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臣弟等,参见陛下!”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刘荣终于在长安东郊,等来了二弟河间王刘德、三弟临江王刘淤,以及老四鲁王刘余、老五江都王刘非一行。

便见先帝诸藩大老远便下了王驾,由河间王刘德为首,朝着刘荣快步走来。

走到约莫五步的位置,便是哥儿几个齐刷刷跪倒在地,对刘荣含泪拱起手。

“陛下……”

“——大哥~”

参拜的功夫,兄弟几人便已是无不眼含热泪,望向刘荣的目光,更是各带上了想要表达的情绪。

——作为除刘荣之外,先孝景皇帝诸子当中的最长者,河间王刘德的反应,堪称教科书级。

仅仅只是擒泪一声哽咽的‘陛下’,便已经摆明了这位河间王殿下的态度。

很显然,刘德已经接受并适应了兄弟二人之间的身份转换,并把自己摆在了最正确的位置上:刘荣的臣。

至于那看不出丝毫作伪的泪水,则是悼念故去的父亲:先孝景皇帝。

太祖高皇帝制:汉皇驾崩,皆举国丧;

国丧未罢,凡关东宗亲藩王,皆不得朝长安以奔丧、吊唁。

只是后来,孝惠皇帝暗弱,前、后少帝年幼,太宗皇帝又过分勤俭,都在不同程度上,将本该定为半年期的国丧,分别削减为了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

可丧期虽然被缩短,诸侯王‘国丧期间禁朝长安’的祖制,却依旧是按照半年的期限来施行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七年前,太宗孝文皇帝才驾崩个把月,当时的梁王刘武便急不可耐的请朝长安,会惹得朝堂内外物议沸腾的原因。

而眼下,先孝景皇帝驾崩,已经过去了足足八个月的时间。

算算日子,兄弟众人也差不多是在理论上的国丧期限:半年期满之后,才开始打点行囊,而后出发奔赴长安。

如此说来,先孝景皇帝诸藩此番入朝,也算是迟来的奔父丧。

河间王刘德的泪,便大致是由此而来。

大哥啊~

父皇,驾崩了啊……

大哥,万万节哀……

如果是,河间王刘德的反应堪称教科书级的政治作秀,那老三刘淤的反应,则堪称是人间真实了。

一声毫无顾忌的‘大哥’,堂而皇之的将自己与刘荣兄弟二人之间的君臣关系丢到了一旁;

那张含笑擒泪的面庞,显然也并没有多少为先帝哀悼的意思——更多的,是对刘荣这个大哥的思念,以及对兄弟重逢的欣喜。

有刘德、刘淤两位兄长带了头,鲁王刘余、江都王刘非二人的反应,也就是可以预见的了。

——鲁王刘余一脸哀痛,默不作声,虽未服孝丧,却也俨然一副家有丧事的孝子模样。

江都王刘非又稍直爽了些——大老远便朝刘荣又是招手、又是呼号;

等走进了,又在兄长刘余的眼神警告下,先规规矩矩的对刘荣拱手行过礼,而后又佯做出一副‘老爹驾崩,寡人好伤心’的模样低下头,目光却时不时瞥向刘荣,显然也是对刘荣相当思念。

时隔数年,再次见到曾经情比金坚的弟弟们,刘荣心中自也是一阵欢喜。

但作为天子,刘荣却必须表现的比二弟刘德,都还要更像教科书。

这无关乎刘荣是否虚伪;

仅仅只是作为政治任务——尤其是汉天子的职责……

“诸王,都回来了啊……”

“回…嘶……”

“回来就好啊……”

“回来就好……”

刘非很确定:从自己走下王驾,一直到兄弟几人走到刘荣面前,跪地叩首,以全君臣之礼的时候,刘荣面上挂着的,还是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

但当刘荣哽咽的音线传入耳中时,刘非循声抬头望去,却见大哥刘荣面上,不知何时,竟已是老泪纵横。

——刘非曾在宫里听教兵法的先生说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凡兵之大家,多精于变通之道。

毫不夸张的说:今日,刘非很可能见到了自己一生当中,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场‘变阵’……

相较于老五刘非得惊愕,以及老三刘淤的迟钝,老二刘德、老四刘余的反应,倒是显得更为老成了些。

几乎是在刘荣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兄弟二人便应声走上前,带着和刘荣一般无二的悲痛和哽咽,一人一边在刘荣两侧单膝跪地;

双手紧紧握住刘荣的手臂,含泪昂首看了看刘荣,而后便垂下头去,颤身啜泣起来。

“陛下…陛下节哀啊……”

“陛、陛下保重……”

见各自的大哥做出了示范,刘淤、刘非二人也先后上前,各自跪在自家兄长身后,半真半假的抹起了泪。

——不怪这些年近及冠,依旧还保留着天真烂漫的先皇诸藩虚伪,又或是对父亲的故去无动于衷。

实在是生于深宫之中,对于‘父亲’二字的认知,几乎完全来自于宫中先生们讲述的先贤经典,以及耳濡目染的孝悌人伦。

想想也知道:你打自出生起,就由母亲带着兄弟姐妹和你,住在一个稍大点的院落,一年到头都出不了几趟门;

情况与你母子/女一家类似的,还有左邻右舍三五家,平日里也鲜少走动。

有一个名为‘父亲’的人,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来看你们一眼;

却也顶多是一起吃个晚饭,将你兄弟几人的功课考校一番,就和母亲歇下了。

等次日你们睡醒起床,那个名为‘父亲’的神秘人,却早已不见踪影,更不知下一次来看你母子是何时。

平日里,你兄弟几人就在宫里,听先生们讲讲课,说说治国安邦的道理。

你们只知道:对父亲要尊敬——因为全天下的人,都尊金你们的父亲;

你们只知道将来,你们会获封为王,治一方百姓民。

除了去石渠阁听先生们讲课,你兄弟众人唯一走出‘院落’的机会,便是一场又一场虚伪至极的晚宴。

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你或许还会遵循本能,对父亲的慈爱抱有一丝侥幸和幻想。

但当这样一个父亲——或者说是有密切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因自然法则终老时,你心中,真的很难生出由衷的哀痛,和对那个模糊身影的思念与不舍。

就像是你从小到大,满共就见过十几面的邻居大叔,你觉得大叔人还行,但对你说不上多好,总是板着脸,动不动说你不用功;

有一天,你得知这位大叔故去,你会哀痛不能自已,甚至潸然泪下吗?

若是有良心,能在葬礼上挤出几滴眼泪,就已经算是很感性了……

再多,别说你做不出来——再好的演员,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演好这么一出戏。

便如此刻,兄弟众人能各自做出‘哀痛欲绝’的姿态,毫无表演痕迹的泪流满面,已经是让刘荣都暗下感到惊奇了。

至于追求弟弟们是否真情实感、是否装模作样?

呵;

天家无情,说的可不只是皇族对女人;

孤家寡人,更不是说说而已……

“河间地处齐赵之交,临海之口;”

“就藩数岁,王无恙否?”

一番感人肺腑的‘对哭’之后,刘荣终还是停止了这场政治作秀。

——适可而止的道理,刘荣还不至于不明白。

听刘荣关心起自己,结束细分的刘德暗下也不由稍松一口气,赶忙带上一抹动容的微笑,对刘荣微微点下头。

“蒙先孝景皇帝,又陛下洪福;”

“弟于河间,一切安好……”

便见刘荣缓缓点下头,顺手将右手边的二弟刘德扶起;

而后上前两步,一边将三弟刘淤也从地上扶起,嘴上一边也不忘关切道:“说是前岁,老三染了风寒,一度一病不起。”

“彼时,朕太子监国,无暇亲往,只哭求先帝遣太医往之。”

“王,可安好?”

相较于先前,对二弟刘德‘身体怎么样’的关怀,刘荣对三弟刘淤的关切,显然更多了几分真情。

没办法;

在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去年那场病,可是真真切切要了这位临江王殿下的小命!

曾几何时,刘荣一度还以为三弟刘淤之死,是由于母亲栗姬那一声‘老狗’,害的自己——或者说是原主为首的整个皇长子阵营,都被先帝所厌弃;

就连三弟刘淤的蹊跷病故,刘荣也将其归为了老爷子对原主的报复,以及对皇长子一党的清算。

直到去年,在长安忙着实习的监国太子刘荣,得知关东传来‘临江王身染风寒,恐命不久矣’的消息,刘荣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人命,还是相当脆弱的。

后世人习以为常,甚至连药都不怎么乐意吃,只任由其自愈的头疼脑热,在这个时代却是稍有不慎,就能要人命的重大疾病!

至于后世,那些不怎么棘手,只需要吃几天药、打几针的小病,如炎症等,更是这个时代毋庸置疑的不治绝症!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在这个时代,你要是想害死一个人,根本不用想某些小说读物里所写的那样,搞一些稀世罕见的奇毒。

——找一个风寒病人用过的帕子,想办法让你打算弄死的人,用这张帕子擦个嘴、洗个鼻涕;

只要运气够好,你这一番毫不起眼的操作,便大概率能让你如愿弄死那个仇人。

想明白这一点,刘荣当即火急火燎的入了宫。

虽然没有嘴上说的这么夸张,却也是费了些口舌,才和老爷子求来了一支庞大的太医队伍,派去给三弟刘淤治病。

好在最终结果不错——有太医们顶着监国太子‘不成功,便成仁’的高压,为刘淤尽心尽力的诊治,再加上确实还年轻、抵抗力还处于巅峰,刘淤终还是吉人自有天相,跨过了宿命中的那道坎。

此刻,见到原历史时间线上,本该已经死去的三弟刘淤,正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有力气和自己嬉皮笑脸,刘荣心中,难免生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就感。

——大小也算是刘荣凭借自己,强行改变了历史走向。

但刘荣这幅真情实感,在旁观的其余几人眼中,却是更带上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大哥对老三……”

“不——是对我们这些弟弟;”

“大哥对我们这些弟弟,可真是……”

刘余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以及其他兄弟们,遇到和去年的刘淤相同的状况,刘荣就算是做不到对刘淤的那个份上,也绝不会差太多!

而在天家——在更讲究尊卑的天家,这样一份还算纯稚的情感,无疑是让人动容的。

尤其是哥儿几个刚开始思考起来,刘荣的关切便应声而至。

“说是老四含石而语,朝夕不怠——已是无甚不妥了?”

刘荣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刘余的眼前,便顿时蒙上了一层湿雾。

“禀、禀陛下!”

“蒙陛下挂怀,弟,再不复往日……”

“再不复往日……”

方才,哭先帝驾崩、哭兄弟别离,刘余或许还半真半假;

但这一回,刘余是真哭了。

只有残疾人自己,才能体会到身体的缺陷,为自己所带来的精神磋磨。

尤其当一个身份生来便尊贵无比的人,更能感受到这种无时不刻充斥在身边、出现在旁人目光中的怜悯、唏嘘乃至嘲笑,究竟有多么让人无奈。

他们会说:不就是口吃吗?

又不是哑巴了?

他们会说:又不是说书的,干嘛非纠结这个?

等将来封了王,谁还敢明里暗里,说我汉家的宗亲诸侯不似常人?

刘余只想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从小到大,每一个对自已异眼相看的人、每一道投向自己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刘余都终身难忘!

自然,更忘不了大哥刘荣三言两语,便给自己指明了一条路。

一条告别过去,从此成为正常人,再不用忍受旁人闲言碎语、异样目光的道理……

“嗯~”

“朕瞧着,确实是无碍了。”

“——只日后,仍旧不可懈怠,还是要勤加苦练。”

“此非疾,然其险恶更甚于疾。”

“若因一时无碍而懈怠,长此以往,未必不会使过往之疾苦,尽付诸东流……”

第328章 王朝周期律?第172章 天赋异禀的中山靖王第122章 暴君!第318章 决战前夕第177章 只能教太子,不能帮太子第102章 想做太子?第228章 皇祖母觉得,这是鹿是马啊?第86章 王孙,且去第141章 啥事儿来着?第279章 这笔买卖,不划算吗?婚假第207章第142章 啊这?啊???第68章 好戏,开场了第75章 皇祖母,会如何抉择呢?第4章 棋盘侠刘启第33章 父皇教的好啊第239章 敞开天窗说亮话第301章 就先这样吧刚落脚第274章 汉家,不能只有一个程不识第330章 盛世的另一面第162章 记住了?第305章 战争机器启动第167章 老儒安敢?!第167章 老儒安敢?!第93章 儿,斗胆第269章 王孙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第134章 请父皇称太子第214章 蛇鼠一窝第158章 试试就逝世!第143章 又来一个抠门儿的第108章 誓师第27章 故安侯保重第303章 撑犁天的意志第158章 试试就逝世!第195章 朕驾崩,必有血亲殉葬!第98章 陛下口谕!第61章 陛下!第70章 朕弟,何等英雄!第174章 周亚夫,你不高兴啊?第172章 天赋异禀的中山靖王第253章 浓眉大眼天子荣第216章 对不住啊老弟第4章 棋盘侠刘启第113章 李校尉,是要哗变吗?第169章 年少不可得之物第70章 朕弟,何等英雄!第15章 我好怕啊第34章 当我好欺负?第229章 皇帝少弱,不堪持国?第115章 服从命令,才是武人的天职!第16章 私人订制版陷阱第133章 龙凤争鸣(下)第272章 ‘君’的意志第146章 你当我弟没哥哥?第22章 汉家臣?法家士?第153章 长安急报!第128章 盖棺定论第296章 不孝有三?第83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第162章 记住了?第102章 想做太子?第64章 有话直说吧父皇第293章 国运之战!第302章 战书?第199章 学着点儿,混小子第311章 幽冥第17章 梁《孝》王第225章 母后来了啊第39章 降维打击?第25章 别这么看我啊第309章 武夫当国!第198章 头太痒,水太凉调整一下状态第330章 盛世的另一面第323章 斗智斗勇?第126章 公子,能否把握得住?第142章 啊这?啊???第253章 浓眉大眼天子荣第314章 郅中郎,尚勇武否?第178章 为子孙后世计第200章 恐复为吕氏!第8章 命可真好第61章 陛下!第232章 孝景皇帝第101章 即刻拿下!第321章 我!何德何能?第209章 不至黄泉,不复相见矣第5章 登门赔礼第201章 死曾不若匹夫第291章 诸王的成长第11章 故安侯留步第275章 落毛的苍鹰?第221章 老兵第74章 怪不得皇长子第136章 儿行千里第178章 为子孙后世计第106章 天子启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