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色雷斯狂想曲(六)

如同在路上已经听同车的女人说了很多遍一样。皮尔利兹城的确是一个很小却又很大的城市。

说它小,是因为这座城市既没有首府阿布德拉那样壁垒森然的威严,也没有埃多尼亚那样充满了宗教气息的凝重。而说它大,则是在这座城市里西北方一堵沿着河流边沿筑起的高墙后,有着一大片谷仓组成的色雷斯最大的储粮仓库。

因为很多年前对色雷斯军区的顾忌,色雷斯地区的补给和色雷斯军区的军队被刻意相互安排的十分遥远,尽管历任帝国皇帝都知道这么做无疑会导致股过多的浪费,但是在许多年来色雷斯人对罗马皇帝造成的威胁面前,这种刻意安排的牵制还是延续了下来。

而且因为多少年来皮尔利兹只是罗马内地的一座城市,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罗马皇帝会想到在这里建起色雷斯最大的储粮仓库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甚至因为充沛的河流和罗马人爱慕奢华的习性,从色雷斯平原上引到君士坦丁堡的运河,不但为首都提供了充沛的水源,也修建起了更加方便的运送粮食的水道。

但是这一切却在保加利亚沦陷后变得可怕起来了!

阿赛琳站在皮尔利兹的城门口很认真的看着者这座城市,她知道自己可能随时都要从那些守在城门口的卫兵手中夺取这座城门,或者是整座城市,所以她必须认真的看清所能看到的一切。

“皮尔利兹的守军并不可怕,”德尔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站在阿赛琳后面一边同样仔细观察着城门边那些士兵,一边认真的看着阿赛琳,他不能不承认自己被这个年轻漂亮。而且充满神秘的女人迷住了,虽然从内心里他隐约知道这个女人显然不是如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德尔泽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天生有着一种能吸引他的东西,那不止是因为她的美貌,更有一种似乎闻到了同类的野兽般的本能“我们可以抢到我们希望得到的任何东西,说实话我甚至怀疑皮尔利兹的军队会不会来抓我们。”

“为什么?”阿赛琳有些疑惑的回头问,当她看到德尔泽站得离自己过于靠近时,她微微一皱双眉,向着旁边离开了几步。

“对那些守军来说,守住粮仓才是他们最重要的,要知道自从艾萨克皇帝丢掉保加利亚之后,这里已经变得不那么平静了,对皮尔利兹人来说,也许涌进城市的难民根本无法和来自河对面的保加利亚人相比,毕竟难民只能让他们感到手忙脚乱,可一旦保加利亚人越过界河,就会发生可怕的屠杀了。”

“是这样?”阿赛琳歪头看着城门沉吟了一下,然后她回头看着同样望着城门跃跃欲试的德尔泽“如果这样,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好好谈谈。”

“你要干什么?”德尔泽有些警惕的盯着阿赛琳,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肯定不喜欢阿赛琳要对他说的话。

“如果你肯把你的人借给我,我会让你得到比你想的要多得多的好处,”阿赛琳忽然用一种透着炙热的眼神看着德尔泽“而且我知道你们显然也不喜欢那个叫科豪的家伙,所以如果可能也许我能帮助你活着你的伙伴让那个人得到她应得的惩罚。”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德尔泽声音沉沉的在阿赛琳的耳边说着,他一边随着阿赛琳向着城门前走去一边脸上露出了笑眯眯的神态“不过别忘了我是一个强盗,我只想得到我应得的那一份。”

“你会如愿的……”阿赛琳低声回答。可接着她的嘴里不禁发出一声低呼,因为她没想到当着那些看过来的士兵的面,德尔泽居然放肆的把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请原谅,不过我想我老婆是怀孕了,”德尔泽向看过来的士兵故意炫耀似的说着,在那几个守城充满羡慕嫉妒的眼神中,他很规矩的缴了入城税,在后面阿历克斯愤怒的怒视和身边阿赛琳因为有些愕然而显得僵硬的动作中,揽着自己的“妻子”走进了皮尔利兹的城门。

而在刚刚进城躲避开那些士兵的眼神之后,德尔泽就突然带着阿赛琳拐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在进入小巷的同时他的手上用力,一把把阿赛琳推到了墙上,双眼森然的盯着眼前美丽的女人。

“你究竟是谁,你向干什么?!”德尔泽声调严厉的询问着“不要对我撒谎,虽然你很美丽,可是我这并不是说我就不能一下扭断你的脖子。”

“如果那样,你可能就要先丢掉自己的小命了。”阿赛琳的眼中忽然露出嘲讽的笑容,当看到德尔泽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抵在他肋下的匕首露出意外的神色时,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更加令人着迷的笑容。

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小巷外传来,随着几条人影在巷口不住闪动。阿历克斯气急败坏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个人面前,而在他的身后,缪兰同样脸色不善的紧紧跟着。

当小巷里两个人的情景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伴着一阵兵器出鞘,隐藏起来的武器立刻在阴暗的小巷里映起一片闪光。

因为小巷里原本狭窄,一时间几乎人人都是刀剑加身,根本没有人能躲避开随时都会发生的可怕屠杀!

“如果这时候有人一叫,我们就都要完蛋了,”德尔泽忽然笑呵呵的说“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说清楚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让你的人听我的,”阿赛琳忽然低声说“你们是强盗可如果你们肯听我的,我会让你们得到比现在好得多的结果,而且你们不是想要找那个叫科豪的皮尔利兹将军的麻烦吗,我可以让你们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你说什么?”缪兰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阿赛琳,同时眼睛不住的看向德尔泽“你是说你可以帮我们吗?”

“看来你们的确和那个人有很大的仇恨呀,”阿赛琳笑了起来,她看到了德尔泽皱起双眉的脸上露出的犹豫,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话显然已经让这个人动了心“也许你们只想抢些东西,或者珠宝,可是如果你们肯听我的,我会让你们得到更多的东西。和那些东西比起来,你们会为以前干的小买卖觉得惭愧的。你们帮我,我就不会让你们失望,不过在这之前你们不能让我失望。”

“可是我们怎么能相信你,不久前你不还是一位子爵小姐吗?”缪兰讥讽的质问着阿赛琳,不过当他看到阿赛琳望向他的眼神中露出的那一丝毫无表情的神色时,不知道为什么,一阵不安从缪兰的心底里涌了上来。

“我是谁对你们并不重要,你们要的是粮食和珠宝。而我要的是皮尔利兹城。”阿赛琳冷冷的说完,转过头去再也不看缪兰一眼。

“也许我之前说错了,”德尔泽把卡在阿赛琳脖子上的手慢慢的收了回去“你不是个强盗,至少不是个和我们一样的强盗,不过抢夺这座城市,你的确让我吃惊不小呀。”

说着他回头看着自己那些伙伴:“如果你们肯相信她,那就加入她那一伙吧。”

“我干!”缪兰忽然发狠似的放下对着阿历克斯的短剑“只要能让科豪付出代价,我不在乎究竟跟着谁干。不过如果你欺骗了我们,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不会后悔的,”阿赛琳把匕首慢慢收起来,看着阿历克斯脸上露出的焦虑,她略一沉吟,随即低声说:“不过我想阿历克斯你可以不参加我们这一伙。”

“小姐您在说什么?”阿历克斯脸上露出了愕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阿赛琳会突然对自己这样说。

“不要忘了,你是一个骑士,”阿赛琳在阿历克斯耳边轻声说着“我们都知道对伦格来说,夺取这座城市比强盗更加重要,可是你不应该加入我们。”

“小姐,如果那样我想我回去之后,会受到大人惩罚的。”阿历克斯无奈的苦笑着,他已经不知道这次剿灭强盗究竟会变成一个什么样让他不敢想象的结果,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离开阿赛琳,否则再次见到伦格的时候。等待他的,可能就不是痛斥和简单的惩罚了。

“看来我们忽然有了一个新首领了,”德尔泽看似并不十分介意的轻松笑着,他看着缪兰因为想到报仇而变得异常激动的脸色,抬手扳住自己同伴的肩膀低沉的说:“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无论如何不要干傻事,那个科豪不值得你去干傻事。”

“我知道,”缪兰的鼻子里发出一声粗重的呼吸,他一边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一边紧紧盯着阿赛琳“告诉我女人,你要我们怎么干?”

看着围拢在四周的人。阿赛琳有那么一阵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心爱的厄勒冈上,似乎正在自己那些得心应手的手下们面前布置着要去抢劫哪条倒霉的商船。

“那个科豪很好色是吗?”阿赛琳忽然向着强盗们露出了一个让男人们为之心跳加剧的迷人笑容“那么我们就很容易混进内城里了。”

一阵笑声立刻从强盗们中间响了起来,所有人这时已经都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美丽的女人要使用什么样的方法,而且他们也相信这个方法一定颇为有用。

唯一没有笑的只有阿历克斯,看着如鱼得水般和那些强盗们混在一起商量对策的阿赛琳,阿历克斯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忧起来,一想到这个令人头痛的女人可能会因为彻底迷上强盗这一行,而不肯回到大人身边去,他就不禁开始为自己可能凄惨的遭遇祈祷起来。

“伦格,这座城市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看着按照自己的计划做着准备的强盗们,阿赛琳的心里暗暗自语着“或者说是我留给你的纪念,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么多了。”

阿赛琳的心中默念着,她的眼神无意识的望向南方,当她终于清醒过来收回眼神之,她看到德尔泽正有趣的望着她。

撒里奥尔并没有让埃多尼亚城里期待着的那些贵族和商人失望,他从伦格那里离开之后就立刻把他所听到的一起都告诉了他们。

当那些人听到祈祷者教团居然要用圣捐的方法换取免除什一税时,那些人脸上表情让撒里奥尔觉得实在是有些过于丰富。

事实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最为激动的并不是那些满脑子荣誉的骑士和只算计着自己要获得多少利益的商人,反而是在这些人中一直显得颇为沉默的埃多尼亚主教。

说起来这位在圣人兄弟的故乡担任主教的神甫大人并不很得意,当在君士坦丁堡的权力斗争中失败之后,他被现任大牧首很随便的打发到了这座虽然闻名遐迩,却显然在各个牧首区中并不受到重视的地方来担任了一任主教。

虽然才只有三十八岁,但是格里高利主教也知道自己可能就要在这座虔诚却永远如温吞水般的城市里度过自己的后半生了。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祈祷者教团的到来,忽然开始改变整座城市。

贵族和商人们秘密的聚集了起来,他们虽然不能公开反对那位圣子,但是他们却也无法忍受突然出现的一个令他们无法接受的“主人”,而那些原本叫喊着要向君士坦丁堡控诉的人,很快就从撒里奥尔沉默的表情里看出了令他们绝望的东西。

贵族们变得更加暴躁,而商人们因为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那位“主人”感到无所适从。

有人提出要公开要求那个人带着他的骑士团离开城市,而有的人则叫嚣着要组织起军队包围圣人兄弟的故乡。但是更多的人却又因为不知道那个人究竟要干什么感到茫然无助,

这闹剧般的一切看在格里高利眼里,但他却始终坐在一边,直到撒里奥尔带来那个让他吃惊的消息!

如果说这些人当中有谁真正知道什一税究竟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那就只有格里高利。

这位在君士坦丁堡时担任过牧首区总司库的主教,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那位圣子在做的究竟是一件多么出人意料的事!

逢十抽一。这种按照圣经上农牧收成的十分之一是属于上帝的说法出现的宗教赋税,已经延续了将近六百年,这种赋税不但让教会迅速的积累起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更重要的是在平民的内心中无形中灌输了一切属于上帝的牢固观念。

经过几百年的延续,尽管教会已经因为分歧而分裂成了东西两教,但是做为积累财富和权力的什一税,却不约而同由两个教会同时沿用了下来。

格里高利依然还记得在担任总司库时看到的那些令他咋舌的财富记录,他相信即使是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也并不清楚教会究竟积累搜刮了多少巨额财富。

但是,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那位圣子进入埃多尼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废除这个延续几个世纪,能够迅速为他带来财富的法律,这让格里高利既意外又好笑。

但是这一切也不过是一瞬而已,当听到撒里奥尔说到圣募时,一直沉默的埃多尼亚主教终于坐不住的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他因为过于激动而发出的响声引起了其他的人注意,但是这时的格里高利却只是不停的吟诵着圣经,他甚至闭上眼睛不去看其他人,直到他们继续去为自己的烦恼议论纷纷,甚至是异想天开,大放厥词。

“主教大人,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撒里奥尔懊恼的走到格里高利面前,虽然他认为这个自从来到埃多尼亚之后就显得没精打采的主教可能根本无法提出什么好的建议,但是他还是希冀着能出现奇迹,因为在他想来,毕竟一位身穿神圣法袍的神仆,应该更容易倾听到上帝的声音。

“用圣募来代替什一税?”格里高利抿着嘴唇两眼看着房间的一个角落,过了一会他忽然抬头用很小的声音说“将军,贡布雷子爵这么做,在开始是绝对不会得到比收取什一税更大的好处的,而且因为现在正在闹饥荒,我也不相信他能从农民那里得到什么实惠。如果是一位主教譬如我,这么做只能让我立刻陷入困境,但是做为一位圣子……”

格里高利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眼神不住闪动,过了一会他忽然向撒里奥尔略微点头“将军,请原谅但是我要回到教堂去了,发生的这一切不是我能解释的,我想只有万能的上帝才能告诉我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格里高利说完,完全不理会那些愕然看着他的贵族和商人,在撒里奥尔若有所思的凝视下,独自一人走出了将军官邸。

不过这位埃多尼亚主教却并没有向他宣称的那样,回到教堂里去祈求上帝的启示。

在离开撒里奥尔的住宅不久,他就忽然命令为他赶车的仆人掉转方向,向着现在已经做为祈祷者教团总部的圣人故居行去。

在马车来到已经被繁忙的骑士团和众多教团成员拥挤不堪的小教堂外时,格里高利的心是忐忑不安的。

他既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究竟是否正确,更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而当他看到闻讯出来迎接他的,是那个看起来颇为让人畏惧的白化病人时,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畏惧的心情,让格里高利离得还很远就发出了首祈:“愿上帝保佑您,掌旗官。”

“愿上帝保佑,主教大人,”赫克托尔看着面前的格里高利脸上露出了一个轻笑。

当听到这位主教大人到来的消息时,瑞恩希安发出一声长出一口气似的感叹,然后他向着伦格微微鞠躬:“大人,我必须承认您的决定十分大胆,甚至疯狂,可是您已经成功了。”

做为几个世纪来的什一税,就如同依附在农民身上的可怕毒蛭,在为教会带来巨大财富的同时,不停的吸吮着农民身上原本不多的营养。

在为领主或军区缴纳了繁重税赋之后,农民们还要向教会承担着沉重的义务,而艰苦的环境却很少能够让农民得到一个能够让我们温饱的收成。

这一切让农民无法喘息,但是对上帝的虔诚和畏惧却又让他们不敢去质疑这个源自圣经的盘剥。

“圣捐并非税赋,而是对上帝的虔诚,也是得到上帝恩典的根源,”伦格向站在面前的格里高利说“圣捐的财物将归入圣募库,凡是圣捐者都将是我们的兄弟,他们的什一税将被减免。”

“大人,请原谅,我能否知道您建立的圣募库有着什么样的作用吗?”格里高利小心的问着,他始终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不过他相信伦格的心里应该已经十分清楚。

“色雷斯正在面临饥荒,这是我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伦格紧盯着格里高利,从瑞恩希安那里听说这位主教的窘境后,就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找自己的伦格,决定让主教自己做出选择“我将用圣募库拯救色雷斯,不只是色雷斯,甚至是罗马,也都将是我的教团传播上帝意志和拯救世人的教堂。而您主教大人,我希望您能成为我的朋友。”

伦格的话让格里高利的嘴巴不禁张开,他大感意外,更兴奋莫名!

被刺激而起的沉暮许久的野心让他向着伦格低下了头:“大人,如果您认为可以,我愿意为您效劳。”

就在这一天傍晚的埃多尼亚教堂祈祷上,主教格里高利忽然宣布支持贡布雷子爵彻底打破了几个世纪的宗教法则的决定!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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