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吉诺忽然发现失去了敌人。
或者说蒙蒂纳人似乎完全隐入了暗处,他们不再骚扰他,也不再派来小队人马偷袭,但是这种平静的局面却让卡尔吉诺有点发愁了。
他到现在也同样不知道比萨发生的突然变化,所以是否袭击比萨的这个念头也只是因为马基雅弗利的那些话才受到了影响。
不过正因为是马基雅弗利的原因,卡吉尔诺还是相信威尼斯人已经进入了托斯卡纳的,正因为如此,他急于立刻从这里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蒙蒂纳人不再骚扰对卡吉尔诺并非什么好事,他如今正面临着两个难题。
是继续在这条河道里继续死守,还是立刻离开。
如果死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威尼斯人和很快就要断绝的补给都是他的大敌。
可如果离开,卡尔吉诺却很清楚可能就掉进了亚历山大的圈套。
亚历山大显然是希望他动一下的,只有动起来才会有破绽,也只有动起来才会给敌人制造种种机会。
卡尔吉诺并不知道“运动战”这个战术,但是却很清楚这个时候行军,对可能随时会遭到敌人伺机偷袭的他来说是很不利的。
不过卡吉尔诺很快就知道他没有选择的机会,随着手下向他报告携带的粮食快要消耗殆尽,他知道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其实这次偷袭都是很冒险的,为了能迅速向比萨进军,他在之前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把大部分补给都丢在了奥拉尔镇,只带了能够让士兵吃上几天的东西。
而后因为听了马基雅弗利的话,卡尔吉诺更是干脆丢掉了几乎全部无法快速带走的辎重,这就让他的人虽然能够轻装上阵,但是却几乎已经一无所有。
如果他们继续留在托斯卡纳,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弹尽粮绝。
“必须走。”
卡尔吉诺下了决心,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让他沮丧的是,他明明已经找到了对付亚历山大骑兵的办法,如果给他足够多的粮食,他完全可以有更多的机会狠狠打击一下亚历山大,至少让他再也无法依仗骑兵的骚扰给自己找麻烦。
可现在卡尔吉诺知道不只是胜利已经和他擦肩而过,甚至前面等待他的就是一条艰难的逃亡之路。
他必须在蒙蒂纳人的主力到来之前离开这片已经变得到处都是危险的土地,同时他还得确保通往奥拉尔镇的道路是畅通的。
热那亚人大部分的辎重都已经留在了奥拉尔,如果他们想在接下来行军中不会饿肚子,就必须想办法会到奥拉尔镇。
卡尔吉诺尽量让自己看上显得很稳健,因为他知道即将断粮的消息很可能让士兵们产生不安。
对于如今的军队来说,除了招募的本地人,纯粹的佣兵是很难忍受各种苦难的,哪怕只是暂时的艰难都能让他们大吵大闹,甚至是一哄而散。
这种事情很常见,甚至曾经出现过因为天气恶劣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就拒绝作战的事情。
卡吉尔诺迅速下达了命令,他先是再次派出一部反斥候,不过却绝不让他们跑出很远,只是在能够相互驰援的距离上在远处来游弋巡逻,然后接着命令军队迅速离开那些临时构建的工事,向着奥拉尔的方向出发。
被派出去的斥候像是探出的的众多触角,谨慎小心的盯着四周的动静,他们因为知道距离本队并不远所以也变得大胆了些,由于人数很多,他们之间能够及时的相互联系,这也让距离他们其实并不远的波西米亚人一时间没了下手的机会。
即便这样卡尔吉诺依旧感到不放心,他清楚的知道之前的袭击虽然对自己的队伍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但是反复的不停骚扰已经给士兵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如果这个时候出现的是蒙蒂纳的主力,那么他们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惨败。
所以卡尔吉诺不顾一切的催促着士兵们向前赶路,同时为了能避开可能随时都会出现的蒙蒂纳主力,他不得不一边派出更多的斥候,一边谨慎的选择前进路线。
为此他不止一次的改变进军方向,这么做显然让军队多跑了不少路,这自然引起了士兵们的不满,虽然有各个队长们的安抚甚至是粗暴镇压,但是士兵们越来越激动的情绪还是让跟在卡吉尔诺身边马基雅弗利都感觉到了强烈的躁动正愈演愈烈。
“佣兵们恶劣的行为再次证明了我之前的看法,甚至我认为之前自己还是仁慈的,没有把他们想的很坏,而事实上他们比我想象的要坏得多,”马基雅弗利在日记本上这样记述着“他们不肯像个普通士兵那样干粗活,连能够让他们保命的工事都懒得参与建造,而且他们普遍纪律散漫不停指挥而又贪婪成性,我这么说是有根据而不是无端诽谤,因为我亲眼看到一些佣兵在已经得到明确的轻装前进的命令下,依旧不肯扔掉一些笨重的财物,因为这些东西是属于他个人的战利品。”
卡尔吉诺并不清楚马基雅弗利正在用热那亚军队的举动为他那般鸿篇巨著寻找素材,他只知道他正在向着奥拉尔镇不停的靠近。
亚历山大一直在观察,自从下令停止骚扰热那亚人之后,他就在密切观察着热那亚人的动静。
他在热那亚人离开后简单了看了看那处被丢弃工事,再结合之前幸存的波西米亚人的描述,亚历山大不得不佩服卡尔吉诺这么快就找到了如何对付这种骚扰的有效办法。
从营地里被丢弃和破坏的东西上,亚历山大察觉到了卡尔吉诺的焦急,这倒是让亚历山大始终感到奇怪,不知道卡尔吉诺究竟在躲避什么。
是自己的主力吗?
可也不应该显得这么慌乱不安,那么他究竟是怎么了?
强烈的好奇心让亚历山大决定一路跟下去,而当过了大半天终于渐渐察觉出什么时,他派出去的斥候遇到奥孚莱依派来的第一个使者。
和之前亚历山大明确知道卡尔吉诺会向什么方向前进不同,奥孚莱依在托斯卡纳的土地上正在漫无目的的游荡,虽然一开始知道敌人的方向,但是自从卡尔吉诺的行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之后,奥孚莱依就彻底失去了两个目标。
他既丢了他的敌人,又丢了他的领主,这让奥孚莱依担心之余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一边向着猜测方向进军,一边派出大批的斥候如同撒网一般,在托斯卡纳的广袤土地上到处寻找那两只军队的蛛丝马迹。
奥孚莱依是紧张而又矛盾的,他既希望尽快听到消息,可又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所以当亚历山大派来人找到他时,奥孚莱依激动得几乎就要拥抱贡帕蒂。
可这个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在接到亚历山大的指示立刻下令向热那亚人的方向进军之后,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已经累得几乎精疲力尽的蒙蒂纳军队,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遗弃的营地。
根据留下的各种痕迹,奥孚莱依判断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这让他又变得紧张起来,可是再次丢失了踪迹两只军队,就如同凭空消失般的,让他陷入了苦恼之中。
奥孚莱依的人最终找到亚历山大,已经是当天夜里。
通明的火光吸引了在夜里小心翼翼到处寻找的使者,在见到波西米亚人后,使者立刻说明了来意,当他见到正在营地里啃着野兔肉的亚历山大时,使者终于如释重负的吐出口气。
被奥孚莱依派出来的人有不少,这些人都带着相同的消息,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密信,在并不大的纸页上,用即便敌人发现也无法看懂的方式写满了内容。
而第一个消息,就让亚历山大不禁有点瞠目结舌。
“尊敬的领主,请允许我祝贺您,您的女儿埃斯特莱丝·朱·贡布雷小姐,刚刚与8月19日加冕为比萨公爵……”
这第一个消息狠狠的震动了亚历山大,他先是眨下眼睛然后就着火光又看了一遍,在确定的确没有看错之后,亚历山大错愕的抬起头又眨巴了眼睛。
然后对旁边看到他这样子有些担忧布萨科茫然的说了句:“我现在是公爵的爹了。”
奥孚莱依听到关于比萨的消息,纯粹是个很凑巧的事。
因为苦恼究竟向哪里去找那对敌人,他不得不派人四处打听。
于是在这其实并不很广大的托斯卡纳土地上,双方斥候骑兵你来我往到处驰骋。
尽管这种烽火连绵的情景对这里的民众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这依旧引起了沿途村庄里民众的不安。
关于托斯卡纳又要打打仗的消息迅速的到处传开,而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奉了卢克雷齐娅命令,给亚历山大报信的人那里。
报信的人最终找到了奥孚莱依带领的蒙蒂纳军队,当他说出这个消息时,不等奥夫艾莱依反应过来,贡帕蒂已经发出了一声无法抑制的喜悦欢呼!
而后奥孚莱依也立刻惊醒过来,行军队长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消息的重要,特别是在这个因为不停的跋涉,似乎军队随时都会崩溃时候,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奥孚莱依迅速下令把这个消息传遍全军,当随着传令兵的不住呐喊,整个队伍中顷刻间爆发出震天欢呼时,奥孚莱依已经拿出密码本,开始把这个消息写成密信。
使者是被安排到不同方向的,他们带去的口头消息都是即便被截获也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真正重要的是这些隐藏起来的密信。
埃斯特莱丝成为了比萨公爵这件事并不算是秘密,甚至还应该大肆宣扬才对。
因为这是在宣示贡布雷家族对比萨的合法拥有权,不过奥孚莱依还是把这件事写进了密信里,因为事情的关键是使者带来的更重要的另一个消息。
关于托姆尼奥的死,和威尼斯人的意外干预。
所以他需要向亚历山大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追击卡尔吉诺,还是为保证埃斯特莱丝的加冕一切顺利,迅速向比萨进发。
亚历山大没有犹豫立刻做出了决定。
“准备一下,明天早晨离开这里。”亚历山大向着茫茫夜色中看了眼,他不知道卡尔吉诺现在在哪,不过对于就这么结束这场从头到尾都打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战争,不由感到有丝遗憾。
“下次再见到卡尔吉诺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亚历山大心里这么琢磨。
对于卡尔吉诺,他有着很强烈的预感,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打交道。
至于说卡尔吉诺可能与巴伦娣之间联姻,亚历山大却并不在意。
老罗维雷是个真正的老狐狸,他在派他的兄弟热那亚大主教返回热那亚去和卡尔吉诺家还有议会周旋的时候,却偏偏又把女儿打发到了蒙蒂纳,这种明显的举动已经说明了太多的东西。
只是这场战争的结局大概会让老罗维雷很不满意,毕竟他没有看到个能让他继续做出最终选择的结果。
巴伦娣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有那么会儿,亚历山大心头忽然掠过这个念头,然后很快就被他抛到了一边。
他相信巴伦娣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但是却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纠缠不清,她是个为了家族利益可以冷静的说不会干扰未婚夫私生活的人,对于这种事她更多的可能是去想会对罗维雷家有什么影响。
“这是一场乱糟糟的战斗,对吗布萨科?”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问。
卫队长默默点头,不过他的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这个结局还算不错,尽管以布萨科看来,他实在不明白那个叫卡尔吉诺的热那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打这么场莫名其妙的战争。
亚历山大是在清晨的时候撤军的,临行前他派了个人去给卡尔吉诺送了封信。
“尊敬的将军,对你的擅战我表示钦佩,”在信的开头,亚历山大很大度的称赞了他的敌人,而接下来他就这样写到“鉴于某些个人原因,我在这里提出休战。同时我建议你撤出托斯卡纳,我们可以以奥拉尔镇为中间地带,确定一个互不侵犯的地区。
在这里我提醒你,蒙蒂纳的城堡拥有足够强大的防御工事,那里的火炮威力足以摧毁任何试图有敌意的来访者,而我的未婚妻热那亚的巴伦娣,正做为蒙蒂纳的摄政镇守在那里,所以请谨慎的考虑我的建议,而不要贸然向蒙蒂纳发动进攻。
因为如果接到这样的消息,我将立刻撕毁休战协议,亲自率军进攻奥拉尔。
我相信你明白一旦截断这个为你提供补给,同时保障你返回热那亚的退路,就意味着我们之间将会有场只有一个幸存者的死战,而我相信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您,将军。”
写完这么一封信后,亚历山大就带着猎卫兵和波西米亚人如同一股旋风般调转方向,向着比萨而去。
他甚至等不及和奥孚莱依的主力会合,在经过了整整一天的奔波之后,当晚霞把远处笼上一层瑰红光晕的城市映入亚历山大眼帘时,他们终于来到了比萨城外。
1498年8月21日傍晚,比萨公爵埃斯特莱丝的父亲,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抵达比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