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就在丁力的一条腿即将迈上海宸阁画舫的时候,身旁并肩作战的张武突然狠狠的向前挥出一刀,顺势一把拉住丁力,目光坚定的冲着丁力向后一甩头,沉声断喝。
“啊?”丁力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但还是被已经退后张武向后拽了两步,随即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将手中的砍刀甩向眼前的敌人之后,返身跟着张武的脚步向后逃去,一旁的鲁达赤也心有灵犀一般,在张武的喊声未落时,便已经抽身后退。
直到退下栈道,丁力才有些明白了,关于撤退,明显是张武和鲁达赤提前相约好的,或者说应该是张明志早已做出的吩咐,数百人的规模,竟然在一时间极其有序的如同退潮一般,迅速撤走,后方的兄弟早已将己方伤亡的兄弟带走了,在以丁力、张武以及鲁达赤为主要力量的断后下,迅速安全的撤离了小南海最大的画舫,海宸阁。
“五爷,他们这是?”对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丁力并不是最震惊的,守在花老五身旁的老狼,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低声询问。
“不明白。。”花老五也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刚才明显自己一方已经露出败势,甚至是花老五内心已经产生了绝望,赖以做靠山的曹氏在扶胥镇的两个主要负责人已经没了,原本以为还能依靠身后的曹琦顶一阵子,加上自己的家底子,起码可以扛到广州府曹氏商会派来增援,一想到这些,花老五还是狠狠的冷哼一声,不满的眼神随之向身后躲在手下背后的曹琦瞟了过去。
眨眼的功夫,刚才进攻海宸阁的人退的一干二净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远处的一条漆黑巷子中,丁力一脸疑惑的询问张武:“武兄,今晚不是要荡平花老五的势力么?怎么突然撤退了?”
“二哥临时改变的计划!你一整天都没在府上,当然不清楚了!”张武摇了摇头,白了丁力一眼,语气中还有些不满丁力的不辞而别,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猜测,不禁轻叹一声,低声给丁力解释:“花老五今天必须死,不过我们强攻的话,下面的兄弟伤亡未免会太大!今天正好杨大哥从广州府赶来公干,下午在府上,二哥请杨大哥帮忙了,具体的,待会你就知道了!”
说着,张武的将头探出巷子张望一番,头也不回的伸手向后面的丁力和鲁达赤招手提醒:“快看,来了来了!花老五就等着完蛋吧!”
听从张武的召唤,丁力和鲁达赤也凑到巷子拐角伸出脑袋一探究竟,这一看可把两人都惊呆了,特别是鲁达赤,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侧头满眼震惊的看着张武,他也是傍晚的时候才接到临时通知改变计划,具体的计划他也并不知情,甚至是张武刚才口中的杨大哥,他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丁力的心绪就稍稍镇定一些了,不过眼中所看到的,还是让丁力有些震惊,震惊之余,也深深的佩服张明志的手段。
足足有三百人的军队,那可是全副武装盔明甲亮的正规军,前排约有百十骑兵开路,随后紧跟着一片闪亮的步卒,除去马蹄踏在街道上的青石地面时发出的厚实闷响之外,就是后面那群士卒齐刷刷奔跑时身上的盔甲摩擦出的金属之声。
带队的正是广州府节度府牙将杨弘文,紧紧跟随在杨弘文左右的,是数十名节度府的牙兵,单是从装备上来看,就比身后那群步卒要高上一个档次,身着大唐朝廷禁军制式装备,明光铠,战马一侧更弩弓刀剑齐备,每人手中骑枪直挺,甚至在一侧马鞍的箭囊边上,还倒挂着一杆备用骑枪。
以杨弘文为首的骑兵队率先赶到海宸阁的岸边,数十名骑兵横枪立马迅速组成一个半包围圈,自海宸阁船头到船尾通体围住,除了后方紧随而至的步卒发出的声响之外,现场只有战马不时发出的响鼻声,似乎对周围的血腥气味十分不满,互相之间向同类发出危险的警告。
花老五的动作其实也不慢,刚才厮杀的现场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了,可地面上的血迹却依然醒目,特别是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与海腥味掺杂之后,即便有海风不断吹过,却依旧未能彻底吹散,甚至那股扑鼻的味道,更加血腥,让人忍不住有作呕的冲动。
花老五,包括身后的曹琦等人在内全都愣了,这下他们也彻底明白了刚才的丁力等人为何会突然放弃进攻匆忙撤退了,原来是一早就做好的计划。对此,花老五恨的直咬牙,可对此也没有办法,丁力等人能随时撤退,他可撤不了,毕竟这海宸阁是他最后的依靠了,就算是他知道会有眼前这种结局,花老五都不一定会提前撤退,毕竟如果这海宸阁再被一把火烧了,绕是他花老五,也无法重振精神再次来过。
伴随着大批步卒的赶到,一名骑兵将领策马赶到杨弘文身旁,这人丁力也认识,正是昨天在城中遇到过的范英,只见范英先是朝杨弘文抱拳行礼,随即拨动马头,冲着身后自己麾下的士卒断然沉喝:“围起来!任何可疑人等,一律不准放过!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画舫上的众人都无法保持镇定了,如果说这画舫是一口大锅,那杨弘文带人赶到就是为这口大锅添油加火,而范英的命令,则是如同在这口满是红油的大锅之后,倒了一碗冰水,‘哗’的一声,炸开了!
“这,这。。”花老五自知无法再躲避了,硬着头皮从众人的保护下快步上前,满眼不甘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先是朝杨弘文拱手弯腰,又冲着面前的众多将士挨个拱手行礼,尽量克制着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强装镇定的开口询问:“这位将军,诸位将士,不,不知诸位到此,有,有何。。”
话到最后,花老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眼前的杨弘文很明显就是来对付自己的,难道自己还要开口,询问对方是否是来喝酒寻乐的?就算对方身份地位高,哪有带着数百全副武装的将士来这画舫吃酒作乐的?
“你就是百姓口中所称的花五爷?”杨弘文鼻子里冷哼一声,一向以来杨弘文就很看不惯地方帮派之间的斗争,而这次更是听说好兄弟张明志是被连连袭击,虽然眼前的花老五并没有参与,但杨弘文早已将对方与曹氏划入了一个圈子,更何况,花老五也的确被曹氏收买了。
“不敢不敢!将军大人真是折煞小人!”花老五在当地算的上是一霸,甚至与扶胥镇当地的官方势力也多有勾结,可那些人大多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家伙,比如身后的曹琦,可在满面杀气的杨弘文面前,他哪还敢自称什么花五爷,当即被杨弘文的问话吓得两腿一哆嗦,颤巍巍的支撑着身体,更是尽量的垂下头,不留痕迹的用胳膊在渗出汗珠的额头擦拭一把,随即才开口低声补充:“小,小人不过是开画舫做,做正经生意的。。”
“正经生意?那你花五爷倒是说说,这一地的血,怎么解释?”杨弘文最恨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家伙,不等对方做出辩解,便冷声打断,左手握着马鞭向地上指了指,眼中杀机尽显无遗。
这下花老五脑门的汗珠更密集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的满地狼藉,不过正在此刻,他内心一直鄙夷轻视的曹琦,却突然走到他身边给他解了围,顿时让花老五内心长舒一口气。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敬义兄!”作为曹氏家族的子弟,曹琦对于广州府上层勋贵子弟还是颇为熟悉的,极其自然的笑着冲杨弘文拱了拱手,随后又伸手指了指肩头轻甲被擦掉的甲片,突然变脸,竟然指着杨弘文冷声质问:“敬义兄!我倒想问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一地的血,是我们自己打自己?你这个时候出现,不去抓那些行凶的人,反倒来查问花老板?我倒有些怀疑,敬义兄是不是与刚才那些行凶的人提前串通好了?”
“放肆!”杨弘文暴喝一声,身旁的节度府亲卫登时勒紧缰绳,手中骑枪更是齐齐端平,寒光闪烁的枪刃直指曹琦,不过曹琦却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早已断定杨弘文并不敢将自己怎么样,面对众人的抬枪威胁,淡淡一笑,继续开口讽刺:“敬义兄,该不会是我说对了,你想要杀人灭口吧?要知道,在扶胥镇这一亩三分地,还轮不到你敬义兄如此嚣张吧?在广州府,或许人人都怕你,但在这扶胥镇,还是提醒敬义兄一句,我们西营的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哼哼!是吗?”杨弘文突然一笑,眼中闪过狡诈的神色,缓缓伸手在腰间摸索几下,随即往高一举,那块节度使的令牌金光闪闪的出现在了曹琦眼前,晃了几下,杨弘文突然将令牌收了回去,鄙夷的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曹琦,突然断喝一声:“扶胥镇西营御侮校尉曹琦,公然阻挡执行军务!暂且收押送回西营!如若再犯,军法处置!”
这下可把曹琦吓了一跳,虽然刚才他没有机会看清杨弘文手中的令牌是真是假,但他内心却十分清楚,作为节度使李迢的世侄,那块令牌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是假的,也能当做真的来用,整个广州府,也没几个人敢去从杨弘文手中将令牌要来察看,他曹琦,更没那个胆子。
“曹校尉,得罪了!”一旁的范英不失时机的冲着身后的心腹甩了甩头,抬手朝着曹琦略微拱手,说话的语气,却是阴阳怪气,让曹琦听起来很是不舒服,但他又不敢有所贸然举动,唯恐被上前的几个神情戒备的士卒当场军法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