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众人心情的复杂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牧野栖面前倏然单膝
跪下恭声道“属下蓝诱听候门主的吩咐!”
蓝诱这一跪让所有剑客皆瞠目结舌!姬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缓缓坐了下来。
牧野栖的目光并未正视蓝诱而是越过他的头顶投向了远方缓声道“蓝诱你将
门主之位让出可是心甘情愿?”
蓝诱道“蓝诱无才无德实不配为五色门之主惟门主执掌五色门方是五色门之大
幸!”
忽听得有人冷笑道“蓝诱世人称你为五色剑君依老夫之见你应改一个名字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摄魂剑身后的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清瘦老者腰背挺直如一杆长
枪神情肃然眉头微皱似乎总在思虑着一件天大的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的腰间赫然有一支长约三尺、色泛幽光的精钢战笔。
顿时有人欢呼道“是风尘老侠古前辈!”
此精瘦老者正是风尘双子中的古治也就是十数年前倍受世人尊崇的武林七圣之一。
一时间招呼声、喧闹声不绝于耳古治与古乱的性情正好相反总是甚为恃重此时亦
不例外。
因为古治的出现场内气氛顿时改变了不少众人对洛阳剑会的命运如何本是惴惴不安
此时见到了古治心中皆安定了不少。
当年武帝祖诰、日剑刀月、英雄无名、高僧苦心、风尘双子被人并尊为武林七圣德高
望众武林地位超然而今武林七圣仅剩少林苦心大师与古治二人、苦心大师多年来一直闭
关苦修而古治一向行踪飘渺难见其踪自风宫肆虐江湖以来武林正道中人一直有种茫
然无依之感此刻见到古治心中之喜悦可想而知。
众人又想到风尘双子本是一向孟不离焦如今却只有古治一人不免又有些唏嘘感慨。
居右高声道“古老前辈声称应为蓝诱改个名字不知要改个什么样的名字?”
古治道“就改作五色剑仆吧!”
居右大声叫好亦有人附和但更多的人想到蓝诱在江湖中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如今
却屈服于牧野栖之下——或者说是屈服于风宫之下必是因为承受了无法承受的压力反而
沉默下来了。
蓝诱的脸色煞白如纸他的身躯开始不可抑上地颤抖起来如同秋天的枯叶。
牧野栖缓声道“你起来吧。”顿了顿又道“这儿已没有你的事你去欲仙酒楼等
候佳音吧。”
蓝诱缓缓站起退出两步这才转身向外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方才鼓噪声、嘲讽声
反而静了下来众人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同情之心。
在风宫势力之下被迫委屈求全——蓝诱未必就是因为贪生怕死方选择这条路真正的
江湖中人是很少有人害怕死亡的江湖中还有许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这时自暗雪楼内走出一个中年人略略有些胖面容和气一身绸衫颇具富态他
清咳一声快步走下台阶向众剑客遥遥抱拳道“在下南宗今日诸位英雄大驾光临
实使南某脸上添光不少怠慢之处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说着南宗已快步走到古治身前深深躬身施札道“古老侠乃武林泰斗愿为洛阳到
会的公证人更是笑菊苑一大喜事。”
古治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按规矩剑会召开时‘纵横剑’应
交至公证人手中不知这一次又该当如何?”
南宗道“逍遥门后人即刻将‘纵横剑’送至请古老侠稍等片刻。”
众人听得此言皆错愕不已心中忖道“难道逍遥门还有后人幸存于世?为何这么多
年来从未听人提及此事?”
那位广发剑帖邀约天下剑客的人既能请到武林七圣硕果仅存之一的古治为剑会公证人
又能找到早被江湖中人认定已经覆灭的逍遥门后人足见此人神通广大。只是众人皆不知其
庐山真面目不免有些心痒难耐。
这时已有锦衣少年将牧野栖引入席中众剑客中虽有人心存非议但牧野栖的确证实
了他已是五色门门主而五色门门主本在受邀之列倒也不宜再说什么。何况若是仅牧野栖
一人就让众人避之惟恐不及未免显得有些胆怯。既然牧野牺有胆识独闯洛阳剑会众人
即使有些担忧也不宜示明了。
南宗极为恭谦而世故与古治相见后又与在场的数十名剑客—一施礼相见如此过了
近半个时辰。范离憎的目光与古治相遇时古治神情并无异常想必他并未识出范离憎的真
实身分毕竟他与范离憎只有一面之缘而那时范离僧年仅十岁如今容貌形体都已改变不
少。
不知不觉中时辰已至申时初洛阳剑会约定俗成的揭幕时间到了。
嘹亮的号角声自笑菊苑西南方响起响彻整个洛阳城从洛阳城的上空滚滚而过。
一阵阵整齐的步伐声开始回荡在笑菊苑中一列列身着劲装的汉子不知自何处出现十
人为列快速穿插奔走于笑菊苑中、不过片刻笑菊苑四周已布满了被坚执锐的劲装汉子
兵甲之寒芒便笑菊苑顿时显得肃穆了许多。
通向广场的东、西、南三个入口更是各有数十名劲衣大汉严阵以待而暗雪楼上亦有人
影闪现。
南宗重新走到古治面前恭然道“请古老前辈上座!”
古治也不推让由南宗亲自领着在暗雪楼长廊上的一张交椅上坐下了。一则他的辈分
比场中每个人都高。二来他是此次剑会的公证人所以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牧野栖在入座时目光与范离憎相遇了。
两人皆未开口仅是让人根本无法察觉地相互淡淡一笑。
两人的座位正对着中间是二丈宽的空地。
但他们知道桓亘于他们之间的绝不仅仅是二丈之距。
所以他们的淡淡一笑中所包涵的诸般意味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全部分辨清楚。
当他们年幼在江南古镇嬉戏之时绝不会想到命运会将两人一步步推向两条完全不同的
道路更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相见时竟已不能轻易相互问候。
虽然只有二丈间隔但范离憎却觉得牧野栖与自己的距离极远极远远得让他无法看清
对方。
正自心神不定间忽觉周遭有些异常。他略略一怔。方知场内忽然鸦雀无声。
极静似乎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屏息凝气地惟恐惊动了什么。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暗雪楼正门因为那边有一位女子正缓缓走来。
一个能够吸引男人亦能吸引女人的女人!
能吸引男人的女人很多但能吸引女人的女人却绝对不多。
她身着一袭杏黄色长裙身材高挑挺拔飘逸如仙、当她轻盈走向那架古琴时范离憎
恍惚间觉得是一片幽幽月色飘向那边。
她眼神亦是美而却又幽远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间。
那女子走到长廊上向众人盈盈施了一礼道“小女子阑蝶拜谢诸君赶赴洛阳剑会之
情。阑蝶自幼习剑只是心性愚钝仅能聊以自娱久闻诸君在武林中各领风骚好生仰慕
却无缘一一拜会想到昔日洛阳剑会云集天下剑道名流既光大了剑道亦可使嗜剑者大开
眼界实是武林之幸、可惜四十五年前一场变故使洛阳剑会风光尽失。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
斗胆相邀剑中豪士再聚洛阳承蒙诸君不弃竟欣然赴约更兼风尘古老侠鼎力相助为
剑会公证人阑蝶何其幸也!”
她如秋水般的眼眸缓缓扫过场中每一个人又接道“阑蝶此举别无他意只求能抛砖
引玉让洛阳剑会这一武林奇葩重现新辉。今日剑会只论剑道不计昔日恩怨远避血腥
杀戮。”
说到这儿她向众人再拜一礼这才侧身对古治道;“前辈时辰已到可否正式开
始?”
古治郑重地点了点头。
诸般剑中豪杰见召集各大剑客重开洛阳剑会的竟是在武林中默默无闻的一个女流之辈
无不大惊失色!当下皆在暗自揣测其身分何以能劳动古治大驾?
范离憎暗中扫了牧野栖一眼只见牧野栖亦显得有些惊讶心中便断定此举与风宫白流
无关。
那么会不会是风宫玄流所为?
只是眼前的阑蝶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风宫玄流中人。
阑蝶在古琴前轻盈坐下。纤手轻挑两下琴弦道“阑蝶略通音律私下将一套剑法之
神韵隐入一曲之中阑蝶愿为诸君献上此曲。只是此曲既与剑法相融其间暗隐之剑法在
诸位剑道高手眼中自有破绽。”顿了顿又接道“诸君席间皆有南府珍藏佳酿一杯只要
听有剑曲所隐剑法中有破绽者便请饮尽自已席前的美酒。”
话音甫落便听得姬泉朗声道“此法甚妙如此一来既可察知众人剑道造诣如何又
不失风雅无须打杀阑小姐之高明姬某实是钦佩之至!”
其实场中无一不是剑中好手自然明白剑法高低如何其源在于剑慧其根在于剑意
当然也能明白阑蝶此举的用意无不暗自佩服她的心思巧妙。但这一番巧思之妙本应在不
言中方能更显其妙而姬泉为显示自己的见识将之说出立时大减其雅意。当下便有人微
微冷笑姬泉却兀自未觉为自己能窥出阑蝶心思而暗自得意。
阑蝶淡淡一笑试了试琴弦正待奏响时一个银白色的身影如飞而至身手居然不惜
此人径直奔至暗雪楼走廊前单膝跪下向阑蝶禀报道“小姐幽求已至洛阳城!”
阑蝶沉吟了片刻纤指一拔一声铮响后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淡然道“他终于来
了。如果今日他不出现在洛阳剑会上他就不是名扬天下的幽求了!”
不错即使幽求明知在洛阳城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亦绝不会退避!
当幽求远望洛阳城时四十多年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现了如同一个重复了千百遍的
梦梦中的情形十分清晰、真切。但却又不可描述、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化作漫天剑影与漫
天血腥
幽求心中的洛阳并非剑气与牡丹交映的洛阳而是剑芒与血腥交融的地方、正是因为
洛阳剑会幽求从此剑鸣天下也正是因为幽求洛阳剑会的意义已不仅仅只限于“剑会”
表层内涵它成了足以牵动武林中人每一根神经的盛事。
站在远离洛阳的一处高岗上幽求的目光掠过巍巍城墙在洛阳的上空徘徊他知道现
在城中有无数的人在等待着他的出现。无论这些人是否与他有着深仇大恨。
此时日已西偏。天边的夕阳一片血红整个洛阳城亦在这种血红色的笼罩之下显得
格外肃杀苍凉。
没有人能看出幽求的剑隐在身上何处此刻亦看不到他身上的剑。惟有他自己清晰地感
觉到剑的存在以及心中奔涌不息的剑意。
幽求就在如血残阳的映射下自南大门飘然步入洛阳城步入此时已被一片暗红色所笼
罩的洛阳剑会广场。
他的一袭白衣与残阳相映显得极为醒目。
进入南大门穿过最繁华的长夏街跨过了新中桥幽求离笑菊苑越来越近。
他知道此刻一定有不少目光在暗中注视着他但他已心无旁骛。
※※※
咯咯琴音自阑蝶纤手之下传开不疾不徐若即若离。
琴音甫起牧野栖已微微一笑端起席前的那杯色泽呈琥珀般的美酒一饮而尽动作
优雅至极。古治目睹此景目光一跳眉头锁得更紧。
牧野栖竟如此轻易快捷地听出了琴声中所隐含的剑法破绽这不能不让古治有所震动。
阑蝶的神情依旧恬静淡雅从容不迫。琴声变幻不定一时似在迢迢千里之外一时又
犹如轻拂衣襟的柔风。
范离憎这时亦端起了身前的杯子却未一饮而尽而是慢慢啜了一口后继续端着杯子
不曾放下。
古治微微一怔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眼中渐渐有了疑惑之色他隐隐觉得范离憎好生面
熟但一时却又无法想起对方是谁。
在场诸般剑道高手都已沉浸于琴声剑意之中对他人的举上无暇旁顾惟有牧野栖却好
整以暇地旁观他人当他目睹范离憎的举止时亦微微一震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
一闪即逝。
琴音忽转变得力逾千钧沉浑激越一时天地间顿添无形压力惊心动魄。
牧野栖冷眼扫视只见众多剑道高手的神情此时都显得紧张不安。居右双眉紧锁姬泉
的脸色略显苍白了公孙铁拐的身躯不知为何竟在不知不觉中极力后抑似在闪避着什么。
范离憎不紧不慢地又啜一口酒。
姑苏剑侠慕容楠忽然抓起酒杯但却凝于空中不动了。琴声不绝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倏地牧野栖目光一跳他赫然发现在这空前激越的琴声中竟有人傲然一笑端起美
酒一饮而尽。
是金剑门门主扈不可!
“金剑门”与扈不可在武林中名声甚响这并非因为金剑门势力极盛或扈不可剑法超
凡脱俗。而是因为金剑门是武林中财势最大的一个帮派其门下弟子无一不是富家子弟扈
不可更是一掷千金。
今日扈不可亦是衣饰奢华至极。腰间所佩之剑的剑鞘上至少嵌有十颗上等宝石只是
他的剑法在武林中不够突出加上不少人对他那种奢华之风甚为不喜故有意冷落了他反
倒不如姬泉。而此刻在琴声达到最盛之时惟一有所举措的人竟是扈不可!
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能耐在这一阶段破解琴声剑意?
就在扈不可饮尽杯中之酒时“砰”地一声脆响慕容楠手中酒杯竟被他生生捏碎。
慕容楠愧然苦笑。
牧野栖心知慕容楠定是欲在这时候破解琴声剑意只是其修为尚有所欠缺以至最终无
法及时捕捉到其中破绽。心神激荡间内力下意识地涌出竟将酒杯生生挤碎。
琴声渐趋和缓以一种独特的穿透力在人人心际深处飘荡开来。
姬泉终于端起了杯子。
只是此时他神色间的自负傲然己减去了不少。
而范离憎依旧在一口一口啜着杯中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