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方解那夜将迟到的雍州兵将领挨着个打了一顿之后,他就没有再召集人议事过。当然私底下也有人去找过平商道总督骆秋,可骆秋对雍州将领被打的事却没有私下议论,而是当着所有平商道官员的面明确的表态,方解打的对!
而且严令平商道所有官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一律无条件的听从方解的调遣,若是有人玩忽职守或是故意懈怠推诿,不用方解来惩处,他第一个不答应。
这让所有平商道官员都有些诧异,他们本以为骆秋对方解表现出来的热情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方解不过是雍州现在的一根救命稻草,等到大水退了之后谁还拿一根稻草当回事?可现在看起来,骆秋根本不是拿方解当稻草,而是当神供着。
而接下来方解的表现,也让雍州兵的将领们更加不服。
在将雍州兵将领们打了一顿后的第二天,方解就借口带骑兵熟悉雍州地形为名出城去,可不是去城南熟悉而是跑到没有敌人的城北熟悉,足足去了一天才带着兵回来,一根箭都没射出去,可那些骑兵偏偏还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第三天雍州兵的将领们忍着疼到大帐里点卯的时候,被告知大将军带着骑兵又出城去熟悉地形了,还是去的城北。当天下午就有消息传开,说方解根本就不是什么熟悉地形去了,他带着骑兵出了城之后就让骑兵找地方休息,自己带着人跑去河边垂钓,一坐就是一天。
第四天,依然如是。
到了第五天上,连骆秋都有些坐不住了。前几天出城去见图浑多别的人已经敲定了会面的日期和地点,时间按照方解说的定在当日算起的十天之后。而地点,不出意外的图浑多别真的就选择在了纥人大营里。
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地点自然不妥,可骆秋却找不到方解商议。方解就好像故意避开所有人似的,每日跑出去城外垂钓。即便骆秋坚信方解绝不是真的去游玩,可他却也看不明白方解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晚上去找方解。
到了门外的时候,守在外面的骁骑校很客气的将他请了进去,可接待他的却不是方解,而是方解手下的文官张洗。此人曾经是朱雀山下的一个县令,因为官声极好所以被方解招致麾下。这个人已经五十几岁,如果大隋太平安稳的话,不出意外他最终也就是在县令任上一直做下去,直到老的不得不退下来,却也不会再进一步。
这个人是个直爽性子,不会溜须拍马,也就是在黄阳道做官,要是在京畿道说不得早就被人玩死了。
“大将军呢?”
骆秋等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
“大将军说……”
张洗有些不好开口,见骆秋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更是纠结,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索性直截了当的说道:“大将军不在府中。”
“啊?”
骆秋一愣:“在哪儿?我这就去寻他。”
“寻不到的……”
张洗道:“大将军根本就不在雍州城里!”
“怎么可能!”
骆秋道:“你不要诓骗我,这几日城中不少人眼睁睁的看着大将军每日带兵出去,还有人见他在城北河边垂钓,你却跟我说他不在雍州……莫非是我治下有什么人什么事让大将军不舒服?即便如此他也无需躲着我!有什么事直接和我商议就是了。”
“不是!”
张洗连忙摆手:“大人误会了,大将军确实不在城中……其实在三天前,大将军就已经离开雍州了。这几日每日带兵出去的是将军夏侯百川,穿了大将军的衣服,带着大将军的亲兵护卫,所以人们以为是大将军每日出城去……”
“第一日的时候,大将军带着两万骑兵出城,回来的时候其实只有一万七千人马。第二日的时候又有两万骑兵出城,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万七千人马。到了第三日便是夏侯将军假扮大将军带兵出城,带兵两万出去,回来依然一万七千。第四日是带着一七千人马出去,一万七千人马回来。第五日依然如此……”
“也就是说,第三日的时候,大将军就已经带着九千轻骑离开雍州了。”
骆秋脸色一变:“他去了哪儿?”
“卑职不知道。”
张洗怕骆秋不信:“卑职是真的不知道,莫说是卑职不知道,便是军中将领也没人知道。大将军只是如此安排,为的就是瞒住别人,不让别人看出来他带兵离开。如此大费周章,大将军有怎么会轻易将去处告诉下面人?”
骆秋想了想,知道张洗的话说的没错。方解这招用的太漂亮,骑兵出去两万回来一万七,若是队伍拉的开一些根本就看不出来。连续几天之后,就偷偷带出去一支近万人的骑兵。而为了保证别人不知道方解一句走了,还让人假扮他每日带兵出去转。
“你家夫人呢?”
骆秋忽然想到方解身边那几个女子,料来她们必然是知道的。
“哪位?”
张洗下意识的问,然后摇了摇头:“哪位您都见不到了,因为几位夫人都随着大将军出城去了……大将军临行之前告诉我,到了第五日上您就要夜里来府里,让我候着,大人不管问什么,如实回答。卑职按照大将军的吩咐今儿傍晚就没离开门房,果然您真的来了。”
骆秋心里一震,震的是自己哪天来居然都被方解算计到了。
“他还吩咐什么了?”
骆秋追问。
“大将军吩咐卑职,说让大人您安心回去。大将军在和蛮王约定的见面日期之前必然回来,而且会为雍州城里的人带回来一个惊喜。大将军说,现在城中士气低迷,不能这样下去,需要做些什么来振奋士气。”
骆秋叹了口气,站起来摆了摆手道:“算了……既然他不想让人知道,我也无需再问。”
……
……
方解去哪儿
……
……
队伍在夜色中穿行,静静的穿行,树上的鸟儿都没有被惊醒,天空的云依然悠闲的飘着。这是一支规模近万人的骑兵队伍,如一条巨蟒贴着地面向前游走。马蹄子上包着厚厚的皮子,嘴上套着嚼子,不能发出声音。
可就是这样一支默默行进的队伍,却散发出浓烈的杀气。
在这支骑兵前面大概五里处,是以三十人为一队的精锐斥候。他们的人物是清理大队人马前面的敌军斥候,不能将大队人马的行迹暴露。这几队斥候显然训练有素,黑夜中杀同样是斥候的敌人却极为干脆简单。
他们互相交叉,来回梳理,确保没有漏下敌人。
当前面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之后,斥候的队伍停下来,然后分出去人向大队人马报信。
斥候首领下了马,将身子隐藏在一个高坡后面往前方灯火处看了看。那是一片连绵足有数里的营地,看灯火的数量大营里应该不少于三万人。而在这片星火最中间的位置行,是四四方方的一片黑。
“这是南燕的后续援军,咱们绕过了慕容永铎的队伍穿插过来,南燕人绝想不到咱们到了这……根据之前打探来了的情报,这支南燕军队虽然人数不少,但没有多少老兵,是因为南燕军队挺进速度过快,慕容耻仓促组织起来的后续援军。也正因为慕容永铎往前冲的太快,后面还丢下了很多城池没有打,这些南燕的援军就是负责清理这些城池的。”
他低低的说了几句,指着那片营地说道:“摸下去两队人,看看有没有什么暗哨。如果有的话都清理掉,最多半个时辰大将军的人马就能上来。若是耽误了今晚踏营,我的脑袋尚且不够分量更别说你们的!”
他手下斥候应了一声,两个队正带着人悄悄往大营那边摸了过去。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斥候首领听到响动回头去看,发现骑兵大队人马已经跟了上来,他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大将军,都清理干净了。南燕的援兵绝想不到,咱们会直接插到这儿来。”
这个人,正是陈孝儒。
“嗯”
方解将黑巾从脖子里往上拉了拉挡住鼻子,把朝露刀从背后抽出来,然后拍了拍白狮子的脑袋:“草原人都说哪里有战祸你就出现在哪里,跟了我之后可能就要改了……是你到了哪里,哪里就有战祸。”
他将朝露刀往前一伸:“踏营!”
随着号角声吹起来,跟在白狮子后面的骑兵开始提速,只有不足一里半的距离,以轻骑兵的速度来说和没有距离相差无几。要不是方解刻意控制着速度,白狮子早就甩开大队人马闯进南燕军队大营里去了。
方解催动白狮子从栅栏上一跃而过,白狮子跃进去的同时栅栏上冒起来赤红色的火焰,很快就将南燕军队的木墙烧出来一个空当,身穿黑色皮甲的黑旗军轻骑从烧开的缺口中风一样卷了进去,然后将手里已经点燃的羽箭送出去,很快火焰就开始在营地里蔓延。
“敌袭!”
“敌袭!”
直到黑旗军闯进去,南燕军队才反应过来。不是他们弱到了极处,而是因为这一带本来绝不可能出现敌人。士兵们慌乱的从帐篷里往外冲,连皮甲都来不及穿上。一个士兵才从帐篷里钻出来,黑影在他面前一晃而过,紧跟着血从他脖子里喷出来,他甚至连刀光都没有看到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黑旗军骑兵闯进大营之后笔直的往前冲,在那些南燕士兵惊慌失措的呼喊中骑兵以团为单位,钉耙一样齐头并进将逃走的南燕士兵砍翻。骑兵驱赶着南燕士兵的败兵,又往后面的营地冲击。
不到一个时辰,黑旗军精骑竟是将南燕军队大营杀了一个对穿。
方解催动白狮子冲到大营最中间位置上,那就是从远处看黑暗的那一片地方。
这里,是一座边城。连火把都点不起来了,可想而知城中已经苦到了什么地步!
“城中还有活着的边军吗!我是朝廷援军将领方解,率军前来解救你们!”
他仰着头大声喊。
“有!”
城墙上立刻站起来一群人:“我们还在!只要不死,边军绝不放弃边城!”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子铮铮之音!
听到这句话,方解的心里为之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