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曾经出现过很多顶冠冕,有象征有着绵长历史的铁王冠,有预示着巨大权威和财富的黄金冠,甚至有透露着窘迫和无奈的纸皇冠,但是这些冠冕却没有一顶能和眼前这顶三重冠相比。
如层叠相连三层冠冕一层比一层大些,在每一层的底边边沿上,都有一圈用宝石和黄金的围拢的以拉丁文铭刻的文字,那分别是由三个不同时代的三位主人命令人铭刻在上面的,从13世纪开始出现的这顶冠冕,是只有基督世界名义上的统治者,耶稣基督在人间的代理者才能佩戴的崇高冠冕,更是预示着整个基督世界至高无上权威的代表——教皇三重冠。
从公元8世纪开始,有着罗马教区都主教的正式称号的教皇就已经开始佩戴冠冕,从只寓意着作为基督世纪第一大教区主教身份的一层冠,到寓意教宗有着对于世间一切灵魂和世俗的管理权的二层冠,再到被称为亚维农之囚时代出现的代表着教皇是耶稣基督唯一在人间的声音的传播人的三层冠,这顶无比尊贵的冠冕已经从身份的象征变成了一种更具无穷意义的东西。
珍贵的宝石和硕大的紫金十字架,这些看似沉重却又比自己价值贵重无数倍的奇珍异宝组成的这顶冠冕安静躺在盒子里,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可是却又没有一个人吭声打破突然降临在所有人当中的沉默,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可能真的不但见到了这顶冠冕,而且也的确真的有可能拥有它了。
这是因为就是这顶整个基督世界无比尊荣的教皇三重冠,在大约11年前,被偷了!
1485年4月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当一个仆役像往常一样打开梵蒂冈一处专门用来存放教廷珍贵物品的叫拉特朗的库房准备打扫时,却惊骇的发现存放着教皇三重冠的箱子里已经是空空如也,无比珍贵的三重冠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三重冠的被窃震动了整个梵蒂冈,当时刚刚继位才不到一年,原本就软弱多疑的教皇英诺森八世甚至把这件事视为上帝对他的惩罚和警示,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甚至怀疑一切,以致最后他宣布三重冠的丢失是那些崇尚巫术和各种异端邪术的巫师与女巫们搞的阴谋诡计,于是在这位教皇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中,一场旷日持久席卷整个欧洲的迫害女巫风暴在欧洲大陆上横扫而过,而其中对这一举动贯彻得堪称到家的,就是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王国,同时,也是在那个时代,令人闻风丧胆毛骨悚然的宗教审判所陆续诞生了。
可以说眼前这顶三重冠既是无上权威的代表,又是无尽麻烦的源泉,当看到冠冕顶端十字架上那颗硕大宝石散发出的昏红光泽时,尽管已经提前知道,可一个犹太老人还是因为过于激动经受不住刺激,眼皮一番咕咚一声从椅子里滑到了地上。
也正因为这一声响,终于惊醒了呆滞的人们,特别是阿方索,在清醒之后嘴里发出一声低呼,身子不由自主的向着三重冠扑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就是那顶被偷走的冠冕,但是直觉让他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但是面具人却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就在阿方索嘴里发着含糊的嘟囔试图挣脱他掌握时,面具人忽然伸手狠狠的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阿方索的身子一下佝偻起来,他痛苦的捂着肚子弯下腰,可接着就又被面具人粗鲁的拽着站直。
“听着,你要是给我惹麻烦我可不管你是主教还是枢机,就算你将来当了教皇也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面具人冷酷的说着,他拽着头发散乱的阿方索重新坐下来,然后回头看向那些犹太人“东西就在这,你们可以看一下,然后我们就要把合约签了。”
叫伊萨克的犹太人走了过来,他先是仔细打量那顶三重冠,然后在看了眼面具人得到同意后小心翼翼的把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在灯光下仔细端详着。
“不,你不能这么干,这是属于梵蒂冈的,是属于教廷的,你不能让它落在犹太人手里!”
阿方索不住的小声说,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哀求和哭泣,但是这显然没有能打动面具人,他用力抓着阿方索肩头的衣服把他的脖子卡得快要因为呼吸急促发紫了,同时他的双眼透过面具的孔洞警惕的盯着对面的几个犹太人。
“你给我闭嘴,”面具人低声呵斥着阿方索“你不是想成为枢机甚至是教皇吗,你以为以前那些能买下教皇宝座的人钱都是哪来的,还有你以为克立安就只选了你一个人?如果你不愿意合作,我们很快就能找到愿意这么干的人。”
面具人的话让阿方索心头一跳,他找到这个人说的没错,克立安不会只把资本投在他的身上,他也只不过是比起其他人来更有希望角逐枢机宝座的一个而已。
对枢机宝座的渴望让阿方索渐渐安静下来,同时他也敏锐的察觉到了面具人眼中的一丝危险神色,想想这个人居然会用传说中已经被盗的三重冠和犹太人作为交换条件,那么如果他真的过于激动的表现出反对,这个人未必不会杀了他灭口。
阿方索已经开始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被人利用了,这次不论是不是同样出自法国人在背后搞鬼,至少克立安是没对他按着什么好心的。
和这些人合作?
想想这些人,再看看那顶被几个犹太人捧在手里仔细打量的三重冠,阿方索觉得自己真的坠进了个无法自拔的可怕陷阱当中。
几个犹太人看得很仔细,其中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对这顶冠冕有着很深研究的犹太人甚至还在得到允许后用水轻轻沾湿了冠冕周围那三圈刻着拉丁文铭文的字迹,然后小心翼翼的拓拓下来,又用墨水涂抹纸上的痕迹,然后放在灯光下仔细的查看那些拓痕笔迹。
“约书亚,这怎么样?”一个犹太人忍不住小声在正查看字迹的同伴耳边问。
“别说话,要知道这个刻痕是用刻刀还是拶子敲出来的,稍微看差一点就可能出错。”被叫做约书亚的犹太人毫不客气的呵止了同伴,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在灯光的跳动下认真观察着拓印边缘的每个小小的凸起与凹入,过了好一会他才用很小的声音自语般的说:“按照很多书上记载,这顶冠冕最早时候是在格里高利四世时候确立佩戴的,而当时因为还没有很好的能够在黄金上雕刻出整齐字迹的刻刀,所以都是用很坚硬的大理石拶子一点点敲出来的字,因为石头拶子的头磨圆了的缘故,所以如果仔细看这些字迹边缘就会发现应该有一个个起伏的波浪形状的痕迹。”
几个犹太人因为紧张的闭着嘴,所以那个约书亚的话他们都听到了,于是他们赶紧凑上去就着灯光仔细看着举在半空中映着背后灯光的那张纸。
“我看到了,这上面的确有那种痕迹,”一个犹太人小声说,然后又怕说错似的看看那个约书亚“那么这个……”
“是真的,”约书亚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纸,他盯着桌上的三重冠,眼睛里流露着难以掩饰的激动“简直难以想象,居然真是那顶冠冕,这简直就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珍宝。”
犹太人的嘴里喃喃自语,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再次拿起那顶三重冠,但是却被一直看着他们的面具人忽然伸手拦住了。
“好了,我们可以签协议了。”
面具人冷冷的话惊醒了那些激动的犹太人,他们喘着粗气看着冠冕又看向面具人,房间里忽然一时间显得有些诡异。
阿方索敏感的意识到了危险,他不由向面具人身边挪了挪,舌头发干的看着对面几个人。
“那么你们是准备用这个东西抵押6个月了?”最终其中一个犹太人坐下来用谈生意的口吻开了口“4分利总共6个月,超过了时限就每个月要多缴1分利的时损,这笔款子不好贷你们想好了吗?”
阿方索的喉咙更干了,他很清楚其实在这笔交易上主事的并不是他,可想想那可怕的利息他依旧觉得心头狂跳,更何况牵扯到了三重冠,这让他明白这绝对已经不是一次简单的贷款了。
“放心,我们敢借就能还得起,”面具人不以为然的说,他慢慢收回按在三重冠上的手“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最好我们大家都小心点,如果消息泄露出去,今天在这里的人都不会幸免。”
几个犹太人神色微变,他们知道这其实就是个威胁,不过他们从决定接下这笔生意那时候起就知道有可能要面对什么,所以他们只是无声点头应允。
“不,不行,”一直没说话的阿方索忽然开口了,他不顾对面犹太人投过来的目光,拉着面具人后退两步压低声音说“这绝不行,我不能在协议上签字,如果将来有人知道我用三重冠作抵押从犹太人手里拿到钱,我就不止是被逐出教籍,甚至会被用火刑烧死的。”
面具人神色冷淡的盯着阿方索,在过了尴尬的短暂沉默后他脸上的面具动了动,似乎是在笑,然后他才用虽然同样很低可依然能隐约听出的讽刺声调说:“请您放心主教大人,不会让您签字的,更不会让您冒着任何暴露身份的危险。”
阿方索的脸有些发青,对面具人那明显的讥讽他完全听的出来,可他依旧不放心的问:“那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难道你们不可以自己交易吗?”
“那是他们提出来的要求,”面具人向犹太人那边瞥了一眼“也许他们想要认识您,或者希望能从您那里得到某些承诺。”
得到答案的阿方索稍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他的神色微微恢复平静,当回到座位上时看着对面犹太人的目光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
“我不可能给你们任何承诺,”阿方索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留什么余地,他太清楚这件事如果暴露对他来说是多么可怕了,看着对面犹太人脸上的神色他接着说“6个月,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在这6个月当中有效,然后我们会还清本利,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不要惹任何麻烦,如果你们答应这笔交易就继续,否则我们就离开。”
犹太人相互看着,他们之间并不说话,却是用眼神相互交流,过了很长时间就在阿方索快要不耐烦时,其中年纪最老的犹太人终于开口了:“好吧,我们答应您的条件,我们要求能见您一面并非是要向您提出什么条件,而是要看看我们的投资能不能收到回报。”
“回报。”阿方索的喉咙里嘀咕了一声,他明白犹太人的意思,而且他也很清楚虽然声明不会有任何承诺,但是他和犹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说不清楚了。
这一切都是克立安搞的鬼,阿方索忽然有种想要掐死克立安的冲动,不过他知道现在他却只能依靠克立安或是身边这个始终戴着面具的家伙。
一份协议在几个人的注视下签署好了,当签字的时候阿方索注意到面具人没有签上名字,而是在上面盖上了个他从没见过很特别的徽章,而那些犹太人并没有提出质疑,相反似乎还纷纷松了口气的样子。
“这座城市里真是有太多神秘的东西了。”阿方索心里自语,尽管他自己也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但是罗马城里的秘密实在太多,这让阿方索有种走进了迷宫随时都可能失去方向的感觉。
几个沉甸甸的袋子拿来了,当那些袋子放在桌上时发出的沉重声响让几个人心里都怦然跳动。
1万2千金弗洛林,这在任何地方,任何人手里都绝对称得上是笔很大的数目了,特别是当这一大堆金币就那么摆在眼前时,那种深深的震撼感是一时间很难说清楚的。
“我们要用金秤量过,你们可以在旁边看着,”老犹太人说“放心,虽然我们有吝啬贪财的毛病,可犹太人做生意是最讲究信用的。”
面具人不置可否的看了眼对方,他慢慢坐到量秤旁边,认真的看着堆放上去的那些金币。
当所有金币装进箱子搬上马车,看着晃荡着渐渐消失在雨中的马车背影,几个犹太人默默对视着,他们因为激动大口大口的呼出气息,过了好一阵叫伊萨克的犹太人老人才提醒说:“我们得离开这里了,以后也要少见面。”说着他看向那个约书亚“约书亚,东西就放在你那里,从现在开始你暂时不要回家了,一切都等平静下来之后再说。”
约书亚默默点头,他回头看看放在桌上已经重新装好的盒子,心里不由一阵激动,想了想后他终于开口问其他人:“那个主教能成为枢机吗?”
“我们不知道,不过这并不重要,”伊萨克也盯着装着三重冠的盒子“我们现在手里有了这个无价之宝,这才是对我们最有用的,而且不要忘了我们的协议上还有那个签名呢。”
约书亚默默点点头,然后走过去提起木盒跟在几个老人从房子另一边的后门小心的离开,很快几个犹太人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而在马车上,坐在装了整整一箱子的金弗洛林上,阿方索犹豫了好长时间后终于忍耐不住从车厢里探出头向赶着马车的面具人大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面具人略微回头看了眼后面的阿方索,然后又看向前面到处积水的道路,从丝丝冷雨中,阿方索隐约听到他说:“我们是你们的仆人大人,是能让你们实现梦想和野心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