”李想见莫离愣愣地样子,而周正固执地高举着鲜花,深情地凝望着莫离。唉,那场面还真让人既感动又不忍心,于是赶紧打了个圆场,“莫老师,赶紧接花呀!一朵花儿代表一份情谊,如此情深义重,真是让人羡慕!快接过来,莫让花儿都等谢了,莫让海儿都等哭了……”
莫离真是讨厌死自己这个好朋友了,干嘛干嘛呀?分明是在起哄,让自己往人家的“狼嘴”里跳啊!李想啊李想,咱们还是不是姐妹了,今天到底哪里吃错了药,一个劲儿地帮着周正说话呢?
即使把花儿等谢了又怎么样?因为那火红的玫瑰原本就不属于她莫离,若真是接过来,恐怕今后“哭”的人不是花儿不是海,而是被花刺儿扎得遍
体鳞伤的自己……
“莫老师,祝贺你!涅槃重生,让人佩服!”周正依然微笑着,镜片后的双眸透出两道柔和的光芒,像极了这秋日的暖阳,“花儿为你开为你艳,莫老师,祝你永远和玫瑰花一样漂亮!”
“那个……李想,快安排这些学生放学,我头有些晕,要先回了……”莫离确实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的,只想快些逃离所有家长和学生的视线,“同学们,对不起,老师先回了……”
一定是这些玫瑰花太鲜艳,而且枝枝如此鲜活,上面的刺儿尖尖的直立着,即使不亲自触摸也会扎人的。那么自己还有什么胆量去接花?魔鬼送的鲜花,一定是早就“喂饱”了毒液,不能沾不能闻,否则是会中毒的,会中毒的……
“莫老师,你身体不舒服吗?那快上车吧,我送你去看医生。”周正可不想轻易放走莫离,他知道她是想借机跑掉。呵呵,笨女人,你是跑不掉的,经过一个暑假的“蓄积”和“隐忍”,他周正不就是等着今天的这个时刻吗?
“不用了……只是有些累,回去休息一下就行了,不用……”莫离不得不跟周正直接对话了,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字——乱!似乎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凝聚在那一大束红玫瑰里,纠结在莫离的心头,爱不起,恨不起,除了逃跑别无选择!
整整一个假期,其实莫离都在不断提醒自己,虽然没有离开这座城市,但是不等于不愿意离开周正和秦沐桐。那个与秦沐桐生活了三年的“蚁居”她是不能回去的,而周正那辆“黑车”她也绝不能轻易上的——
想当初那个的风雨之夜,她莫离就是上了这辆“黑车”,从此向深渊一步步迈进的。莫离不想再经历一次炼狱般的生活,若是周正真有良心就放了自己吧,给自己一个真正自由的空间,给自己一个真正活自己的机会……
“小朋友们啊,你们的莫老师身体不适,大家说要不要叔叔送她去医院呢?你们大家心疼不心疼莫老师啊?”周正偏执的劲头儿又上来了,既然决定在莫离上班的第一天开始追求她,那么绝不能刚刚开始就退缩啊,于是一把拉住莫离的胳膊一边问那些单纯的同学们,“还有这漂亮的鲜花,大家说你们莫老师是不是应该收下呢?”
那些小孩子们当然不明白大人间的微妙和恩怨,听到周正的煽动果然跟着起哄,唧唧喳喳地说:“莫老师快收下吧……莫老师去看医生吧……”
而那些家长都是过来人了,眼前的情景像极了电视剧中的桥段,呵呵,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只是少儿不宜,家长想看个究竟,又不得不拉着自己的孩子快些离开……
莫离真是尴尬极了,如果有个地缝儿的话,她一定会立刻钻进去。老天爷,这是什么样的男人?自己怕的就是他这样无理取闹,他偏偏去拉同学们搞什么“互动”,真是太过分了!莫离努力想挣脱周正的手,这时却听到对方压低声音说道,“莫离,不要挣扎!与其拉拉扯扯的,倒不如微笑着把花收下,那样影响才不会太坏!或许因为这束鲜花,同学们会更加喜欢你尊重你……”
言语中似乎有一些威胁的味道,镜片后的眼神偏偏带着无比的温存,仿佛莫离不是在挣脱他的手,而只是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爱抚”了一下,于是激起了他的爱意,所以才会笑得那么脉脉含情。
多可恶啊!暑假前自己住院的时候,他眼神里流露的都是疼惜和自责的,而今天怎么都没了?以为自己会好了伤疤忘了痛,继续被他“蛊惑”,然后还心甘情愿做他的“奴隶”吗?
“跟同学们说再见吧,微笑着道别!不然,明天后天还有大后天,这样的情景会一直继续……”周正算准了莫离爱面子,所以才不在乎她是不是挣扎呢,边说边把玫瑰花送进她怀里,“捧着鲜花,跟我一起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混蛋!又在威胁自己!
莫离有些恨恨地瞪着周正——可是转念一想,又能怎么样?若是过分激烈的挣扎,只会引来更探究的目光;若是欣然收下鲜花,那些家长们只会议论几句,说什么李老师真幸福之类的话,再过分的,也只能是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罢了……
“李老师,麻烦你替莫老师站好最后一班岗吧,我先陪她去看看医生。”鲜花已经“硬塞”进了莫离的怀里,然后周正很自然地抬起胳膊揽莫离入怀,像是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爱人,甚至是他的老婆,没有什么值得躲躲藏藏的,“小朋友们,再见了!叔叔先陪莫老师去看医生,明天一定还给你们一个可爱漂亮的莫老师,好不好啊?”
小朋友们听周正的号召,自己又是跟着起哄,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好”!再说了,莫离确实很可爱很漂亮,那温柔善良的天性在开学第一天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小朋友们想不喜欢都很难啊。
“微笑着和同学家长说再见吧,至少我答应你明天不这样了,行吗?”周正轻言细语,揽着莫离的肩头边向车子的方向走,边提醒了一句,像是很体贴的样子,“对学生们说句再见,他们会更尊重你的……”
被动地被塞进了周正的“黑车”,又被动地被系好了安全带,莫离还能感觉到很多双目光在盯着自己,自然也有她的学生们。唉,除了微笑着冲那些学生和家长摆摆手表示“再见”,莫离真的没有别人办法了。
“到前边转个弯就停车,我要去接我的女儿。”车子启动了,莫离脸色阴沉了下来,本来想跟周正理论一番,想想还是算了,说再多恐怕这家伙也听不进去,还是先下车为妙。
“不用操心宁宁,李想会负责的。”周正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嘴角划过一抹温柔的笑意,“今天是你重生第一天,我早就等着为你庆祝,听我的安排,送给你一个惊喜……”
莫离眉头拢在了一起,什么意思?李想会负责?刚刚并没有听到周正对李想交待什么呀——难道说,难道说之前他们就背着自己联络过了?哦,怪不得呢,从周正出现的那一刻起,李想就莫名其妙的,原来她早就和姓周的串通好了!
“臭丫头,她竟然出卖我!怎么可能,她竟
然出卖我?”莫离喃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周正。她还是有些不相信,话说李想可是她的死党啊,怎么就被这个姓周的家伙给收买了呢?这就是所谓的“人心不古”吗?
周正只是微笑着望了莫离一眼没作回答,然后轻轻旋转打开了音箱的按钮,立刻一个像是被酒精擦拭过的男音传出来,随着灵动的乐曲在车子里流淌——
“曾经自己像浮萍一样无依/对爱情莫名的恐惧
但是天让我遇见了你/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
你仿佛有一种魔力/那一刻我竟然无法言语
从此为爱受委屈/不能再躲避
于是你成为我生命中最美的记忆
甜蜜的言语/怎么说也说不腻
我整个世界已完全被你占据
我想我是真的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莫离听得真切,这是张信哲的那首《我是真的爱你》,光听到声音就能想象得出张信哲儒雅的模样;更巧的是,张信哲也是莫离最喜欢的男歌手之一,唉,周正在此时此刻放张信哲的歌,很可能又是李想“出卖”的结果吧?
早听说爱恋和失恋的人都听张信哲的歌,因为那是最好的治疗药了。他的歌声让人们读懂了感动,记得还曾经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你不可能做到一件事,那就是听张信哲的歌不哭,看周星弛的戏不笑。”
或许这句话有些过了头,但是至少之于莫离确实如此。她认为张信哲的歌唱出了所有的悲伤,唱出了很多人的所思所想:那些曾经拥有的年少轻狂,那些哭过笑过的种种回忆,几乎都在张信哲的歌声中得到最完美的演绎……
“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听这首歌,《我是真的爱你》……是阿哲的歌声,也是我的心声。”音乐声中,周正的表白也开始了,其实不仅仅是因为李想的“出卖”,周正本人也喜欢这首歌,“很希望有机会,能唱给你听,让你明白我的心......”
公平说来,如果正常状态下,周正的声音同样的温文尔雅,再加上他儒雅的相貌,还真的很适合唱张信哲的歌曲,只是不知道他唱出来会是什么样子?而且不仅仅是因为李想的“出卖”,周正本人也很喜欢张信哲的歌曲,在问过李想之后,他着实惊讶了好一会儿呢。
“给我自由吧,像你承诺的那样……如果你不再忍心让我做奴隶,那么请给我自己吧!”莫离的心被歌声打动着,但并不等于缘于一首歌就会改变心思,她知道自己和周正之间隔着很深的沟壑,并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应该再有任何联系的问题。
“莫离,请你别再说这样的话,至少今天别说这样的话好不好?我准备了整整一个假期,请假装配合我好不好?”周正的语气有一丝卑微的情愫,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这感觉,跟当年追求白雪时的热切与紧张又有不同,或许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疼惜吧?
“何必呢?你要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即使答应李想不离开这座城市,并不代表我会接受任何人。我的心已经死了,被你和秦沐桐给伤透了,所以,若真的有那么一丝丝悲悯之意,请你放了我!”莫离幽幽地说着,思绪却随着歌声飘得很远。
从今天的种种情形来分析,莫离恍然大悟,李想当初将自己从医院“偷”出来,会不会也是被这个姓周的给收买的结果呢?不然怎么会“偷”得那么顺利?然后这个假期又怎么会如此的相安无事?唉,很可能都是周正的安排,只不过自己被蒙在鼓里罢了……
“莫离,你不要有压力,也不要误会,我不绝对不会再强迫你做什么……刚刚在学校门前,也只是太想念你的缘故,我保证今后不会那样了……”周正把莫离哄上车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接下来的目标更要势在必行,“我只是想送你一份惊喜,如果今天你能接受,明天,我保证不再这么冲动地骚扰你……”
听听吧,周正的话说得多么有水平,有表白、有道歉、有保证,同时也有小小的威胁。那言外之意就是,莫离如果今天不顺他的意,明天乃至明天的明天,他周正都会如此来“骚扰”她。因此,至于何去何从,请莫离自己斟酌吧。
“你的保证,有多大的可信度?连李想都出卖我了,试问,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呢?”莫离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有些自嘲地喃喃着,“之所以没离开这座城市,是因为我实在喜欢教师的工作,也实在需要养活自己和女儿。所以,周正,不要破坏我的工作环境,不要让我在学生面前难堪……请给我留一条自力更生之路吧!”
周正的心灵又被深深地触动了一下,莫离自始至终并没有对他歇斯底里,相反地这种幽怨悲凉的语气更他自责。嗯,其实这个“相对悠闲安静的假期”确实是周正给莫离创造的,他怕的就是莫离一怒之下离开这座城市,让他永远找不到踪影……
因此,慢慢来吧,千万不要吓跑这只“惊弓之鸟”。周正啊周正,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相信爱的奇迹会在自己和莫离之间发生,相信你自己的魅力,也相信之前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微妙感觉……
“好吧,今天我只是想给为庆祝一下,保证不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请放心!”周正不自觉地又是一个保证,同时提醒自己一定要做到,否则再想取得莫离的信任就难了。
唉,不要再说拒绝的话,行吗?又能不行吗?莫离暗自摇了摇头,无语了。车子继续向前开着,音乐依然在空气中流淌,张信哲酒精滤过的声音温柔地唱着——
“我是真的爱你/我全心全意/等待着你说愿意
也许是我太心急/竟然没发现你眼里的犹豫
只是你又何必/狠心将一切都抹去
你绝情飘然远离/连告别的话也没有一句
请你让我随你去/让我随你去
我愿陪在你的身边为你挡风遮雨
让我随你去/让我随你去
我愿陪在你的身旁等你回心转意
我是真的爱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