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哼蹲在那巨大的脚印旁边比划了一下,咧了咧嘴:“胖子,你和萧一九比起来谁厉害些?”
项青牛懊恼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他发现那条金色的束带系好之后很快就会滑到肚子下面,就算系的很紧也没有用处。陈哼见他只顾着摆弄那条腰带忍不住好奇:“你为什么非要让那腰带在你肚子上面,就算滑到肚子下面又怎么了……”
“因为在肚子下面我看不见!”
项青牛有些感慨道:“在大隋的时候我没在意过这条束带,因为我不必在意自己道尊的身份。可是到了草原就不一样了,我总要让这束带醒目些。在自己家里没必要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但是在外人面前尤其是敌人面前身份这种事不能糊弄。我现在代表着的已经不是我自己,而是一种尊严你懂吗?”
“好深奥”
陈哈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
项青牛无奈之下还是只能一只手拎着束带上马,然后对陈哼说道:“你问我和大师兄谁厉害一些,这还真不好回答你。大师兄没有疯癫之前,我肯定打不过他。大师兄疯癫之后……我还是未必打得过他。”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我总觉得那不是疯癫,而是一种超脱。”
陈哼陈哈虽然被项青牛用道心开悟,但性子里的东西终究还是不能改变,陈哼忍不住嘿嘿笑了笑道:“我们兄弟之前也疯癫,难道也是超脱?”
项青牛撇了撇:“呸,你们现在也是疯的。”
陈哈道:“胖子啊,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我们疯癫就是疯癫,你大师兄疯癫就是超脱,照你这样说,我们放的屁就是屁,你大师兄放的屁就是香气?”
陈哼不满道:“你这词用的不对,屁是一个字,香气是两个字,不工整。”
陈哈点头表示赞同,想了很久之后忍不住恼火起来:“那你倒是想一个和屁对应的字啊?难道只说是气?屁就是气,无法让人知道香臭对比。难道要用一个香字?可你说一个香字谁又知道你说的是气?”
陈哼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笨蛋,你就不会都说两个字吗?臭屁和香气,这就工整了啊。”
“大哥好学问!”
陈哈由衷的赞了一句。
项青牛一拍脑门:“我现在有些后悔带你们出来了,如果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怕我也会傻掉。”
“放屁!”
陈哼微怒道:“是疯,不是傻!”
陈哈点头:“对,是疯不是傻……不过大哥,疯和傻的区别是什么?”
陈哼想了想半天张了几次嘴也没想到合适的话,然后他追上项青牛:“胖子,疯子和傻子的区别是什么?”
“第一个字不一样!”
项青牛直截了当的回答。
“胖子你好学问!”
陈哼陈哈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赞了一句。
项青牛痛苦道:“我感觉我自己已经疯了……我还是问你们两个一件事吧,很认真的问,所以你们也尽量很认真的回答我。因为这对我接下来要做的决定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所以我需要你们两个的真心话。”
“你问”
“这次西行本来是我自己的事,但我却很自私的拉上你们两个,现在我道心初悟,按照道理应该放你们回去找小方解,但我一直没说……是因为我终究还是惧怕孤单。可我又觉得于心不忍,因为我现在走的路极有可能是自己送死,你们继续跟着我,也是送死……”
“他真疯了!”
陈哈怜悯的看了项青牛一眼后对陈哼说道:“小哼,他居然问这么白痴癫傻的问题,看来是疯透了吧?这需要回答吗……虽然你要去杀佛宗的人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我们答应你了啊,既然答应的事自然就要做完是吧。”
陈哼点头:“这还需要问吗,你把我们两兄弟当什么?”
“当……朋友……朋友!”
项青牛回答。
陈哼忍不住笑了笑起来,压低声音对陈哈说道:“我以为他会说当咱们两个是疯子,如果他那样说咱们扭头就走,他肯定傻-逼。”
“可他说当咱们是朋友。”
陈哈似乎有些郁闷:“我最怕是这个回答。”
陈哼点头:“我也是……真麻烦啊,你把我们当朋友我们就得把你当朋友,太麻烦了。你想去做什么自己我们就得帮你,更麻烦啊……”
项青牛叹道:“就不能给个靠谱点的答案?”
陈哈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着项青牛认真的说道:“你的道心很厉害,让我们兄弟明白了许多事,也记起来以前做过的很多事。在中原的时候我们杀了不少人做了不少恶,但最终那个能杀我们兄弟两个的人没杀我们,为什么?”
陈哼说道:“因为我们可怜。”
陈哈道:“对啊,因为那个人觉得我们是疯子傻子,觉得我们可怜所以没杀我们,我们还真是走运。”
“但是!”
陈哼道:“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
陈哈道:“所以,现在就得做点什么对的事,弥补以前错的事。如果我们两个死了,放在以前以前的话江湖上的人都会说哎呀大喜事啊,那两个疯子终于死了。如果我和你西行一同死了,人们提起的时候会说……哎呀那两个疯子死了……真可惜……”
陈哼问:“这理由可以不?”
项青牛点了点头:“可以!”
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摸了摸腰畔那个酒葫芦。那是在芒砀山上方解交给他的,里面是半壶梨花酿。方解说,如果他西行遇到苏屠狗就将这半壶酒给他,告诉他杜红线还念着她的汉子呢。项青牛当时接过这半壶酒的时候感觉分量很重,现在他感觉这半壶酒依然那么重,但心情却放松下来不少。
是啊,西行……不管过程结局如何,这都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苏屠狗是自愿的,陈哼陈哈也是。
三个人三匹马朝着西方而行,夕阳将三个人的影子拖拽出去很长很长。他们并排而行,嘴里说的都是疯话,却傻呵呵的笑着。
“胖子,你看那快要落下去的太阳像什么?”
“像猴子屁股!”
“不像!”
“为什么?”
“你傻啊……因为没有眼啊!”
……
……
方解追上完颜重德带着的大队人马的时候,西平城那边的战事已经明朗起来。完颜重德带着骑兵在距离西平城大约六十里的一座矮山后面驻扎下来,这个距离其实已经不算稳妥,随时都可能被叛军的斥候发现。
朝廷大军已经攻打西平城超过七天,李远山布置在这一带的精锐兵力尽数调了过来,一开始试图对朝廷大军形成合围,可惜,到了现在似乎所有事都已经不在李远山的控制之内。方解可以想象的出来这个时候李远山心里会有多么浓烈的愤怒和不甘,也可以想象的出来此时那个病入膏肓的皇帝脸上一定带着得意的笑。
按照李远山的规划,朝廷大军被引到西平城之后,他手下的精锐会在第一时间将朝廷大军挡住,然后孟万岁所部叛军,殷破山所部叛军也会立刻赶来,对隋军形成合围。而在这之前,本应该出现在隋军身后的蒙元狼骑没有出现,一个人都没有来。如果仅仅是蒙元狼骑没有出现也就罢了,李远山还不至于悲凉绝望出离愤怒。
孟万岁没来,殷破山也没来。
所以,现在西平城附近聚集的叛军数量和朝廷大军旗鼓相当,而士气上却完全不能相比。虽然皇帝带来的都是骁勇,可这些骁勇士气如虹。他们都认为李远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而李远山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真是奇怪!”
完颜重德看着地图不解道:“蒙元狼骑没有出现在隋军身后,李远山布置的最锋利的一刀就没有砍下来。如果说蒙元人是在坐山观虎斗还可以解释,阔克台蒙烈在等着李远山和朝廷大军杀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击。可为什么孟万岁和殷破山的叛军也没来?我一直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不难想明白,罗耀先摆了李远山一道,左前卫数十万精兵没有和叛军一道对朝廷人马合围,虽然咱们现在还没得到消息罗耀的人马到底去哪儿了,但李远山已经失去了一个同盟。然后蒙元人没有来,李远山又失去了一个同盟。因为李远山失去了这两个最重要的同盟,孟万岁和殷破山对李远山就失去了信心。”
“他们已经不能确定李远山是否会最终取胜,所以他们舍不得将手里的兵力投进去。他们才是真的在坐山观虎斗……”
完颜重德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等着李远山和大隋皇帝决出胜负?如果李远山胜了,他们依然是李远山的人,而那个时候李远山手里必然也没有多少兵力了,所以也不敢和他们两个闹翻。若是皇帝胜了,他们两个会立刻率军围剿李远山残兵,向朝廷宣誓效忠?”
“不”
方解摇了摇头:“不管是李远山胜了还是皇帝胜了,孟万岁和殷破山都不会再对谁效忠了……因为胜利的一方战后必然极度虚弱,论实力还不如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宣示对谁效忠?不管谁是胜者,这两个人都会立刻扑上来……已经到了现在,他们两个都明白,不管是李远山还是皇帝陛下都不会再接受他们了,索性等到两败俱伤之时,他们做最后的那个胜者!”
“汉人的头脑好多弯弯绕。”
完颜云殊叹道:“怎么全都是不信任?”
方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已经彻底乱了,谁都觉得自己有机会成为胜者。”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完颜重德问。
方解道:“维持咱们最初来时候的目的不变,咱们也等着,等到西平城那边的战局到最后时刻再说。咱们只有三千骑兵,卷进去百万大军的战局中连个水花都不会打起来。而且,从一开始咱们就不是来参与决战的。”
他抬起头看向西平城的方向:“只是来做一件我必须要做的事,无关乎利益,无关乎前程,只是我应该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