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入小镇, 海水的腥咸味没了,渐渐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怪味。
前排后排的人都闻到了,马成龙皱皱鼻子, 关紧窗。
冉靖望望窗外, 面沉如铁。“查这么严, 他们胆子还这么大?”
“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马成龙指指街两旁或气派或寒酸的民居, “每一所房子都可能是一家作坊,在你看不到注意不到的时候,也可能就是现在, 正在运转。”他讲这番话的时候那张胖脸罕见的严肃,没有半点滑稽放诞。
冉靖眼前浮现出一只满是疮口变形的年轻女人的手、僵卧病床枯瘦等死的老者……他闭了闭眼。
车停在一栋小洋楼前, 不知是已经麻木了还是此处不同别处, 冉靖深嗅几下, 那股怪味似乎消失了。
踏入院门前,他回身, 困惑地望了眼这个奇怪的海边小镇。
云游是距江城数百公里的一个海边小镇,很多人从事外贸。外贸其实是一个云山雾罩的概念,豪车奢侈品算外贸,没人要的到处丢的垃圾废品,也算外贸。黄有德发家, 靠的就是后者。林滔正是盯上了他手里这点东西。
黄有德是个六十来岁的精瘦老头, 海风吹太阳晒, 浑身黝黑, 头上顶了一层白。冉靖和马成龙进屋时, 他正提着酒壶自斟自酌。
“黄叔好雅兴。”
冉靖和马成龙大咧咧闯进来,不待主人发话就兀自坐下。
黄有德拉拉滑到胳膊的外套, 眯眯浑浊的眼,骂咧咧:“你们这帮狼崽子,尽扫老子的兴。”
冉靖笑道:“黄叔您这就不对了,咱们兄弟可是给您送钱来的。晾了我们这些天,骂也骂了,今天该给个准信了吧,林总一天一个电话催。”
“又不是他明儿个就死了,急什么急!”黄有德一杯酒闷下,越想越来气,他实在不甘心冒了那么大风险弄来的东西就这么仨瓜俩枣的给卖了。可是不卖又不行。
宁广武亲自致电他,他大吃一惊。
宁广武说:“冉靖上次来见我,问为什么唐朝长孙无忌要扶李治不帮李泰,你说说,为什么?”
黄有德十五岁就辍学下海捞鱼摸虾,他哪知道这都他娘的是什么人,只听说过李治,因为这个窝囊废皇帝娶了他爹的娘们,还丢了江山,太窝囊废了。
话筒传来一声轻哂:“林滔有勇无谋,身边没个能成事的,日后集团落他手里,对咱们有益无害。要是给了那个郑启阳,嗬,别说他了,单单是老付就够咱们喝一壶了。”
黄有德要再听不懂那真就是头蠢驴了。不过总要让他出出气,所以故意晾了冉靖他们好多天。
冉靖自然明白,善解人意道:“富贵险中求,我知道,黄前辈一分一毛都来之不易,林总这么做,是有点不厚道。”
这话听着顺耳多了,黄有德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口风也松动。“不是我不卖,那么点钱,我还得倒贴钱给工人发工资,风头正紧,工人不好找啊!”
火候已到,冉靖和马成龙相视一笑,伸手比划了个数字:“这个数还满意不?”
黄有德一愣:“那小子变大方了?”
马成龙噗嗤笑出声,嚷嚷:“黄叔,这是冉哥给你说的情!”
黄有德将信将疑。
冉靖趁热打铁,把合同摆到了桌面。
他二人走后,黄有德把儿子黄海云叫来,面授机宜。
“真要给他们?”黄海云皱鼻子。
“你宁伯拍板的事,我能说不吗?”黄有德吐口烟,“林滔最后给的价还凑合。我跟姓冉的小子约好今晚八点,你亲自去堆场,多叫点人手,注意隐秘。之前那……没你的事了,你去安排吧。对了,把你大哥叫来!”
黄海云斜了老爹一眼,悻悻出门。
*
这晚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暗得瘆人。
一处岗间,随着最后一箱子搬上卡车,锁咔啪落上,司机爬上车。
看着卡车驶出,冉靖松口气,对黄海云说:“辛苦黄公子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黄海云看到马成龙把车开了过来,忙递上一个信封。“我父亲的意思,感谢冉兄弟美意。”
冉靖穿上大衣,接过信封,掀开口子捏了两张出来,剩下的又还了回去。
“这……”
“意思到了就行了。”冉靖扬了扬那两张大红票子,“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合作,听好了,我说的我们。”
黄海云心领神会,安心收好钱:“好说好说,冉兄一路顺风。”
*
赶了一夜的路,回到江城天都快亮了,两人是又困又饿。
冉靖难得发善心,请马成龙去了24小时营业的KFC。
“你要把那信封收了,咱俩就能去大保健了!”马成龙啃着第四个鸡腿堡,打嗝。
冉靖不耐烦:“赶紧吃完赶紧滚。”他望望四周,见除了店员只有三三两两打瞌睡的顾客,便压低声音,“可能需要换个思路,从郑启阳的亲属身上下手。他生性多疑,不会用自己的身份,更不会用阿猫阿狗的身份。”
马成龙放满了咀嚼速度,像是在消化他的话,消化完打了个“ok”的手势。又问:“我明天见林滔,怎么交代你这些天的行动?”
冉靖白他一眼:“还用我教?”
他擦擦嘴:“那我就说你在酒店包泡妞!”
“……”冉靖抄起托盘扣他脑袋上。
迈出电梯看见那扇门,没来由的,浑身筋骨都松弛下来。他心里计划着,泡个澡,手机关机,美美睡一觉。他真的太累了。
脚尖距地毯仅剩一足,他猛然止步,右手摸到后腰,身子微躬,眼睛锋利如鹰隼四下审视,精神高度戒备。
差不多有一分钟,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异动。
他闭上眼,天人交战片刻,慢慢将钥匙插入锁孔。
门开的瞬间,他庆幸没拔出后腰的家伙。
卧室的门开着,里面透出的光照亮了客厅一块不大的地方,光区中央站着一个女人。长发垂到前胸,身上套着他的衬衫,光裸白皙的两条腿暴露在暧昧的光线里。
陶筠激动地跨过来:“你——你回来了?”
门嘭地关上:“嗯。”
陶筠抱着腿靠在床头,回想冉靖方才的态度,越想越失落。
她热情上前,想抱他,他却不动声色退后半步,淡淡地说:“我去洗澡。”
听着浴室的水声,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生气了。
心里开始内疚,几次三番这么对他,换别人,定然早心灰意冷了。分手是她提的,这样又一声不吭跑过来,这算什么,把他当什么了。男人也是要脸面要自尊的。
当然,她也是要脸面的。默想片刻,她拿过衣服,打算换上,走人。
衬衫脱到一半,卧室门开了。
她目瞪口呆,傻了两秒快速掩上衣襟。
冉靖沐浴后换了套家米色家居服,暖黄光下,眉目温柔,面如冠玉,发梢挂的水珠都是晶莹夺目的。
目光落到陶筠胸前莹白,他红了眼,像头觅得猎物的兽,猛扑上床。
被搂进怀里时陶筠拼命护着前胸,嘴巴被严严实实堵住,他的吻密不透风。
很快,目标转至下巴、脖颈,她惊慌失措,一边推他一边妄图系扣子。
冉靖坏笑着扯开了所有扣子。里面,光润如玉。
完蛋了!陶筠大叫不好。
下一秒,冰凉的温度和他粗粝的大掌一齐探了进来。
“流氓!”
她腿脚乱弹乱踢,他都无动于衷,爪子继续游走于她起伏有致的身段。
陶筠感觉自己要挂了。反抗,没力气;投降,心有不甘。无意识的一声唧哝□□,更是令他亢奋不已。最忍无可忍的是他在她胸前的百般拨弄、挑逗。
她奋力一扭,趴在床上,死死扒着床单不放。
冉靖兽性大发,撕了碍事的衬衫……
“啊!”陶筠惨叫,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最后,心满意足的冉靖笑眯眯把身红得像涂了胭脂的陶筠捞进怀里,温柔地撩开黏在她脸上的额发。
陶筠挥开他,拿起衬衫套上,泥鳅一样滑进被窝,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愤愤指控:“禽兽!”
冉靖挑眉:“最后一道程序还没走,这个罪名我不认。”
陶筠隔着被子一脚踹过去:“你现在就想最后一步?你简直——”不知该骂什么,于是又补了一脚。
他眼明手快接住了,邪邪一笑:“那什么时候可以想?”
“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想!”陶筠收回脚,把被子压得严严实实。
他大笑着挨着她躺下。
陶筠松了口气,想起他进门时那样,噘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语气软软的,撒娇意味太过明显。她惊觉自己越来越娘了,脸上一红,拉上被子蒙住头。
身上被拍了下,一个宠溺的声音说:“跟你生气?那早被气死了。我是嫌弃我自己,在外头奔波好几天,都臭了,我怕熏着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冉靖问她怎么在这儿。
陶筠钻出被筒,滚进他怀里。“等你啊!”
下雪那天,搭乘地铁回去的路上,她流着泪想通了,不管他是谁,过去如何,她爱的是现在的他。她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留遗憾。
于是,她每天都来一趟,看他回来没有。手上有他给的钥匙,有时候会开门进来坐一会儿,等不到人,就回去了。今天,鬼使神差的,她坐着坐着睡着了,醒来天都黑了,就不想走了,找了件他的衬衣,洗了澡就睡下了。半夜起来上厕所,隐隐约约听到钥匙孔有响动,没想到……
“没想到闯进一只色狼!”她鼓鼓眼,掐他。
冉靖胸腔震颤。“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陶筠抿抿嘴:“我怕扰到你,还怕……”想说怕你不要我,太肉麻了,她及时打住。
头顶一声轻叹,脑袋被人揉着:“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