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鄙谄媚的妇人。这是林一川对穆胭脂的第一印象。他不知见过多少这样的人,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很疑惑,穆澜的母亲为何急着巴结讨好自己。难道这小子贪财,其母更甚?他睃了眼身材瘦削的穆澜,想起比自己小一圈的手掌,再想到穆太太那句皮糙肉厚,禁不住乐了:“亲娘?”
“亲的!”穆澜重重地点头,心想得赶在母亲坏事之前从林一川手里再抠点银子出来。她挤了满脸笑,眼神闪烁,声音故意压得低了,“大公子,有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消息,你要不要花钱买?”
“本公子是你的摇钱树吗?自从认得你,每天不被你摇几遍抖出点银子来,你就不罢手是不是?”林一川是生意人,赚别人的银子理直气壮。轮到别人想从自己荷包里掏银子,他就不舒服了。
穆澜耸了耸肩,跳上柴垛坐着,悠然望着碧蓝的天空,半晌才道:“大公子在杜家干粗活。平时忍不了的,现在也能忍了。就不怕功亏一溃,后悔莫及?”
林一川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穆澜想卖的消息和父亲有关。他有些自嘲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了点银子和这小子争闲气?林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反正被这小子勒索定了,还不如大方点。心里这样想着,神色依然如旧,语气也淡淡的:“说来听听。”
这是打算付钱的意思了。穆澜也不拿乔,开开心心地转过脸笑:“三天后,你二叔请了个杂耍班去府上演一出求佛取药。说是让你爹开心开心。走索估计离地有二三十丈,你说万一摔下来,血肉模糊的,你爹瞧见了会不会……”
本就病着,再受惊,神仙也难救林一川脸色大变:“三天后?”
“就是后天。”穆澜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消息免费送你。不过,大公子若是肯付我一万两。我替你摆平这件事。”
“如果你做不到呢?我岂敢将父亲的安危托付于你!”林一川不会轻易相信初相识的穆澜。
穆澜也不着急,跳上柴垛坐着悠然望着蓝天:“包不准你二叔肯花双倍的银钱,买一个意外呢?”
甭说两万两,二百两银子就足以买条命了。走索的人如果从空中摔下来,父亲受惊吓若有个三肠两短。二叔还会跳出来装好人。林一川眼眸里的怒火熊熊燃烧。
穆澜又加了把柴:“谁知道我师父想考验你到几时。你若中途离开,想要再进杜家就难了。”
为什么每次这小子讨银子都能讨得这么顺?林一川很是不甘心。消息得了,还有两天时间,他人不在府中,却也能安排妥当。只是不赶回去,就怕中途生出变故,出现意外……林一川突然想到了穆澜的母亲。那妇人对自己的态度分明是有求自己。他不动声色使了个拖字诀:“穆公子对林家很是了解?”
穆澜坦白地说道:“我打着师父的旗号想从你手里抠点银子时,我就打听清楚了。不过,大公子,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毕竟,我先收了您的钱不是?”
拿了我的钱,你自然是站在我这边。如果我二叔出双倍,你又站在哪一边呢?林一川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见他不肯利索给钱,穆澜眼珠转了转,捂住了鼻子:“你清扫过猪圈了?”
我不过说了句鞋踩了脏东西,就受不了。现在你受得了吗?穆澜很好奇很邪恶地等着林一川抓狂。
手捂住了口鼻,却将那双清亮的眼眸衬得格外有神。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像在说,你怎么还没被臭晕倒啊?林一川胸口堵着的气全化成了力气,提起斧头狠狠劈下。
哗啦声中,竖在木墩上的柴一分为二,露出白生生的茬口。
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就插在林一川心口上。他坚持了这么久,难道就能因为这小子一句话忍不住?杜之仙没有答应,但也没有赶他走。他一定能坚持到把杜之仙请回府。
“你是来看本公子笑话的?”
“对,本公子不仅铲了猪粪扫了猪圈,还把这两畦菜地田垅上的杂草铲得比狗舔了还干净!”
“从昨天到今天,把柴房里的柴垛拾缀得比本公子书房的书还整齐!”
“本公子就不信,打动不了杜之仙!再脏再累再臭,本公子都忍得住!”
话是对穆澜说的,更多的却是在给自己鼓劲。
咬牙切齿。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穆澜卟地笑了,漫不经心地说道:“来的时侯看到你家下人在河边搭起座牛皮大帐,烧了好大一锅热水。这是为大公子准备的吧?”
热水澡……干净衣裳……林一川哆嗦了下,手里的斧头差点没拿稳。想洗澡沐浴的渴望被穆澜一句话勾了起来,顿时浑身发痒,难忍之极。
穆澜当没看见,跳下柴垛往门外走,边走边嘀咕道:“给师父酿的二十坛酒还放在门口。又不肯让生人进门,还得小爷去做这力气活!”
肩头被按住了,身后传来林一川急切的,压低了嗓门的声音:“一坛酒十两银子,我给二百两。你让我去搬……洗个澡的时间就行!”
“两千!”穆澜傲骄地回过了头。
林一川深深吸了口气。他想起穆澜的习惯,往手掌心啐了一口,扬着巴掌等穆澜回应:“击掌为信!”
穆澜险些笑出声来。只一天一夜工夫的搓磨,林大公子就不避讳往掌心啐唾沫了。不过,现在她嫌弃他的手脏,笑咪咪地说道:“两千两银子对大公子来说算得了什么。不用击掌为信了,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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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木门再次打开,穆澜出现在门口。她望着燕声和雁行,朝旁边瞥去一眼,嘴唇嗡动着:“传话一百两,不讲价。”
“成交!”林一川躲在门后干脆地答应了。他不想让林家下人看到自己现在邋遢的模样。他是未来的林家家主,不能在下人面前失了仪态。
穆澜清了清喉咙道:“大公子吩咐说人多嘴杂怕吵到杜先生。让下人们退到林外去侯着。留你俩侍侯就行了。”
燕声和雁行狐疑地朝门里看了一眼。看到自家公子伸出了一只手掌,扇苍蝇似地挥了挥。两人马上应了。
隔了片刻,穆澜见人都走远了,这才笑着对林一川道:“大公子,趁我娘和师父说话没留意到你,你赶紧着。免得被我师父瞧着,觉得你心不够诚。”
绯红的身影从门里冲了出去。燕声和雁行只来得及喊了声少爷,就看到林一川奔进了溪旁的牛皮大帐。
瞧见了林一川的身法,穆澜微微有点惊讶,心道他的轻功底子也不弱。
回头看了眼宅院,安静异常。穆澜眼里飘过一丝算计。
林一川在帐中洗澡,雁行和燕声忙着打水侍侯。没半个时辰,林一川不会回来。
哑叔引了母亲去后院见师父,却守在了后院。母亲对师父说的话有着什么秘密?穆澜不能保证老头儿会告诉自己。
但她一定要知道母亲保守了十年的秘密。让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
穆澜转身进门,绕过照壁的瞬间,脚尖轻点,如五月杨花轻盈飘过了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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