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时间,要追溯到今天早上。
杨昊以前跟刘鸿开他们说他的家乡是文瑞镇,其实说得还不够清楚。因为具体来说,杨昊的家是文瑞镇下面一个自然村里的一个自然寨。
村子名字叫丰瑞村,而杨昊家所在的寨子,就叫做丰瑞寨,寨子里常住人口有六百户左右,是丰瑞村的中心寨。
农村办酒席,不是去饭店。是到了那天,办酒家的族人以及好友聚集到办酒那家人指定的某个宽阔场地,分工合作,一起准备弄吃的。
搬东西的搬东西,做饭菜的做饭菜。猪、牛,都是现杀。
家族的女性,则负责清洗搬来的餐具。
今天杨昊所在的杨家,正好有一家人办乔迁酒。
早上天灰蒙蒙亮,寨子里与杨昊同一个家族的杨家人,纷纷起床,往办酒的地方聚集而去。
一条水泥路上,两道身影都背着手,慢慢的往前行走。
那道高一点的身影,一米七五左右,矮一点的身影,一米六八左右,身材都不是很魁梧。
走近看清楚他们的脸,原来是一个老年人和一个中年人。
两人的脸都与杨昊的脸有些相似,不对,应该说是杨昊的脸与他们有些相似。
他们就是杨昊的父亲和爷爷,杨秀山和杨胜隆。
“山,小昊今天可以回来吧?”
“不知道那小子回不回来,也不主动联系家里。他马上要高考,我们也不好打扰他。”
“哎~这人啊,越老就越想这些孩子。”
“那等下午,我们回来就给小昊打个电话,让他回来一趟。又不是回家就不能学习,而且这小子上高中后这成绩...哎~”
杨秀山想到杨昊在高中的成绩,觉得无比的失望和心痛。
杨秀山从小就无比的热爱学习,但无奈,他所处的年代比不上如今。
他只读到了初一就因为家里实在没钱,无奈辍学,这可以说是他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所以在他还没成家之前,就下定决心,以后他的孩子只要愿意学,不管多累多苦,他都要努力培养他们,让他们学习到他没学到的知识,成为一个有知识的人。
他成家之后,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在那会儿还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下,他终于觉得老天待他不薄。
以前他年少轻狂,一直觉得自己比别人更聪明一点,只是时运不济。他觉得凭自己的脑子,赌博能让他一夜暴富。
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他还是成天沉迷赌博而荒废劳作,使得家中穷得快揭不开锅。那段时间,他没少和杨昊的妈妈吵架。
终于,两个孩子都到了要去读书的年纪,但他连给孩子们交学费的钱都没有。
虽然说2006年开始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但具体实施到这个地方,还要晚几年,杨昊他们读书时,还没有这个待遇。
自命不凡的他,终于认清现实,无奈拉下脸面去找亲戚借钱。但亲戚们都深知他喜欢赌博,用各种理由拒绝。
最后还是他姐姐偷偷地借了两百块钱给他,他才得以让他的两个孩子在适龄的年纪入学。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非常大。
他给孩子们交了学费之后,给家里留下一个月的口粮,扛着家里仅剩的一些大米去贩卖,将得到的钱,当做路费。
抱着要么死、要么改变的心态,独自一人,在六月份,第一次、一个人,走出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闯进外面的世界。
没文化的他,只能用体力劳动换取报酬。最劳累的时候,他双脚发软,上床只能靠着双手拉拽,慢慢的爬着上去。
没人知道那几年究竟是多么强大的意志让他坚持了下来,也没人知道那几年他的经历对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七年之间,他出去两次,每次一去就是三四年。好在挣到了一些钱,家里状况,总的来说,在村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要说那七年间,最让他心痛到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事。
不是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眺望着漆黑的夜空,对远方妻儿无比的思念。
也不是他累到快瘫痪,还要逼迫自己加班,因为产量低了就要被淘汰。
更不是他在炎炎夏日,还得站在火炉旁边加班加点工作。
而是当他出去四年之后,开心的回到家乡,期待着与自己两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儿子见面时,在村子里回家的路上,看到两个小男孩,满脸激动、蹦蹦跳跳着与他擦肩而过,在说着他们的爸爸回来了,他们要去接爸爸。
却根本没能认出来,他就是他们的爸爸。
那次相遇不相识的经历,让他决心不再狠心抛下妻儿独自出去闯荡。开始学习一门技术,在家乡附近不停的奔波。虽然收入减少,但好在平时能时不时回家看一看,挣的钱,全家省吃俭用,日子也还勉强过得去。
他的两个孩子,杨昊上高中之前,他应该是欣慰并带着遗憾。
欣慰的是,两个孩子都健健康康的长大。大的那个很聪明,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好,大概率能完成他的梦想----读大学!
遗憾的是小儿子从小就表现得很灵活,也很会说话,但就是不把心思花在学习上,成绩一直很差劲。如今只能去技校学点技术,以后出来混口饭吃。
大儿子上高中之后,那一半欣慰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无力以及遗憾。
他觉得无比的失望,他不停询问大儿子成绩一落千丈的原因,但大儿子每次都是沉默以对。他从大儿子发小的嘴里知道了大概的原因,他有时真的想去杀了那个人。
但是理智告诉他,对方也没错,错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对他、对他家太不公平。
以前那个活泼好动的大儿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沉迷游戏,他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大儿子想要考取大学,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得不说,这成了杨秀山这三年的心病。
杨秀山的思绪飘了一会儿,他和老父亲已经走到半路。
突然杨胜隆一捂肚子,痛苦的倒在地上。
“爸,你怎么了?”杨秀山赶紧扶起突然倒在地上的父亲。
杨胜隆捂着肚子,抖抖索索,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完全说不出来,几秒之后,直接昏迷。
杨秀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得慌慌张张背起杨胜隆往家里赶。
....
杨昊的母亲林安芝,正在杨昊弟弟的房门外不停的敲打:“杨墨,起床了。今天你叔他们家办酒,你长大了得去帮忙,快点起床。”
林贤芝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长年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乍一看还以为是五十多六十岁的人。
身高才一米五,力气不大,但是做事很快也很勤快,穿着非常的朴素。
房间里,根本没有回应。
“杨墨,你听到没?你这么大了,再不起来帮忙,以后你做什么事,家族里的亲戚们也不来帮你了。”
“妈~你烦不烦!现在才几点,就叫我起床!”终于,房间里传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声音。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不久,房门打开。
身高一米七四左右的男孩,顶着爆炸头,走出房门。
杨墨的模样比较像他妈妈。因为很瘦,杨墨显得很高。
“我热好水了,你赶快去洗漱,然后过去帮忙,你爸爸和你爷爷已经先过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早知道我就不回家了。”杨墨不爽的嘟囔一句,拖拖拉拉的往洗漱间走去。
虽然今天还没到放假的时间,但是杨墨读的学校管理比较松散,他这两天觉得很无聊,于是直接跑回家。
当然,他跟家里说的是学校提前放假。
楼下突然响起很大的动静,杨秀山的声音从楼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