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默特部的异动马上引起了山西、大同和宣府三镇总督王崇古的注意。
他召集了山西巡抚张学颜、山西总兵马芳以及麻禄/麻贵父子、牛禀忠等将到总督衙门签押房议事。
“诸位,俺答汗派出使者,携带金牌,召集土默特直属诸部台吉、宰桑和那颜到王帐议事。”
王崇古开门见山。
“想必俺答汗已经探知到察哈尔部的最新情况。”王崇古转头对一位幕僚说道:“你给诸位念一念督理处发下来的军情通报。”
幕僚念完辽东大捷的详情,众人哗然。
前些日子,朝廷只是小范围里明发了辽东大捷,详情却没有披露,就是不想传到北边去。那些好拿军情当礼物的晋商被杀,但是北虏在边地肯定还埋有暗桩,能瞒一会是一会。
张学颜捋着胡须说道:“子理公在辽东又立大功啊!大败图们汗,全歼其主力,抄掠察哈尔部王帐,逼得他率残部北窜喀尔喀。
复土开疆数千里,国朝立朝以来少有的大捷。”
马芳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又让元敬窜到前头去了。”
与戚继光也相熟的麻禄点头道:“马伯说的对,戚伯立下此大功,肯定会封侯,以后要叫他戚侯。
马伯,你可要努把力啊。”
马芳摇了摇头:“老夫老了,拼不动了,得封伯爵,世袭罔替,心满意足。麻禄、禀忠,倒是你们要努把力啊!”
麻禄和牛禀忠对视一眼,目光炯炯。
王崇古等众人消化完辽东军情,继续说道:“俺答汗乃漠南枭雄,听闻图们汗败绩,肯定不会坐视不顾。”
张学颜非常赞同王崇古的话,“王督说得对!俺答汗肯定能看出,我大明攻灭察哈尔部后,从侧翼对其产生威胁,自此攻守易势。
他必然会采取举措,阻止势态进一步发展。
俺答汗同样出自孛儿只斤氏,只不过是达延汗的庶出子孙,一直想从达延汗长孙嫡脉的图们汗手里争抢到蒙古大汗的名分。
现在图们汗大败,察哈尔部元气大伤,对于俺答汗来说,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马芳代表武将们表态说道:“王督,今日不同往日,俺答汗还想来破边扰境,我们十万三镇兵马,定叫他有去无回!”
王崇古挥挥手,示意幕僚把墙上的幕布拉开,露出上面的舆图。
他站起身来,走到舆图前,拿着一根细木杆说道:“老夫与总督署参谋处几位参谋合议,认为俺答汗应对举措可能有两条。第一,向东支援察哈尔部,但是我们认为可能性不大。
为何?
其一,俺答汗只知道图们汗败了,老巢被端了,但是具体战况不详。我得胜的辽东军会不会埋伏在他东援的路上?不知道。现在我辽东大军,挟大胜之势,气势正盛,俺答汗兵强马壮,也很难讨得好。
再说了,图们汗与他名为同宗亲族,实为敌手对家,俺答汗会舍得老本,冒着风险去驰援察哈尔部,救图们汗于水火吗?
不可能,俺答汗是漠南枭雄,但还没有雄才伟略到这一点!”
王崇古的木棍在舆图上重重一点。
“那么俺答汗想破局,极有可能就是向南,破边抄掠,迫使我大明把主力兵马从辽东调回来,从而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老夫与参谋处反复地合计,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可是从哪里破边呢?土默特此前破边有几处,一是从蓟州镇。此处破边对于俺答汗有个好处,马上深入到我大明京畿,举国震惊,肯定会调兵勤王。
不过自从我军攻灭喀喇沁部,经营滦河上游之后,俺答汗要想从蓟州破边,必须打破滦河三城以及十余座要塞城堡组成的铜墙铁壁。
老夫想,俺答汗不会像图们汗那么傻,非得去死磕城池。”
王崇古的木棍在舆图上一转,“还有一条路就是从宣府破边。但是就算破边入宣府,要想惊扰京畿,还必须过居庸关等雄关,一样难攻!
还有一点,俺答汗从宣府破边,我山西兵马向东,京畿兵马向西,滦河兵马再抄其后路,俺答汗可能就被困在宣府这狭窄的地域。届时无法发挥其骑兵机动力,被我大军步步为营,以火器前驱,土默特大军就算不被全歼,也要元气大伤。
俺答汗不可能看不到这点。议和之前,他没少跟我们交手,对我们一直改进的火器和车阵,想必印象深刻。”
马芳嘿嘿一笑,“不可能不深刻,他的长子,也是逆子辛爱,就是被火器和车阵击败,最后丧命。”
众人也跟着发出一阵轻笑。
王崇古微笑着等众人笑完,又指着舆图说道:“向西,从榆林、靖边、宁夏破边,那里边关漫长,守备薄弱,确实容易破边。
可是那里穷啊,有什么好抄掠的?北虏破边最大的目的就是抢财物人口,要是什么都抢不到,俺答汗的部众们就会闹意见。”
说完后,他的木棍在舆图山西位置上狠狠一点。
“剩下只有这里了,大同!破了大同镇,直下山西,那里有大明第二工业中心,也有开边互市以来囤积的大量财货。抄掠山西,不仅可以塞鼓马囊,还可以向东威胁京畿,向南威胁中原腹地,大明必须调兵围剿,进而也能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王崇古分析完,把木棍放在架子上。
“诸位,我们的任务重点防御山西镇一线。麻禄,你父子二人熟悉宣府情况,宣府防御交给你们。虽然那里被北虏破边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遵军令!”
“马伯,你是老将,山西镇防务就拜托给你了。”
“遵军令!”马芳欣然应道。
“牛禀忠!”
“末将在!”
“你率领三镇机动骑兵,随时待命。”
“遵令!”
布置完任务,马芳等人离开,王崇古留下了张学颜。
“子愚兄,兵马防备已经安排好了,那是以防万一。督理处廷寄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俺答汗想动,我们就要想法子让他不能动!”
张学颜目光一闪:“王督,如何让俺答汗不能动?”
“汪伯玉马上就到山西了。”
“汪伯玉汪道昆?”
“对,太子迁他为兵部侍郎,戎政府参襄戎政,其实啊,他管着谍报侦查局。”
张学颜听说过谍报侦查局,马上反问道:“太子派他来山西用计谋?”
“对,从督理处廷寄密件里,老夫猜测,汪伯玉去年出使土默特,为俺答汗贺寿,就做好了准备,埋了暗桩。”
张学颜点头附和道:“有道理。西苑做事是走一步看十步,绝不会无缘无故把汪伯玉派去做贺寿使者。
我军九边军略是东攻西和。确保东攻无虞就要让俺答汗不要妄动。不妄动,除了外因,还可有内因。
汪伯玉去年这趟差事,想必就是奔着此事去的。”
王崇古站在舆图前,“能用计谋把俺答汗按住,对我们来说是大好事。但是如廷寄的太子密令里所言,我们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计谋上。我们先要做好大打一场,而且能打赢的准备,立于不败之地!”
说完,他的手在舆图上俺答汗位置上狠狠一拍。
俺答汗也召开了重臣大会,经过激烈讨论,终于达成一致,借口大明进犯兄弟察哈尔部,南下大同镇,讨要说法。
为何是大同镇而不是蓟州或陕西镇?
情况就摆在那里,俺答汗和他的手下也不是傻子,知道有铜墙铁壁非要去撞一头包。柿子选软的捏,这个道理谁都懂。
俺答汗开始布置,“伯思哈儿、布延,你们率一万五千兵马,打出三万兵马旗号,虚张声势,直扑宣府,在张家口、龙门一带徘徊,伺机而动。”
“遵令。”
“主力随本汗”
“报!”
有随从在账外大声禀告道。
“什么事!”
“大汗,鄂尔多斯那边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