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李白3

作者 黄楠 桃红李白 3

以下是:

第二天还在好梦绵绵的时候,就被一阵持续的铃声惊醒,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听见那边说:忻馨,忻馨,快起来,看日出。

我气得要命,“神经,谁说要看日出了——”

“对不起,我现在邀请你去,行不行?反正你都醒了,不如去看看。”

“你吃了兴奋剂吗,不累啊?!”

“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起来吧,保证不会后悔。”

他脾气好得让人没辙。

不情不愿的磨蹭着起了床,下楼时看时间,还不到六点,要不是刘穆一脸谄笑,我忍不住想要出手打人。

刘穆穿着冲锋衣,背着长枪短炮,造型专业,好像要去抢拍可以入选年度风景大赛的传世之作。

我鄙视道,“作,还让人陪你作。”

他递来一包奥利奥和一盒牛奶,点头哈腰让我先走,“没办法,这是我吃饭的家伙,职业病,请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作怪——”

我笑着出了门。

老余家背靠一座山峦,上面遍插翠竹,晨风扫过,竹林哗哗起舞,声涛阵阵,如撼如沸。昨夜下过雨,太阳还没露脸,云海就汹涌而至,山脚下的古村落在云涛中若隐若现,空气好得让人想拼命呼吸,深呼吸。

我们从林中穿过往山顶走,到达山顶时,太阳正好破茧而出,云海披染霞光,乡村层层叠叠,高低错杂的墙垣霎时变得明亮耀目,油菜花田更是灿若黄金。

刘穆支起三脚架,忙着取景,我伸开双臂,让风和雾气从双臂穿过去,衣襟向后飘飞,感觉当乘风归去。

放下手臂,发现刘穆在拍我。

“别拍,不准拍。”?我用手挡住脸。

“行,不拍了。”刘穆收好相机,和我一起看日出。

“真美。”我说。

“是,还有更美的,沙漠,青藏高原,或者西沙,那些地方的日出给你的感觉绝对震撼,我没法形容那种感觉,到了那种地方,人会觉得自己特别渺小,很多东西都可以放下了。”

“那是暂时的,一回到现实社会,种种烦恼马上扑过来。”

“有什么烦恼能大过生死呢?我们只能活短短的几十年,没有理由浪费生命,要保持好的心态。”

“理想主义,我没你那么乐观,光工作烦恼就够多了。”

“要学会化解压力,趁年轻时到处走一走,走的地方多了,也许某一个瞬间,你会发现一些不同的体验,会感受到自然给你的力量,忻馨,今后有空一定要多出去看看。“

“好吧,只要有时间,还得要安全的地方。”

刘穆转头看我,眼神专注,“你看上去开朗,实际很焦虑,你到底怕什么?”

如果某人年幼失怙,相信他多多少少会有焦虑,会恐惧生死别离,恐惧贫病灾害,忻馨其实是个焦虑的胆小鬼,但我保护着我的壳,把真实的恐惧藏在最里面,所以我回答,“我最怕没钱,是个彻头彻尾的守财奴。”

刘穆不置可否地笑笑,明显不信,但我不打算和他推心置腹。

我们在山顶逗留了半小时,等刘穆拍够,收拾好三脚架,又沿着山路随性攀爬,刘穆边走边给我讲徽州风俗、历史,讲徽州砖雕、美食。

山林中除了桃红李白,还有粉杜鹃、紫鸢尾、野蔷薇,刘穆随手摘了一把,巧手一绕,居然给我做了个漂亮的花环。

我又惊又喜,爱不释手。

看着他跃然山间的矫健身形,我有点感喟,如果不计较其他,这是个非常好的玩伴,知识丰富,懂情识趣,开朗健康,心地应该还善良,可惜……可惜我仍然遗憾此时陪在身边的不是另一个人,可惜我没法忘怀。

我和刘穆又在村里住了一天,白天他去县里座谈,我留在老余家补觉,发呆。

那天刘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但是第三天,早上六点,他极其负责地叫早,又拉我陪他爬山照相。

我形容他是属麻雀的,习惯早起觅食,他大言不馋地说自己不烟不赌,生活规律,勤奋敬业,是二十一世纪极其罕见的新好男人,害我差点把前天的晚饭都呕了出来。

下山在老余家吃过早饭,我们就告辞回上海,仍旧停停走走,刘穆开车,我在后排听歌睡觉。

在我家附近,我请他吃了便餐,他开车送我到小区门口,打开车门前他转头问:过两周去四川,你去吗?

我有片刻犹疑,这么交往着,算什么呢?

“别想多了,不是我一个人去,好多人呢。”

夕阳从挡风玻璃透进来洒到他侧脸,连嘴唇边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好吧,如果有时间的话。”

“如果不钉牢你,你是不是永远都说没有时间?”刘穆逼近我,不客气地说。

我有点羞恼,刚习惯和他没有负担的相处,他突然摆出这种嘴脸,让人很不适应。

“嗨,逗你的,赶紧找工作去,有空再打电话吧。”

我下车,刘穆打开车窗敷衍地挥了一下手,迅速松掉刹车开走了。

谁也别把谁当傻子,他心里清楚着呢,可我有什么办法,他邀约,我接受,心照不宣,只要不超越底线,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过这个底线到底是什么,自己都模糊得很。

我渴望把自己尖锐的爱和疼痛磨钝,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沉溺的人不愿意被深渊没顶,我自私的想借助一双手拉我脱离苦海。

除了感情,生活里最现实不过的东西仍然是事业,是工作,是温饱小康,我积极地寻找工作机会,两周后有如神助,我迅速觅到一份如意新职。

新公司是猎头介绍的,上海本地上市企业,在上海郊区和江苏设有生产基地,市内办公地在大宁附近。

很快地我就重归朝九晚五,飞来飞去的职业生活,和这个城市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每日早间雄纠纠气昂昂冲进地铁,傍晚拖着步子神色疲惫地回家,像只蚂蚁泯然于茫茫人海。

和刘穆很快又变成了两条平行线,他时常约我,我极少应约,没办法,实在太忙了,忙工作,还要上考研复习班,整个五月,我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等工作稍微上手,已经是六月上旬,时间,居然消逝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