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被册封为了户部少府,管理着国库的收出明细账簿,足以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至于清柏并无官职在身,他每日也会参与早朝,苏紫出门时偶尔会碰上他,问了几句,才知道皇帝交给他办的事情并没有一定部门界限,如今他在办的是一桩刑部贪污案件。
苏紫白日皆在御前伺候,当皇帝安寝入睡了,她们这些宫女才能各自回去。清柏住在未央宫已经将近半个月了,苏紫一直没时间登门造访。今夜皇帝去了元妃的寝殿,吩咐她可以回去了,她一路慢慢地走来,见未央宫里面还灯火通明,便想进去坐坐。
她叩响了门环,太监打开了门,行了礼,将她迎进大厅,刚走至院内的台阶,她便看到月影疏浅的游廊里走出两个人来。
太子怎么会来?苏紫心底诧异,两人还未看见她,只听得太子道:“你如今在刑部,要做这些也是名正言顺。”
清柏点点头,正要说话,微微转头看见了台阶上的苏紫,便道:“长公主怎么过来了?”
苏紫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这样疏远的态度与称呼是因为太子在这里。
太子目光微凝,几步走至了她身前,微笑如温淡的秋月,他抬起了手,轻抚过她的眉,凤眸蕴着柔软如风的浅笑,道:“紫儿,半月不见,你清瘦了,做宫女很累罢?”
半月不见,她是故意躲开他,有他在的地方必然退避三尺。她仍记得上次太子那般狠厉执拗的模样,各种方法使过了,好说也罢,冷言冷语也罢,他依然是不死心,她惹不起便只能躲着。
苏紫低下头,他的手便落了空,她道:“还好,三哥不必担心。”
自她逃婚归来,太子虽对她并不死心却也冷淡许多,今夜的态度仿佛忘掉了她做过许多令他恼恨的事情,她心底暗暗纳罕。
太子道:“你来找七弟?”
苏紫道:“是,我近日有些失眠,想着七哥会念佛经,便想请他念一念给我听,应该会容易入睡些。”
太子沉吟片刻,侧头对清柏道:“七弟,你与紫儿住得近,以后便劳烦你多照顾了。”
清柏道:“太子不必客气。”
苏紫心底疑窦更深,他们是完全把她当成太子的人来看待么?似乎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太子对她的态度好得更明显了,就仿佛她依然是他未婚妻似的。
她正思忖着,忽然听太子道:“紫儿,我回去了,你早些睡。”
苏紫微微俯身,“三哥慢走。”
太子温和的声音透着轻叹,“紫儿,这样客气的态度真令人寂寞。”
苏紫没有抬头,没有答话。
清柏送了太子至宫门口,折身回来,便有一柄长剑对准了他的眉心,持剑的手春葱如水,他神色平静地看矮了他一个头的少女,道:“这是我的剑。”
苏紫用了审问的姿态,道:“三哥来找你做什么?”
清柏道:“办几件事情。”
苏紫有点诧异,“你为三哥办事?”
清柏道:“我曾住在太子宫中几年,为他做事也并不奇怪。”
苏紫好奇,“三哥会有什么事需要你办的?大半夜过来,必定不是什么好事罢?”
清柏淡淡道:“朝廷上的事,阿紫别问了。”
苏紫哼了一声,“你知道你们这像什么样子么?”
清柏看着她不言。
收起长剑,苏紫斜眼看他,“狼狈为奸!”
清柏走近至她身前,垂眸看她,“你觉得我们是在做坏事?”
这话听来真让人浮想联翩,她看了眼清柏冷淡的容颜,又想起太子俊美温和的脸,忽而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笑得弯了腰。
一个是清心寡欲得没有爱的仙人样,一个又是一沾情爱便入了魔般的痴狂样,要真是他俩在一起了,她不但没了被纠缠的烦扰,还能看一场好戏。
清柏道:“笑什么?”
苏紫笑了半晌才慢慢停下来,她将手里的剑扔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很好。”
“什么很好?”这话是白夙问的,他正从门口缓缓走进来。
苏紫笑嘻嘻道:“总之就是很好。”她的手仍搭在清柏肩上,歪着头对他笑,“清柏,加油啊,我看好你!”
苏紫脚步轻快地哼着小曲出去了,路过白夙身旁时有些别有意味地吹了声口哨。
待苏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夙才回头看向了清柏,失笑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
清柏沉吟道:“她说话有时候是颠三倒四,让人猜不透。”
白夙来这里是有事与清柏商量,他们进了大厅坐下,白夙便问,“太子来过了?”
清柏道:“是。”
白夙微微拧眉,“太子是察觉什么了?我们行动已经够低调了。”
清柏缓缓道:“太子能安稳地做这么多年储君,他的势力不容小觑,水云王频频发难,也不见得太子有丝毫损伤。我们如今暗地拉拢将领,他是知道的,包括我们想做什么,他也知道。”
白夙沉思道:“这也无妨,只要拿不到证据,他是不能空套罪名来打压我们。”
清柏微微一笑,“你多虑了,太子不是敌人。”
他们谋篡的可是属于太子的储君之位,如何不是敌人了?白夙神色讶异地瞧着清柏,“这话怎么说?”
清柏凝眸看向他,道:“太子无心做帝王,江山与美人,他已有了取舍。”
白夙想了想,道:“虽说皇帝不打算让长公主嫁给太子,但将来太子一旦登基,也是可以夺回长公主,怎会甘心放弃帝位?师弟,他该不会是有心骗你罢?”
清柏摇摇头,“太子已与我交了底,他那一派的势力也交予了我使用权,若是哄骗,一旦事情败露,他也无法脱身。”
白夙纳罕道:“他就那么喜欢苏姑娘?”
清柏道:“太子以为阿紫是因不愿幽居深宫才不嫁他,所以才会弃了江山,他对阿紫倒的确是放不下的。”
白夙笑容微妙,叹道:“这一点,你可比不上人家。”
清柏淡淡道:“人各有志,他有他要的,我亦有
我要的。”
白夙微微挑眉,“我以为,你们想要的是一样的。”
清柏沉默片刻,转了话题,“太子做了储君多年,又是嫡长子,皇上断没有废掉他的可能,不过太子自己有心放弃,废太子便不是太难的事情。如今,只剩下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白夙道:“是什么?”
清柏道:“扳倒水云王。这是太子放弃帝王的唯一条件,他与水云王积怨多年,若是太子失势,必定会遭到水云王的报复,所以太子要与我联手解决掉他。”
白夙道:“水云王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个王爷,他在朝中的势力足以与太子相抗衡,要除掉他,需得一步步瓦解掉他的势力才好。”
清柏眸光微深,“两年足矣。”
***
从那夜在未央宫见到太子时,苏紫便隐隐觉着太子有些变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变化愈发明显了,具体说来就是他由原本的暗地纠缠搬到了台面上的频频纠缠。
皇上与大臣们在书房商议政事,宫女们上来斟茶,他必定点名了让她来斟茶,一两回没人注意,次数多了,皇帝也忍不住面色不虞,太子却状若未觉般仍对她笑得温和从容。
太子来乾清宫请安的次数也多了,早晚两次,且每次必定要与苏紫说笑一会儿,虽然苏紫极力想避开,但她那点小计谋用在他身上根本不够看的。
若放在了现代,这就是大公司的少东家对小职员展开了一系列浪漫的追求攻势。太子玩儿起风花雪月的浪漫来也不愧是贵族中的贵族公子,隔三差五送了花儿,要不就夜里弹琴以表相思,更甚至于还从宫外买了孔明灯来,那一夜明月宫的上空灯如星海,璀璨得引起了整个皇宫的注意。
皇帝找了太子去书房喝茶,苏紫没在里面伺候,想必也是训斥太子不该这样纠缠她,只是太子依然故我,哪怕她义正言辞地要他别再找她,他却是笑得如月下花开般柔美,“紫儿,你说一句爱我,我便听你的。”
苏紫自然说不出口,他的纠缠升华成了死缠烂打,偏偏他还能是温润如玉佳公子的气派,半点不觉自己有何不对。
皇帝只好下了旨意赐婚于太子与秦家女儿,下月初一便成亲,太子并未表示反对,在苏紫搬出太子妃当挡箭牌时,他也只是笑了笑。
中秋节这天,圆月当空,夜风轻缓,皇帝在御花园设了宫宴,参与的皆是皇亲国戚,只有几位得宠的大臣,苏祁竟也在应邀之列,至于秦衣衣作为准太子妃也来了。
苏紫仍是宫女之身,唯有站在一旁斟茶倒水,听候差使。
白夙要保卫宫廷内的安全,站在树下呆着,苏紫倒了杯茶过去,白夙笑道:“苏姑娘,你还是给我端杯酒好了。”
苏紫道:“那可是要破戒的。”
白夙乐了,“我就怕不破呢!苏姑娘,你别看我没头发就还把我当和尚,我怕污了佛门清雅的名声。”
苏紫瞥他一眼,“也亏你有自知之明!”
苏紫折身回去提了一壶酒给白夙,白夙笑着接过,“真是好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