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一舞

而同乔王爷不一样的是,同样中招的白濯却是想睡也睡不着,一整晚都是抱着绞痛的肚子翻来覆去,苦不堪言。

白妈妈端着糖水一直守着,见儿子自作孽造成这般后果,简直又气又心疼,一时间也语塞,说不出指责或是安慰的话来。

白濯喝了大夫的药,稍稍好了些,苍白着脸道:“这离王真是,我每次遇到他都要倒霉。”

白妈妈怒道:“谁让你招惹人家的,若是此次被发现,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在这里怪别人。”

白濯才抱怨了一句,便被白妈妈指着鼻子怒骂,顿时心虚不已,却依旧嘴硬:“若不是他三番五次搅我兴致,我也不会如此做了。”

白妈妈道:“谁让你好好男儿不做,偏偏穿什么女装,离王要是真的看上你,我就立马把你嫁过去,顺道和你断了母子关系。”

白妈妈许是气急了,说话语气也重了些,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濯见她怒火冲天的模样,倒是被吓了一回,撇撇嘴委屈巴巴地看了几眼,见白妈妈并不打算改口,便可怜兮兮地钻进被窝,不再说话。

白妈妈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白濯不回答,将被子又拢了拢,白妈妈当他是在反省,便走出了房间。殊不知,她前脚走出房间,后脚白濯便掀开被子,一脸狡诈地算计着如何报复离王。

白少年躺床上休息了两三日,在众人花式慰问下,总算是病愈了。

众人以为白濯这个月生了两次病,应该影响了每月一舞这个规矩,便不多关注,以至于到了这一日,含烟楼空前绝后的安静。

白濯淡然地看着舞台之下寥寥无几的观众,丝毫不受这安静氛围的影响,反倒是兴致高涨,更有一舞的冲动。

他怀中捧着一把简朴的古琴,琴身无任何花纹,琴弦亦不是什么稀世珍品,较之含烟楼随处可见的琴,这把显得简陋了不少。有些人忍不住皱眉,只当白濯只是拿着琴出来摆摆,根本不弹。而含烟楼的常客则是心中一喜,死死地盯着那把琴,果不其然在琴身一角看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鹤。

于鹤。

传闻白濯因为偶然而得到一把绝世好琴,这琴琴声撩|人,动人心魄,有幸听过之人皆是赞不绝口,终身难忘。只是白濯从不将之拿出示人,这世间也鲜少有人能听到于鹤的真正琴音,一切美妙玄乎的话皆是传闻,毫无根据。唯一能确认的,便是于鹤琴十分简陋,尾部雕着白鹤纹理,宛转生姿。

白濯不知道自己取出于鹤琴对观众有多大震撼,只觉抚着这琴,心中莫名迸发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有悲有喜,非自己所想,而是这琴传来的复杂情感。

无人知晓,这琴其实是有故事的。

白濯盘腿而坐,将于鹤琴置于腿上,寞然弹奏,曲调毫无章法,似在试音,又似乎不是。

他是从一位名震江湖的琴师手中得到此琴的。当时自己游历郴州时,有幸识得一琴师,那人鬓角斑白,眼纹纵横,明明是个长相极其普通的老翁,却让人一眼记住。白濯跟在他身后学了一段时间琴,在琴师弥留之时寸步不离,尽心伺候。琴师感其情义深厚,便将于鹤琴赠给了他,并和他说了一句话:“我等不到他了。”

说罢,琴师遗憾地看了于鹤琴一眼,便与世长辞了。

白濯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却依旧清楚地记得,没了呼吸的琴师眼角流淌而下的泪滴。

求而不得。

永生的遗憾。

琴师名震江湖,想知道他的身份轻而易举,只是白濯并没有这么做,在他认为,只要不是当事人说的,一切都不可当真。琴师是个传奇人物,但还不需要别人来评头论足。

世人知道琴师此人,却从来不知道他在临近晚年时耗尽心血制成五弦琴一把,以怀念错失的良人。白濯更不知,那个“他”其实便是琴师的爱人,只因一些事而阴差阳错分隔开,琴师默默等候,却始终等不到那人的归来,最后含恨而终。

其中深情无人知晓,白濯只从那一句“等不到他”中揣摩出一二,在碰到于鹤琴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带上遗憾失落的情感。

他静静演绎求而不得的绝望,台下本来兴趣高涨的观众亦是心神失落,寞然不语。白濯从来不表演喜剧,来观看的人早已知晓。只是无论见过或听过多少次,他们总会被台上翩然而动的人引进他的故事中,体会其中百味,久久无法回神。

于鹤声落,含烟楼悄然无声。

白濯冷眼以视,将于鹤琴交与白妈妈,解开袖上紧束的丝带,手腕上绕着的长袖便如水倾泄而下,划出两道惊心动魄的痕迹。

不等众人开口,他便迈开脚步轻舞。不同于以往温尔优雅的舞姿,此次白濯的动作凌冽了不少,眼光迸发的光芒让人想起了沙场厮杀时视死如归的边疆战士。只是长长的水袖却又融入了女人柔弱之态,刚柔并济,演绎别样风采。

白濯下腰旋身,绽开一朵白色雪莲,美得惊心动魄。

就在众人惊艳非常之时,他一把将水袖撕掉,将放置在一旁的长剑拿起,英姿飒爽地挥舞起手中利剑。

所有人都以为白濯在演着一个巾帼英雄和边疆将士的故事,却无人能参透其中玄机。

白濯握着剑,本该是将士身份,舞姿自然要硬朗一些,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身姿愈发柔软,绝没有沙场将士的傲骨。

临近尾声,轻柔的笛声响起,白濯背过身去,长剑从手中滑落,就在众人以为结束之时,白濯如同变戏法一般,将身上白衣扯开,里面竟是一袭大红色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