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太监说:“房先生以及当初和皇上一起出生入死的人,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杀掉的,毕竟现在已经不是武德朝了。”上皇说:“如果朕以死相逼呢?”那位太监一听这话目瞪口呆,果然上皇传旨召见皇帝,直截了当的说:“我与房乔不共戴天,有他没有我,有我没有他,你好好想一想留哪一个吧!”皇上陪着笑脸说:“父亲,我向来敢做敢当,绝不会让别人替我背黑锅,更不会枉杀像房先生一样的贤人。”上皇说:“说白了你就是想让我死。”皇上说:“父亲,玄武门之役结束之后我想的第1件事就是天下和解,现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八年了,父亲还是耿耿于怀,想着要替建成和元吉报仇,这是我与他们之间是与房先生无关,因为我与建成元吉的冲突,刘文静不幸枉死,我绝对不会让房先生的命搭进去。”话已经挑明了,上皇说:“很好,你有情有义有始有终,我这就去死,成全你这个千古圣君的美名。”
这个时候皇上转身对那位太监说:“你给我记住了,上皇出了任何差池,唯你试问。”之后扬长而去,上皇气急败坏的说:“这个逆子。”太监说:“请陛下保重龙体。”上皇说:“你是不是早就投靠了皇帝?”太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来投靠之说呢?”上皇说:“真真的非常后悔,当初没有采纳齐王的建议,否则就没有今天的祸事了。”说这话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太监,太监冷冷的说:“陛下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利用父子之情,迫使皇上杀掉房乔,如今上皇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在上皇的心中已经没有什么父子之情,那又怎么能指望皇上听你的话呢?以下是唐朝的开国之君,难道不希望大唐社稷长久、持续繁荣吗?杀掉像房先生这样的贤臣,无疑是自断栋梁、自毁长城。”上皇怒目而视,说:“你不过是一个宦官,你有什么见识?谁是贤臣谁不是贤臣,是你能瞧得出来的吗?”
太监说:“小的也自认为没这个本事,可房先生深受皇上器重,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两个人还在这里斗嘴,按说太监是不敢跟自己的主子这样斗嘴的,只是随着年岁越来越深,一个失去权力的上皇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权威了,而且对于上皇来说,有一个人敢跟他斗嘴,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样可以让他免于寂寞。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上皇的病情似乎渐渐有些好转,虽然不是很明显,却仍然让很多人受到鼓舞。自古人心如此,凡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就愿意相信,凡事对自己不利的事情都不愿意相信。比方说有新生儿出生,客人前来祝贺。有的人说这小儿日后必定大富大贵,有的人说这小儿日后必定扬名立万,又有人说这小儿日后必定会死。这三个人说的话最后边那一个在将来一定会发生,可是人一定在现场非常不受人待见,话永远不如好话受欢迎。
上皇有意杀掉房乔,本来只是禁中秘闻,可房乔毕竟身在中枢,执掌机要,这种事情自然是瞒不过他的。听闻之后心里十分紧张,于是称病不朝,生怕皇上见到他心烦。皇上自然知道房乔的心病,先是派皇嗣前去探望,皇嗣来到病榻之前,房乔说:“请殿下原谅臣衣冠不整……”说着就要起来行礼,皇嗣赶紧拦住他,说:“房先生乃国之柱石,不必如此多礼。临行之前,家父一再嘱咐,要多听房先生的教诲。”房乔说:“臣不过是一个罪人而已,哪里敢指教皇嗣呢?”总而言之,在皇嗣的面前房乔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最大恶极。其实皇嗣本人对房乔是非常厌恶的,因为只要看到这个人,就想起那当年怂恿秦王杀掉建成和元吉,可以说他为那些妄图夺嫡蠢蠢欲动的人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皇嗣的心思当然很容易就被房乔看破了,所以每当皇上让房乔教会皇嗣,他都想尽各种办法予以推辞。为此长孙无忌心知肚明,而皇嗣对长孙无忌的看法截然不同。毕竟那是他的亲舅舅,日后要执掌大权必然要倚重这位非同凡响的舅舅。可皇上仍然还有一种执念,他想把像房乔这样的贤臣留给自己的儿子,这个想法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一厢情愿。因为房乔的年纪要比皇上大出去很多,皇上却想着让他来辅佐皇嗣,房乔直截了当的说:“很显然,因为年纪的关系,臣不是辅佐皇嗣的最好人选,希望陛下能够选择年轻的官员,比如马周。”一听马周两个字,皇上顿时龙颜大悦,说:“房先生果然是了解我的,马周的确是非常适合的人选。”但因为马周受到房乔的赏识,也非常不受皇嗣的待见,马周感到非常的沮丧,尽管如此,有人建议他应该疏远房乔,以取悦于皇嗣,他却不愿意那么做。
马周来到了房乔的府上,见面之后先行礼,行礼之后入座。佣人把茶水和点心端了上来,马周说:“我现在非常的担心自己的日后没有用武之地了。”房乔说:“你只要熟读史书就应该知道,古往今来的圣贤,大多数都是不得志的,像我这样资质平庸的人能够建立如此的功业,完全是因为自己运气好,碰上了明君圣主。长人说的好五百年才有王者兴,希望你能够顺应时势,邦有道则是邦,无道则卷而怀之。尽可以建功立业,退可以明哲保身,这才是真正的智者。”马周有些沮丧的说:“如果真的如先生所言,作为圣贤实在是太可悲了。”房乔说:“佛陀曾经说过,众生皆苦。所以不要说圣贤可悲,天下有谁不可悲呢?”马周点点头说:“其实退一步说,我已经非常幸运了,相对于更多不能得志的人,我的确应该知足。”房乔笑着说:“广种福田,就会生出无上菩提和无数好运。”
清晨天降微雪,魏征在家里把新酿的酒烫熟了,夫人又把新买来的肉给煮了,一会儿功夫,屋子里就飘满了肉和酒的香味。这个时候佣人跑进来说:“有贵客上门了。”魏征以为是皇上来了立刻站起来说:“是不是陛下到了?”佣人说:“不是陛下。”魏征迫不及待的说:“是皇嗣到了?”佣人摇摇头说:“是房先生倒了。”魏征赶紧跟着用人来到门口,果然看见房乔牵着马站在门口,他冲上前拱手说:“你可是稀客呀!”房乔说:“本该早早来拜访,以叙同门之谊,只是攻无缠身无法走开,现如今养病在家,故而前来拜访。”魏征赶紧把他让了进去,入座之后没多久,便把酒肉端了上来,夫人说:“早上我夫君还说今日会有贵客上门,果然房先生就到了。”
房乔说:“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夫人说:“房先生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怎么能说添麻烦了?你们先聊着需要什么吩咐佣人来找我。”说着就进了后屋,魏征给房桥满上了一杯酒,陪着笑脸说:“你我本是同门师兄弟,自从离开师父之后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饮酒谈心了。”房乔说:“没有办法,你我选择不同的人辅佐,走了不同的路。”魏征说:“若论识人辨人,我自然是不如你的。”房乔说:“话虽如此,可世事无常,你应该已经听过了,上皇以死相逼,一定让皇上杀了我,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我被鲨了,应该不算冤枉,毕竟是我一手策划玄武门之役。”说这话的时候。房乔精神恍惚、表情沮丧,魏征说:“说你导致人家骨肉相残,这根本就是凡夫的愚见,所以发生玄武门之役那样的惨祸,完全是因为当时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想一想秦王如果不率先下手,他一定会死在建成和元吉的手里,而且当时齐王元吉也有称孤道寡的雄心,说不定还会发生第二次惨祸。”
房乔说:“上皇对我咬牙切齿,皇嗣也对我非常的厌恶,我想善终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魏征说:“既然你如此担心自己的将来,为什么不去找李淳风卜一卦呢?”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房乔说:“你提醒的对,我是该找人卜一卦。不过就算是有了结果,我又能怎么样呢?”魏征说:“我觉得你会善终,不过一人时刻不忘乐极生悲的道理总是有好处的。你能够时刻记得自己的忧患之所在,你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想出破解之法。”房乔说:“你真的高看我了,我哪里有什么破解之法?”魏征说:“你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只是暂时没有想出来而已。”房乔说:“老子曾经说过,功成而不居,天之道也!我立下了一点微薄的功劳,接着就受到皇上的重用,在尚书左仆射的位置上一呆就是数年……”
魏征说:“老子曾经说过,名爵者公器也!不可久居。”房乔点点头说:“自从杜公过世之后,一直就想致仕,回家养老,只是陛下一再挽留,我只好硬着头皮……”魏征说:“人不是说人在公门好积德吗?既然你没有办法离开公门,就好好积德,只要你极下的德足够丰厚,不仅可以保你平安,还可以让你的子孙受益。”房乔说:“父辈占据高官显爵对于儿孙常常是不利的,父辈手握重权,儿孙们就会利用父辈的权威去做不法之事。”魏征说:“对儿孙的管教一点也不可以放松。”房乔说:“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公务繁忙,就算是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进去,仍然觉得力有不逮,哪里还有闲工夫管子孙的事,我的那人你应该有所耳闻,对我严加管教,你儿孙他是非常纵容的。”
说到这里,魏征也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口气,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只要儿孙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凭借你积攒下的功德,足以让他们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房乔说:“琼楼上层多风雨,儿孙们没有我的谨慎,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惹出什么大祸。”魏征说:“天下人都羡慕你位极人臣,深得皇上信任,却很少有人知道风光的背后有那么多心酸。”房乔说:“多说无用,酒都凉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两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吃肉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他们已经喝得左摇右晃,房乔自然是没有办法骑马了,魏征就让人用自己的马车把房乔送了回去,回家之后卢氏当着外人就对房乔破口大骂,吓得魏征的用人赶着马车火速离开了,静好房乔喝的稀里糊涂,根本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卢氏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房乔已经呼呼大睡。
因为被上皇逼着要杀房乔,皇上也变得极为烦躁。皇后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来到了大安宫,因为皇上拒绝了他的要求,所以他对皇后也没有好脸色。皇后说:“父亲为什么执意要杀掉房乔呢?”上皇说:“明知故问。”皇后说:“上皇想要杀掉房乔,无非就是想要昭告世人,当初建成和元吉屈死于玄武门,皇帝的不该是当今陛下,应该是上皇所立的皇嗣建成。”上皇听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觉得皇后的话不应该那么简单。皇后说:“父亲这么做就是要告诉世人,皇上的皇位不是正当获得,就是要告诉世人皇上是反贼是逆子。父亲父子之间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吗?”一听这话。上皇才听出来皇后的这番话杀气腾腾,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非常贤良的人,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歹毒的妇人。”皇后说:“当初建成、元吉都已经在策划着杀掉秦王,我们那么做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上皇说:“那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你们赢了,自然你们说的什么都对。”皇后说:“父亲说的很对,是我们赢了,不是建成和元吉一样了,父亲打算把胜负的天平搬回去吗?”当时上皇已经病重,如何能经受得起这样的冲击,很快就给气的昏了过去。御医被叫进去抢救了一番,上皇终于苏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皇后,上皇被吓得不轻,连声大叫要让皇后出去。皇后说:“父亲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觉得心有不甘,是不是觉得特别的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杀了秦王?”上皇等人双眼说:“我是后悔就早早解除秦王的兵权。”皇后说:“如果不是秦王,大唐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定四方吗?如果不是秦王,晋阳起兵能那么顺利吗?如果当初听信裴寂之言,还有后来的大唐吗?”
不等上皇回话,皇后接着说:“天下本来就是秦王打下来的,父亲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结果父亲一再猜忌,我是想要杀掉秦王,父亲如此不顾及父子之情,相比之下皇上没有一点对不起父亲的地方。”上皇说:“你这是胡说八道,唐难道是他秦王一人打下来的?”皇后说:“父亲,人应该知道感恩,你依靠秦王得了天下,却想改立他人做皇嗣。”后如此直截了当的说话,一改往日贤良淑德的模样,这给上皇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阴影。发生在大安宫的事情,很快惊动了皇上。他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在大内静静的等候皇后归来。见到皇后之后,皇上说:“父亲怎么样了?”皇后说:“听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父亲劝陛下杀掉房乔这件事情绝对没有发生过。”皇上说:“大丈夫敢作敢当,当时我只有两个选择,一个被杀,一个杀人,我并没有做错。”
皇后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相对于陛下所取得的文治武功,玄武门之役实在是微不足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坚定,而上皇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逼迫皇上杀掉房乔这件已经不可行了,很明显为了维护房乔,他们不惜和自己撕破脸。不过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反而替皇上感到欣慰。身为天子,能够如此的捍卫自己的臣子,也是很不容易的。夜已经深了,上皇一个人在空旷的宫殿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和凄冷。从来到大安宫之后,他时常想起自己作为天子的那段时光。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让他难以忘怀。像许多皇帝一样,上皇自视甚高,当好消息接踵而至的时候,上皇常常在心里想,如果自己是皇帝,一定做的比现在更好。而皇上的很多做法变相的支持了上皇的这种想法,只要皇上和上皇一起出现的场合,皇上总是说:“朕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多成绩,完全是因为父亲的教诲。”
按说上皇要杀房乔这样的秘闻,外面的人绝不应该知道。可是从古到今一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消息就已经泄露了。外面的人都知道上皇要杀房乔,当时有的人支持杀掉房乔,觉得父子之情比什么都大。而有的人则坚决反对那么做,认为杀掉房乔是支持上皇作孽。游戏晃晃悠悠就传到了吐谷浑,慕容伏允非常的高兴,说:“如果能够杀掉房乔,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这个人真是非常的可恶。”天柱王说:“既然是上皇想要那么做,想必是玄武门之役的伤疤还没有愈合,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应该极力促成这件事。”慕容伏允说:“说说吧!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帮助上皇完成心愿。”天柱王说:“这的确比较难,我听说皇后为此说了很多伤上皇的话。”
慕容伏允说:“真有这回事吗?如果有,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就让人到处散布消息,说皇上忤逆上皇,还怂恿皇后辱骂自己的公爹。”总而言之,他们想出了很多恶毒的话来攻击皇帝皇后夫妇。在细作们精心运作之下,一时间京城内外流言四起。当时的房乔完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他也几次上书请求致仕,可道德君子们并不满意,他们严厉的斥责房乔,表示如果你真的对皇上忠心,那就应该自己主动自尽,不让皇上为难。皇上立刻下令将散布这种观点的道德君子逮捕入狱,与此同时一再劝建成杀掉秦王的魏征,在此时变成了圣人。他们穷尽各种词汇来美化魏征,相比之下,房乔几乎成了邪恶的代名词。这个时候长孙无忌出手了,说:“京城内外流言汹汹,因为有人吐谷浑有所勾结,妄图离间皇室父子之情,折断朝廷柱石。”没想到他这么一说竟然歪打正着,刚开始调查就发现了很多与吐谷浑方面有关联的证据。
当这些证据被放在皇上面前的时候,皇上立刻感觉到这件事是可以延续下去的。于是派人来到大安宫。调查有没有跟吐谷浑有关的东西,不出所料,竟然从大安宫找到了很多跟吐谷浑有关的东西。一时间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上皇与吐谷浑的人联合在一起妄图对大唐不利,虽然这件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证据确凿。上皇当时已经并住,一时糊涂一时明白。身边的很多太监和宫女被下了大狱,慕容伏允说:“虽然目的没有达成,可我还是感到非常的欣慰。”天柱王说:“可汗,我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而应该抓住机会大做文章,他们不是说我们跟上皇有勾结吗?我们就干脆承认,然后我们以上皇的名义发一道文书,要求皇上退位。再由上皇指定一个人继承大统。”慕容顺说:“父亲这件事情极为不妥。”天柱王说:“我们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恶心他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