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孤独的苍鹰在蔚蓝的天空中不住盘旋,当它飞邻头顶的时候,会有那么一小会挡住耀眼的阳光,在那个时候,它的影子似乎显得无比巨大,看上去就好像要遮盖住整个天空似的。
玛蒂娜全身包裹在厚厚的长袍里,只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小脸。她的头上带着一顶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圆心帽,一直从两侧延伸下来的长长帽领紧紧的裹在她的下巴上,这让她看上去倒是有些像一个很普通的欧洲小农妇,而不是一位伯爵国的女领主。
不过让玛蒂娜感到不快的并不是她的这身打扮,而是伦格的态度。
她不明白为什么从离开考雷托尔之后,伦格就突然变得沉默了许多,她看到伦格总是不停的和他那些近卫军在马车的旁边驰骋,有时候他会从马车边疾速冲过,有时候他甚至会奔跑到很远的前面去亲自观察一下,可是他唯一忽视的却是她。
这让玛蒂娜感到很沮丧,她不知道伦格为什么会这样,当她暗暗憧憬着和未婚夫的一次令她难忘的旅行时,她却感到自己受到了让她充满委屈的冷遇,这让玛蒂娜感到自己似乎完全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甚至她觉得伦格对那些近卫兵都要比她更加关心。
一阵轻轻的马蹄声从马车.侧面传来,随着女侍发出的一声轻“咦”,玛蒂娜看到一个近卫兵随着车身纵马前进着,看着那张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过了一阵之后她才想起那个人似乎叫克尔温.杰戈,曾经是自己领地上的一个领民。
“这个年轻人真是胆大妄为,”女侍.忽然说了一句让玛蒂娜有些奇怪的话,看着自己女主人疑惑的面孔,女侍不由呵呵的笑了起来“殿下,难道您没看出来这个近卫兵爱上您了吗?”
“上帝,你在胡说什么呀,”玛蒂娜.不知所措的看着女侍,她的脸一阵通红,过了好一阵才偷偷看了一眼窗外那个在马上不住颠簸的近卫骑兵“难道你不知道议论这种话题是触犯上帝的吗?”
“我只是想提醒您,”女侍这时却又变得严肃起来“要.知道自从离开考雷托尔之后子爵大人就象变了个样子,而那个年轻人总是在您的马车和帐篷边不肯离开,也许大人看不到,但是我可以肯定现在已经有谣言在那些士兵当中流传开了,这对您并没有好处,特别是您的未婚夫是那样一个人。”
听到女侍的话,玛蒂娜的脸上不禁一呆,她有些畏.惧的再次看看窗外,却意外的看到那个年轻的近卫骑兵正望向自己的眼神,这让她不由心头一跳,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你这个蠢女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事,”玛蒂娜.有些懊恼的盯着女侍“我要让伦格把那个人赶走,最好让他再也不要出现。”
“哦,这可不行!”女.侍一脸错愕的阻止着“如果你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子爵会怎么想,何况这是属于骑士的纯洁之爱,如果您拒绝,那对那个年轻人是很残酷甚至是一种侮辱,而且您也应该为此感到自豪,正因为您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才会有一个骑士,当然也许是将来的骑士,愿意为您献出他的爱慕之情。”
“可是我只想得到伦格的爱!”玛蒂娜暴躁的发出一声低吼之后忽然停了下来,她的眼中闪动着朦胧的泪光,终于在女侍愕然的注视下低声哭泣起来“他现在越来越不在乎我,甚至在宿营的时候也只和他那些骑兵一起渡过,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人,也许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小孩子,也许对他来说,那些能让他喜欢的女人才是他感兴趣的,就象那个阿赛琳!”
玛蒂娜第一次用透着嫉妒和憎恨的口气说出这个始终隐藏在心底,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名字。
“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这……这简直是让人感到羞耻。”女侍低声唠叨着,她不时看看车外,就好像怕被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说着“要知道缔结神圣的婚姻是上帝的安排,这也是上帝赋予世人的义务,难道您认为那是为了满足令人羞耻的情欲吗,您在想些什么呀,如果这些想法让大人知道了他会怎么看您呀,要知道他是圣子,是绝对不会容忍那些肮脏的东西的。”
“可是伦格……”看着女侍透着严厉的眼神,刚要说什么的女孩悄悄的闭上了嘴,她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一想起之前和伦格发生的那些亲密的事情,她不由对女侍的话感到怀疑,她能感觉出伦格每次爱抚自己时那种激动的心际,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上那种令她畏惧的变化,这让还未成年的女孩觉得恐惧却又莫名的期待。
前方传来的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引起了后面队伍的注意,随着沉重的马蹄声响起,克尔温.杰戈催动着战马越过马车向前奔去,他手里骑兵矛的矛头上飘扬的长长飘带在空中不住飞舞,那种充满激昂的样子让在马车里偷偷看着他背影的玛蒂娜一阵微微出神。
“这个大胆的小子也许将来会是个了不起的骑士。”女侍有些妒忌的看着玛蒂娜“殿下,我想您还是不要再去想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了,毕竟您将来要嫁给的是位圣子,这也许能让您成为比任何世俗世界的贵妇都尊贵的人,所以不要去想那些会让人堕落的东西了,这可不太好。”
“也许,你说的对……”玛蒂娜望着那些逐渐越过马车向前奔驰的骑兵有些沮丧的回应着。
在号角的催促下,近卫军飞快的向前奔驰,随着扬起的漫天烟尘,近卫骑兵们以队伍中间为中,开始向两侧延伸过去,当玛蒂娜的马车终于停下来时,她看到的只是前面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的一排向两边延伸的开来的骑兵横线和那面在队伍前猎猎飘扬的红色黑十字旗。
“发生了什么事?”玛蒂娜担心的问着,可是即使是随护在四周的骑兵也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这让她感到更加不安,而伴着对面那沉闷的号角声越来越响,她从队伍的间隔中看到一片片的影子不时晃动,似乎在近卫军的对面,有着更多让出人意料的东西。
而在队伍的前面,在那面黑十字旗下,伦格正骑在略显暴躁的比赛弗勒斯背上,双眼微眯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支队伍。
一个身穿阿拉伯黑袍的男人平静的骑在马上和伦格对峙着。寒风掠过他的宽大的长袍,随着袍袖的飞扬,这个沙漠贵族就如同随时会随风而去般显得充满气势,但是在伦格开来,他却又显得如此孤独,尽管在的身后同样有一队紧随其后的马木留克骑兵。
“真是幸会,我们总是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见面。”
永远显得那样从容的奈里兹看着对面的伦格轻笑着,在近卫军的监视下,他毫不在意的提马向前,当和伦格侧身交错时他仔细的望着对面的年轻人,那种样子并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还记得我说过你总是让我感到意外吗,现在我还要这么说,你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奈里兹有些感叹,尽管不愿意承认,可他还是不能不承认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奇迹“我原本以为你会彻底惨败在萨拉丁手下,你也知道我当初放过你并没有按什么好心,可你却彻底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你不但活了了下来甚至还和萨拉丁达成了协议。”
“那是因为他是个真正的英雄,”伦格的声调平和,他并不认为这次遭遇真的是那么巧合,也许以前的确都是巧合,可现在他却绝对不会幼稚的认为,尊贵而忙碌的沙漠贵族会那么巧的恰好就在自己队伍的道路上等待着自己,何况他还看到了路边早已搭好的小小帐篷“请问您有什么要说的吗殿下?”
“的确有!”奈里兹的声调突的一高,说完他一边拨动马头向路边的帐篷行去一边回头向伦格微笑着说“请随我过来,我想稍微耽误一下你的行程,不过我想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随着一个宦官恭敬的送上一杯香甜的果水,伦格望着坐在对面的沙漠贵族心里不禁暗暗揣测,对于这个为了恢复家乡而不停努力的孤独王者,他有种于对其他人不同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同样是在于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战斗的勇敢与坚韧,或者说是纯粹对这个始终保持着最后尊严的阿勒颇王子的尊敬,他对这个几次三番使用阴谋,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种族的人并不十分憎恨,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对这个人隐藏颇深的机心颇为忌讳,特别是在他离开自己的领地远赴一个彻底陌生的地方的时候,对于这个人的出现,伦格有一种似乎是在和一头正在复苏过来的可怕猛兽打交道的感觉。
“子爵我想你都自己现在的处境一定很满意,拥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和一块令人嫉妒的领地,而且这块领地还得到了萨拉丁的和平许诺,而更重要的是你成为了法兰克人的英雄,要知道即使在沙漠里深居浅出的人也能听到有人在谈论你的名声。”
奈里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伦格,不过当他看到伦格只是沉默的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之后,他脸上挂起自嘲似的微笑继续说:“不过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或者说不知道你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
说到这里的奈里兹在认真看着伦格,可是他很快就失望的发现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的多,至少他即使内心里已经有所触动,可从他的脸上却失踪看不出任何痕迹。
“法兰克人新的东征即将展开,”奈里兹终于决定放弃毫无意义的拐弯抹角,他忽然对和这个人纠缠感到不耐,甚至想立刻结束这一切“不论这次会有谁来,那都将是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规模宏大而且可怕的,毕竟耶路撒冷的丢失对法兰克人的打击就如同当初我们所承受的痛苦一样。”
“那么您又认为应该如何呢?”伦格终于开口。
“我想那些新的法兰克人不会喜欢你,至少不会象那些耶路撒冷人那样喜欢你,”
奈里兹举起名贵的杯子微微示意,然后他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还记得那个美丽的,甚至让我们两个人都为之心醉的女人吗,她叫什么,阿赛琳?”奈里兹忽然改变了话题,而当他看到伦格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时,他忽然发出一声“哈”的笑声“那的确是个令人难忘的奇妙女人,可是真正奇妙的是她的身份。她现在居然成了塞浦路斯的领主,如果我当初知道自己俘虏的是雷蒙德女儿,也许我就根本不会遵守对你的诺言,或者也许我会先把你杀掉了。”
“阿赛琳,她成为了塞浦路斯领主?”伦格意外的看着奈里兹,对于最终雷蒙会承认这个女儿,伦格并不十分意外,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阿赛琳会成为塞浦路斯领主,这让他不由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冰冷。
在不久的将来,塞浦路斯将要遭遇到一次可怕的战火洗礼的念头从他心头飞快闪过,他还记得在前世时曾经到那座地中海上的美丽岛屿时,所看到过的那些在那次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被摧毁的遗迹,而一想到阿赛琳也许现在就在其中的某一座遗迹的上面,一种挤压心头的不安让他终于开口低声问着:“那么殿下您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哦,那可真是个让男人愿意付出的女人啊,”奈里兹不知是讽刺还是感叹的说了句之后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些即将到来的法兰克人应该象不喜欢萨拉丁那样同样不喜欢你,所以我想你也知道了自己处境并不妙,既然这样我想我们完全可以打消敌意,甚至可以联合起来抵抗那些法兰克人,要知道他们既不喜欢我们,可也不喜欢那些原来住在东方的老法兰克人。至于你,也许按照法兰克人的说法,你应该是一个异端。即使你巨大的声望能让你避免那种可怕的惩罚,但是我不会相信他们能信任你,更何况你拥有着圣地在内陆通向东方的要隘重镇,考雷托尔……”
说到这个名字,奈里兹似乎颇为感慨的摇摇头,看他的样子,伦格知道他肯定是想到了和考雷托尔同样具有重大意义的阿勒颇“那地方能让一个最穷的人一夜暴富,这对那些贪婪的法兰克人来说是最大的诱惑。”
“那么您认为我该和您联合起来吗?”伦格平静看着奈里兹,他的声调里并没有讥讽,但是他的话却彻底的刺激了奈里兹。
有那么一阵,奈里兹有种不可控制的愤怒,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正在嘲笑他所拥有的力量,这让他不禁想起阿勒颇强盛时代的辉煌,可随即他微微叹息一声:“是和‘我们’联合。”
听着这句话,伦格意识到了其中那不同的含义,他微微歪起脑袋认真的打量着这个沙漠贵族,他不相信这个所谓的“我们”里会包括刚刚萨拉丁,甚至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人会看着萨拉丁被法兰克人活活烧死,然后站在旁边一边大笑一边背诵可兰经。
“我只想夺回我的阿勒颇,”奈里兹的神态落寞,在这会他忽然没有了那种始终充满张扬高傲的精神,有那么一阵伦格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看到的是个老人“我已经没有太多的雄心壮志,或者说我已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疲惫的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向后靠着“我没有想到过夺回整个叙利亚,或者那根本就不该属于我,阿勒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而我的一些朋友,也给了我这个许诺。”
说到这儿的奈里兹有些自嘲的发出一声“嗤”的轻笑,他坐直身子眼神中闪动着难掩的激动:“我会得回我的阿勒颇,而我的朋友们会得到他们需要的。然后萨拉丁会和那些来自欧洲的法兰克人打得精疲力竭。到了那个时候,法兰克人就会忍受不住思乡的痛苦纷纷回到欧洲去,而萨拉丁的王朝则会因为一场根本不是他希望的战争变得千疮百孔,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的希望真正到来的时刻。”
伦格有些愕然的望着面前的沙漠贵族,这时他的脑袋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疼痛。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整天在沙漠上带着一群追随者到处游荡的落魄王子,居然会如此前瞻的遇见到了未来即将发生的那些事情,尽管其中究竟会有怎样的故事,绝对不是这个人能够想到的,但是整个历史却的确是向着他所猜测的那样发展。
事实上,在未来不到两年发生的那场战争中,一切正如眼前这个人所臆想的那样,虽然经过了一场堪称神奇甚至是充满浪漫气氛的大战,但是这却只带来一个对所有参战者都没有任何好处的结果。
历史上著名的欧洲三名王,因为各自不同的决定而有着各自不同的结果。但是不论如何,他们都在圣地没有捞取到任何好处。
而那位令人尊敬的埃及苏丹,尽管在这场战争中因为与英王狮心理查那英雄相惜的举动为无数后世人所推崇,但是无可避免的,萨拉丁苦心经营一手创建的阿尤布王朝,恰恰也正是因为这场惨烈的战争而迅速衰落,甚至在萨拉丁死去后没有多久,这个曾经征服了圣地,几乎是独力抵抗了整个欧洲的萨拉森王朝就消亡在了历史之中。
对于这一切,伦格当然比这个时候的任何人都清楚,而且就是因为对这些即将发生的事情十分清楚,他才拒绝了萨拉丁要求他留下,成为法兰克人东方之王的建议。
他知道如果那样,当心点东征到来时自己将要面对的将是来自整个欧洲的怒火,而那个还在萨拉丁军营里无所事事的盖伊,甚至可能会在见到他的那些欧洲亲戚之后,把整个圣地丢失的罪名推倒自己身上。
因为过于意外,奈里兹不禁对伦格看着自己的眼神感到有些不耐,在等待了很久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之后,他终于沉沉的问到:“子爵,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哦,的确应该说些什么……”伦格好像才清醒过来似的喘了口气,然后他同样压低声音低声问:“那么您又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看到奈里兹张嘴,伦格忽然阻止他继续说:“您甚至提到了阿赛琳,我想您肯定是想用她来打动我,这不能不让我对您要提出的建议感到好奇,我想那对您肯定十分重要,甚至可能就是您将来是否能重新收复阿勒颇的关键,所以我希望您能告诉我一切,而不只是想要利用我的那一部分。”
看着伦格露出的最亲近的人也没有见到过的狡猾神态,奈里兹在微微一呆后笑了起来。
他笑得那么开心,好象见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那些法兰克人总是对你的光明正大赞佩不已,萨拉丁都对你的正直也大有好感,可是他们当中有谁真正见到过你现在的样子呢,一个这个样子的法兰克人的圣子?”奈里兹不无嘲讽的笑着,然后他忽然脸色一正“你会对我的建议满意的,我不否认那的确对我至关重要,但是对你也是一样。这关系到在即将到来的新的十字军面前,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那么请说您的建议。”伦格淡然一笑。
“如果东罗马能够阻止十字军,那一切就很简单了。”
奈里兹平静的说出一个让伦格稍微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叹息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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