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扬已经三个月没回国了。
有时候真羡慕花小蕊,整日看看医书,玩玩中药,做做手术,生活得无忧无虑。只负责围着爷爷外公撒娇卖萌,家里就个个都把她捧在手心里。
哪像他这么苦逼。从十八岁考上大学,就在家族集团企业任职。
那时候只是在下属子公司做最基层的兼职销售员。有人欺负他,有人抢他的功劳,也有人暗地下绊子想把他赶出公司。
四年时间,都是在销售部摸爬滚打,每天上完课就去跟客户打交道,倒是把集团几个大的投资方向都摸得熟悉。
…… ……
爷爷的眼光很是毒辣,在那个人人紧抱铁饭碗的年代,爸爸大学毕业没进机关。三十年来步步为营,集团的系列产品早已在工业领域占有一席之地,在世界30多个国家建立了稳定的销售、服务系统。
孟扬本科毕业去剑桥读硕士。
学校是自己选的,去哪个国家却是老爸定的,老爸说,欧洲市场还没完全打开,一边读书一边把欧洲的情况熟悉熟悉。
于是毕业留在欧洲,三年后转战西亚。
这次是从迪拜转机回国。爷爷八十大寿,工作再忙也要回来。
……
座位是在经济舱,以他目前在公司的职务,还够不上商务舱的档次。自从上了飞机,孟扬一直在思考西亚市场开拓遇到的难题。
邻座是个知性的姑娘,齐肩短发,梳得整整齐齐。上了飞机就打开笔记本,一路上都在处理文件。
孟扬瞥了一眼,先是英语,后来好像是法语,再后来又换成了阿拉伯语。孟扬有点惊讶,四语自由切换?而且看的是正式文件?
飞行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小时,姑娘已经乏了,合上笔记本准备休息。
……
孟扬瞥了一眼,笔记本桌面上是一张合影,一栋宿舍楼前,几个不同肤色的年轻人笑得灿烂。
孟扬忍不住开口:“你在美国读书?”
姑娘对这个一路上都在喝咖啡的大男孩似乎没有太多好感,几个小时能处理多少工作,怎么可以这样发呆浪费时间?
“你笔记本桌面上,有我哥们儿。”见女孩不太热络,孟扬讪讪的解释,“发小,高中同学,大学同学。”
“谢正轩?”
有了共同认识的朋友,姑娘话多了起来。“他毕业了吧,你知道他去哪里工作了吗?”
“京大。”这个问题不是秘密。
突然八卦的种子发芽,忍不住问:“你们在美国是同学?”
“不是同一专业,我读法律JD.”
N大的法律JD,很难读的。孟扬右眉微挑,“你们很熟悉?”
姑娘抿抿嘴:“我们住一套公寓。”
犹豫一下问:“听说美国实验室他也可以留下的,他为什么要回京大?”
说到这个话题,孟扬笑的邪性:“为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呗。”
“你是说?……”
孟扬点到为止,话不多说。
……
飞机很快落地,孟扬绅士的帮姑娘取下行李,简单告别就要下飞机。
“你有……谢正轩的联系方式吗?” ωwш●Tтkд n●C 〇
孟扬没应声,笑着摇摇头。
…… ……
下午到家就向老爸汇报工作,留出时间晚上约谢正轩。
谢正轩精神状态不太好。从昨晚给翕如留言,她就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手术,还是又有了什么事情。
“哥啊,你还能在百忙之中拨冗接见我,实在感动得痛哭流涕。”孟扬还记得去年到美国出差,好不容易挤时间去学校看他,他说实验正到关键节点,只露面说了几句话,连饭都没一起吃。
“别闹了,有时间还能不陪你?”
“你知道翕如这几年出了什么事吗?”谢正轩一点点兴致都没有,不吃菜,一口口喝闷酒。
“不知道啊,这几年我也没在国内啊。”
“你去帮我问问小蕊。我问她不说。”
孟扬像看傻子似的瞪着谢正轩:“她不告诉你,也肯定防着我啊。”
“她半夜在马路上抱着我哭,”谢正轩微微仰头闭上眼睛,“我心都碎了。”
“别琢磨了,早晚能知道。她这辈子栓在你身上了,跑不了。”
……
说着,孟扬突然想到白天的事。
“老实交代,在美国惹什么桃花债了,人家姑娘都回国找你了。”
“胡说,我能有什么债,这辈子都给顾翕如了。”
“那人家姑娘说在美国和你住一起。”
“别说的那么难听,美国学校四个人一套公寓。”谢正轩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要是让翕如听见,我更说不清了。”
想想又问:“你是说中国人?”
“那当然了,法律精英啊,四国语言流利切换。”孟扬一脸羡慕。
谢正轩终于知道说的是谁,“你说竹莹莹?本科也是京大的,和咱们一届。她回国了?”
“一趟飞机回来的。”
印象确实不深了。虽然同住一套公寓三年,可是他每天在实验室早出晚归,她每天泡图书馆找实习,见面的次数却着实不多。
“胡说八道,我们话都没说过几回。”
…… ……
一顿饭吃得波澜不惊,谢正轩心里有事,从头到尾都基本保持沉默。这种用眼神就能交流的哥们,倒是谁也不在乎是不是少说了几句话。
顾翕如这次没说谎,今晚是真的值班,每周一次大夜班,谁都躲不开。
白天安排了两台择期手术,不复杂,但都很耗时。就盼着晚上没有急诊能轻松一些,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俩个半大的孩子打架,其中一个随手拿起水果刀就扎在对面孩子的胸口上了。
顾翕如赶忙做手术准备,护士通知郁大为马上来医院。
等忙活完天都亮了。郁大为上午还要跟着杨主任有手术,翕如顾不上自己休息,赶紧让他去沙发上睡一会儿。又倒了温水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这才关门出去。
尽管一夜没有闭眼,郁大为还是睡不着,总觉得这个姑娘在脑子里晃。自从五年前与前女友分手,这些年还没有这样心动过。
顾翕如回到值班室也不敢睡,实在太累,估计闭上眼就难醒了,万一病人有事误了处理。
……
拿出手机,二十几条微信留言,有谢正轩的,有妈妈的,还有孟扬的。
孟扬说,妹子,有啥事别憋着,哥给你做主。
妈妈说,正轩好像喝酒了,一个人蹲在楼下哭。
正轩说,一一,别躲着我,不要再离开我了。
自从昨晚遇到正轩外婆一家,顾翕如就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小蕊说,咱们遇山开山,遇水架桥,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该怎么面对那样爱他的家人,真是没有勇气。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办法,一阵困意袭来。不成想,5:25,电话响了,急诊。
…… ……
又是利器导致的心脏外伤,急诊检查后,请心外科马上来会诊。
顾翕如急急忙忙下楼。看到了病人,却无法抑制的全身颤抖。
急诊科介绍:病人男性,约十七八岁,醉酒,尖玻璃斜插进心脏,送来时人已昏迷。
顾翕如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直到急诊医生推她:“顾医生,你怎么了?”她才缓过神来。
告诉身边的护士:“我不太舒服,给心外电话,马上请郁大为主任过来处理。”,
郁大为小睡了一会儿,精神还好。看到顾翕如这个样子,叫她赶快回去休息。这种比较急但不太复杂的手术,他带着住总基本就可以应付。
顾翕如瘫坐在椅子上,没有一丁点力气。
那场几乎毁掉自己和哥哥一生的血海深仇,过了整整三年,顾翕如原以为早已放下。再次面对时才发现,心里掀起的,又何止是狂风暴雨?
这一刻,顾翕如毫不怀疑,如果让自己给他做手术,无论病情轻重,他都不可能活着走出手术室。
就算谢正轩不在乎她有没有孩子能不能生育,她又如何能真的放下,如何毫无芥蒂的走进谢家大门,又如何去面对那几位如此不堪的谢家人。
本来就乱的心,更像一团麻。本来那么那么想他,突然又害怕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