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胡子这个外号在地中海上有着特别的含义,与最近几年才因为靠抢劫新殖民地航线名声鹊起的黑胡子相比,海盗红胡子兄弟干这行的年头要早得多。
在穆罕默德二世征服了君士坦丁堡后不久,这位发誓要征服整个大陆的苏丹就像欧洲发起了一次次的进攻。
在这些来自东方的凶悍战士中,有一个士兵因为作战勇敢而得到了赏赐,他在地中海的一处岛屿上得到了一块儿由苏丹分配的自耕地与贡地,按照奥斯曼人的规矩,这些土地在他死后苏丹将要收回其中的三分之二,而剩下的他可以传给他的儿子。
这个叫阿里法的奥斯曼人在随后的那些年中生下了好几个儿子,而他选人没有太多的土地留给自己的后代。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儿子们成为了海盗,而且随着实力越来越庞大,这个家族也成为了地中海上最强大的海盗集团。
阿里法这几个儿子都很凶悍,他们中的老大舍恩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海盗头子,同时因为有着一副显眼的红胡子,他也就有了这样一个外号。
不过在这个海盗家族中,有一个叫海雷丁的却是他们兄弟里最野心勃勃的一个。
在他看来,当海盗最终是没有出路的,他渴望建立一个真正的国家,让自己的家族成为显赫的可以与奥斯曼苏丹平起平坐的君王。
这样的野心对于一个海盗来说或许是太大也太遥远了些,所以即便是他的兄弟们也认为他过于异想天开。
但是海雷丁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积极组建属于自己的船队,同时极力说服其他的兄弟把眼光放得更远些,他的目标是击溃那些在地中海上保护着各自海洋利益的国家的舰队,然后迫使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家族在地中海上的地位。
为此海雷丁第一次向西西里的海上力量发起进攻的时候还是在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当时二月的冷风在地中海上肆虐,可这并不能吹灭他心头渴望狩猎的那团热火。
所以他冒险带着自己手下的几条船逼近了西西里附近,然后在距西西里南方港口卡里波不太远的海上,他袭击了一条从克里特逃往西西里的船只。
这条船上大多载的都是从东罗马的遗民,这些东罗马人的遗民在几十年前先是逃离君士坦丁堡,然后有些人落脚在克里特,而另一些人因为担心战火蔓延,最终决定带着大批的奇珍异宝逃往欧洲大陆。
当时的海雷丁很准确的把握住的机会袭击了那条船,他抢劫了船上的财富,抓走了大批的奴隶,在看着一些跳入大海的人们抱着漂浮在海面上的破碎木板和杂物绝望的在海上漂流远去后,他得意的带着抢劫来的战利品离开了那片海域。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海雷丁展开了持续多年的对西西里的劫掠。
海雷丁很有说服力,而且他获得的丰富回报也深深的打动了他的兄弟们,于是红胡子家族渐渐的改变了他们只是在海上抢劫的风格,他们开始有意识的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同时也毫不留情的打击那些试图侵犯他们地盘儿的敌人。
这其中就包括阿拉贡和西西里。
几年下来的海雷丁已经成为了地中海南岸最大的势力之一,他们在北非在地中海沿岸建立起了一个个或明或暗的基地,凭借着丰富的海上经验和狡猾的智慧,红胡子家族不但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强敌的围歼,甚至还连连打击他们在海上的敌人。
红胡子兄弟的大胆和成就让在埃及当时已经岌岌可危的马木留克王朝也另眼相看,他们觉得这些海盗是牵制越来越难对付的奥斯曼人的一步好棋。
于是他们给予了红胡子兄弟各种各样的支持,以图他能够帮助自己牵制奥特曼的海上力量。
不过和他的兄弟们认为这是个天赐良机不同,海雷丁并不想把自己的命运完全放在马木留克人手里,他在毫不客气的从马木留克人那里拿到大批资助的同时,又暗中于奥斯曼人眉来眼去,并且时不时的与他们一起袭击地中海对面的欧洲人。
不过奥斯曼人也并非是海雷丁认为靠得住的,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的盯着西西里,因为在他看来西西里才是他将来建立属于自己的海盗王国的一个巨大障碍。
海雷丁显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在这几年当中他一边巧妙的与那个骤然崛起的贸易联盟周旋,一边又丝毫没有忘记他当初定下的计划。
海雷丁始终坚信,如果要在地中海西岸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非洲北部。
这就让他不得不势必会与西西里发生冲突,所以他总是抓住一切机会狠狠打击西西里的实力,因为他知道一旦有朝一日在海上正面面对那些强敌时,西西里在地中海西岸独特的地位,很可能会成为敌人们遏制他的关键所在。
只是这一次海雷丁对西西里的袭击有些过于激烈,由西西里派往阿拉贡运送上半年税金的船队遭遇到了海雷丁的毁灭式打击,勉强逃回西西里的船员向弗洛门萨报告了他们的遭遇,在确定海雷丁的海盗船队已经差不多截断了从西西里到阿拉贡的航道之后,西西里总督弗洛门萨不得不派人向国王求援。
阿拉贡到西西里的海上航道被海盗的切断,斐迪南被这个意想不到的意外消息深深的震动到了。
他早听说过那群肆虐地中海的海盗的种种传闻,而且也的确吃过不少亏,可是却没有一次损失如此巨大。
整个一个船队的覆灭让斐迪南除了为损失的那些金钱感到心疼之外,他更担心的是海盗显然已经形成了很大的规模,被切断的航道让他与西西里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困难,这在这个时候来说是很危险的。
斐迪南顾不得表示心中的愤怒,他立刻召见他的阿拉贡将领们,想要知道这些人打算怎么解决眼前突然出现的麻烦。
对于阿拉贡人突然遭遇的意外,大多数卡斯蒂利亚人说不上幸灾乐祸可也不会为他们担心,而且有人也的确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甚至还有人认为那些海盗找麻烦的时间真是妙到了极点,至少这样一来可以让斐迪南因为手忙脚乱少管卡斯蒂利亚的事。
虽然在海上力量方面没有卡斯蒂利亚那样强大,可是阿拉贡王国依旧拥有着实力颇为雄厚的舰队,只是对于这个近乎突然冒出来的敌人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早知道那些海盗异常猖獗,可是以往他们从来没有正面袭击过整个船队,所以这就让斐迪南一时间没有应付这些海盗的好办法,而且来自葡萄牙人的海上威胁也让他无法把正在与卡斯蒂利亚海军一起在亚速尔群岛附近与葡萄牙人对峙的阿拉贡舰队从大西洋上抽调出来。如果不是曼努埃尔
如果曼努埃尔不是个异常虔诚的教徒,斐迪南甚至怀疑葡萄牙人可能与那些海盗相互勾结,否则怎么恰好在这个时候海盗袭击西西里的船队。
让斐迪南同样纠结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这个时候把阿拉贡舰队派往北非沿岸去和海盗纠缠,势必会导致他在伊比利亚的力量被极度削弱,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相当不利的。
斐迪南最终还是决定把舰队派往北非,他不能失去与西西里的联系,即便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在这个时候也是异常危险,除了奥斯曼人可能随时会从海上袭击之外,法国与那不勒斯的结盟原本已经让他寝食难安,而现在更是因为担心失去联系可能会导致西西里变得处境艰难。
“派出我们的船队找到那些可恶的海盗,告诉他们即便不能消灭那些海盗也要狠狠的打击他们的气焰,要让他们知道随便靠近欧洲大陆必须付出代价,然后在那里的海上建立起一条保证阿拉贡与西西里之间航道安全的防线。”
一旦明确了自己想要什么,斐迪南的命令就变得简洁明确,他并不去干涉那些军官们该怎么办,而只是告诉他们他想要什么,这样可以确保他的手下能够最大程度的灵活指挥他们的舰队,在这方面来说,斐迪南要比他的亲家皇帝马克西米安开明许多。
阿拉贡人要撤走舰队的消息很快在巴里亚里多德传开,对此卡斯蒂利亚人褒贬不一。
在这个与葡萄牙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撤走船队无疑是个很坏的决定,但是这个时间却又是那么巧妙,阿拉贡人在战场上给卡斯蒂利亚造成的不利,却在宫廷中被视为削弱斐迪南的难得机会,卡斯蒂利亚人就是在这种颇为矛盾的心情中看着阿拉贡的船队从直布罗陀海峡缓进地中海的。
在马拉加,也有一个人在看着这支经过的船队。
其实很多阿拉贡的船长和水手都认识这个人,克里斯托夫·哥伦布,这位在航海界大名鼎鼎的冒险家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只是随着他在女王夫妻面前失宠,这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眼前。
即便是有些人知道他在短暂的牢狱之灾后已经获得自由,可他们也认为哥伦布已经因为受到了女王的冷落没有了再次回到海上的机会,毕竟只靠他自己是不可能再次组织起来一只庞大的远洋探险船队的。
所以那些阿拉贡人并不知道哥伦布现在正在他们刚刚经过的马拉加,而且还在打量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海上的船影。
10月,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先后传到了巴里亚里多德。
之前始终傲慢无理的唐·巴维不知怎么突然态度变得恭敬了起来,虽然他在安达卢西亚连连打击王军,甚至有把平叛军队赶出安达卢西亚的迹象,但是对于女王提出的谈判他却多少露出了一些心动的迹象。
尽管在来往信件中依旧透着矜持,可是只要仔细去看就可以察觉到他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的“有话好商量”的意思。
对唐·巴维这个让人有些意外的举动,伊莎贝拉有些看不明白,战场上的优势没有让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却反而露出舞动谈判的迹象,这让病中的女王隐隐猜测可能唐·巴维身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只是因为根本打听不到具体消息,伊莎贝拉不得不一边让人加强对安达卢西亚方面的探听,一边又连连派出使者向唐·巴维表示了她的善意。
如果说唐·巴维的古怪举动算是个好兆头,那么从托雷多传来的就显然是个坏消息了。
按照伊莎贝拉意图奉命前往托雷多宣布所谓的“胡安娜公主托雷多旧都之行”的使者不但并没有见胡安娜,甚至连托雷多城都没有能够进入。
当得知使者的来意之后,贵族议会连夜宣布正式承认胡安娜的摄政地位,同时他们以同为卡斯蒂利亚贵族的身份主动宣布胡安娜为阿斯塔马拉家族在卡斯蒂利亚的正式继承人。
这一切的过程都是在一个夜晚当中进行的,其时间之短暂,局面之仓促较之任何一次这样的仪式来说都是显得太过寒酸了些。
可这所有的仪式都是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见证之下进行,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所有的仪式是合法而有效的。
所以当差不多日夜兼程的使者终于紧赶慢赶的赶到托雷多时,早已经在城外等待的贵族议会派出的代表只是很轻松的告诉他:“一切已经结束。”
使者在连连争执不到答复,甚至被强迫驱逐之后,不得不连夜赶回巴里亚里多德报告这个糟糕的消息。
对于这个意外,根据从女王身边伺候的一些人传出的话里,人们得知女王在听了使者的报告后就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在之后整整一天当中除了她身边的那个摩尔侍从,即便是斐迪南也被她拒之门外。
托雷多的举动意味着贵族议会完全抛开了伊莎贝拉而自行宣布了胡安娜的权利,这是彻底的与巴里亚里多德站在了对立面。
唐·胡里奥曼多与亚历山大并肩站在一座用当地的灰青石为材料建造的石屋前。
这栋房子很大,上下两层的结构并不比其他的三层楼矮上多少,房子的窗户都很小,这是典型的伊比利亚式结构,可以想象早年的这些窗子后面总是站着手持弓箭的警惕士兵,随时准备与来犯的敌人交代。
房子的门也很窄,即便两扇全都打开也只能容一个人进去。
房门紧闭,可以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但是却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他们自从到了这里之后就不肯出来,”唐·胡里奥曼多有些无奈的对亚历山大说“我很担心等到正式仪式的时候她会不会让我们大家都变得很难堪,要知道她有时候的确看上去显得很疯狂。”
“疯狂的胡安娜。”
亚历山大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自语,其实他并不愿意来见这个可怜的女人,可以说在这个时代唯一一个无辜的人,大概就是胡安娜。
很难相信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身份的女人身上,会产生那么纯真的爱情,胡安娜就如同一个痴迷醉心于一件无价之宝般视菲利普为她唯一存在的价值,这种纯粹的不真实的爱情却偏偏发生在这样一场完完全全的政治联姻当中。
所以亚历山大知道,不论是历史还是现实,这注定会是一个悲剧。
上前再次敲门,里面似乎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停了下来,然后终于传出了个略显紧张的声音:“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公主,不想为亲王治病了吗?”亚历山大开口问的同时看到一旁的唐·胡里奥曼多正向他不住摇头,不过他没有理睬首席元老,而是继续对里面似乎紧贴着房门的胡安娜说“相信我公主,我可以让菲利普过的至少好受些。”
“你是谁?”里面传来胡安娜急促的追问。
“罗马忒西亚公爵贡布雷。”亚历山大说。
房门里再次陷入了沉寂,唐·胡里奥曼多无奈的摊开手的,之前他已经遇到过这种事。
亚历山大耐心的等待着,他相信胡安娜会开门的,只要是和菲利普有关,她都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哪怕是让她担心和害怕的事情。
果然,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只闪亮的大眼睛从那缝隙中望出来。
“我认识你,我在巴里亚里多德见过你。”胡安娜先是很肯定的说,然后又警惕的看向一旁的唐·胡里奥曼多,然后眼中迅速露出了戒备的神情“我也见过你,你要把我和我丈夫分开。”
“那是为了……”
“你能治好我丈夫的病吗?”胡安娜直接打断了首席元老,她的眼睛紧盯着亚历山大等着他的回答。
“至少我可以让他不那么痛苦,”亚历山大说,看到胡安娜露出犹豫的样子,他试探着伸出手按在门上“我可以进去吗殿下,我想我可以先看一看亲王的情况。”
胡安娜终于选定决心似的发出“嗯”的一声然后向后退去,房门随之也轻轻敞开。
“公爵你真的能治好菲利普的病吗?”
亚历山大注意到唐·胡里奥曼多在问他这话时脸上那奇怪的神色,不过他没有回答而是向门里走去。
“到现在没有人能够治好他那种怪病,也许你凑巧有些办法,但是就和那些海盗袭击西西里一样,一切也许只是巧合。”唐·胡里奥曼多跟在后面皱眉说着。
亚历山大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向元老一笑轻声说:“那些海盗,您真的认为那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