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黄楠 多事之冬 2
以下是:
车开出去没多久就出了事,左转弯时A柱阻挡了视线,为了避让后面的自行车,迎面撞上了隔离带,车头撞得稀烂,副驾座的小伙子没扣安全带,当即头破血流。
当时开车的正是张绍平的堂弟,还没等他从驾驶室爬出来,交警的巡逻车就来了。
这下完了,无证驾驶,马上就被带回局子里录口供,先拘留十五天。车主后来又把修车店告了,二十来万的定损,保险公司赔不完,老板当然找肇事者赔,另一头受伤的同事需要医药费,家属天天缠着闹事。
君美家里一下乱了套,先是通知张绍平二伯,然后垫付医药费,和奔驰车主商议赔偿,还要托人去警察局打招呼。
二伯很快来了上海,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帆布书包,里面是砸锅卖盆筹来的五万块钱,二伯全部的家底。
五万块连零头都不够,要是剩下的钱拿不出来,堂弟就得负刑事责任。张绍平觉得是自己监管失职,无论如何不能让年纪轻轻的堂弟毁在这件事情上。他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温言好语和君美商量,提议钱先借给二伯,让二伯代堂弟立字据,可谁都清楚还款期限很可能是一辈子。
君美的旅游计划泡了汤,去**新疆,柬埔寨欧洲的钱全都赔给350L修车头,君美电话里不停对我发牢骚,我骂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知道给自己留后路。
君美唉声叹气地说:“你没见到他二伯在我这个侄媳妇面前谦卑的样子,年纪比我父母还大,老实巴交一辈子的人,都是因为穷,又摊上不争气的孩子,唉,作孽啊……”
君美说张绍平对亲戚心软到没有原则,虽然可气可恨,但气过头想想,这未尝不是因为张绍平的良善,一个男人能对穷亲戚都尚存良善,至少说明他还有值得去爱的优点。
“呸!心软善良的是你陈君美,他堂弟是自作孽不可活,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再说你挣钱容易吗?凭什么去补他家亲戚的窟窿,他们家亲戚都死光光啦,非要你们两口子倾家荡产不可吗?”我给君美泼冷水。
君美被我梗得好半天没话说,“……换成你也会很为难,他们家除了张绍平的爸爸参军转业到了城市,其余亲戚都在农村。二伯把能借的地方都借遍了,总不能让老两口把房子卖了流落街头吧,而且农村的老房子根本不值钱,他们确实是没办法。”
“你这是帮张绍平开脱,下次要是你们家出点事,看看张绍平有没有这么好的心肠掏老底。”
“夫妻本来就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啊,我相信到那时候,张绍平也会一视同仁。”
“笨,他现在当然哄着你,否则哪里掏得出这么多钱。”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本质并不坏。”君美轻轻地喟叹。
“……你相信就好,这么说原谅他了,不计较他和那个唐什么什么了?”我气君美执迷不悟,咬着腮帮子没有再说张绍平的坏话。
“怎么会不计较,不过这是两码事,现在没办法和他扯那茬,也算是最后给他一个机会吧。”
张绍平何德何能,娶到陈君美这样的老婆,要是他敢再对不起君美,我拿大耳光抽他。
“反正你当心点,不能全掏一片心。”
“知道,对了,你和江哥哥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就那样。”
“你也当心点,两地分开最不好,他要是没空回来,你可以去看他呀。”
“圣诞前后我会去北京出差。”
“离过婚的人心淡,没小年轻那么向往婚姻,好好和他在一起,有空多见面,别想得太多了,当心逼太紧把人逼跑了。”
“我这年纪想结婚很正常呀,何况我还真的没怎么逼过他,除了最后这一次以外,我都没在他面前提过结婚两个字。你看看我们中学和大学的女同学里面,孩子最大的都打酱油了,数理学院那个任师兄,说要等我到三十的,去年儿子都上幼儿园了。过节我都不敢回老家,亲戚朋友都把我当反面教材教育女儿呢,说我心太高,挑过了头,长得再好有什么用,还有更难听的话,说我在外面是不是被人包了。”
“过份,这些嚼舌头的老巫婆。”
“我倒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就是想不通他的态度,刚交往时和现在感觉不一样,就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他没信心了。”
“你又来了,没事别找自己麻烦,我看你挺懂事的,让你搬浦东你就搬,回浦西你就回,说要去北京你也支持,你都二十四孝女朋友了,还能怎么样。结婚要讲天时地利人和,每个人的角度不一样,你是没结过婚,向往着,我们这些结过婚,特别是离过的,好多人都疲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特别是男人,没有年龄危机,更不着急。你们俩在一起时间也不长,再等等吧,江非均条件这么好,找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都没问题,你要讲究策略。”
策略?玩三十六计,欲擒故纵?还是步步为营?天知道,去煨热一颗心,比煨热一锅汤可难多了。要我怎么做才好呢?装作没心没肺的继续混下去,等上一年两年,等他回来?还是不管不顾地跟到北京,死缠烂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苦衷”才会那么为难呢?是因为孙慧?
江非均离开了两周,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飞行时间接近两小时,火车特快8小时,无线电波2至5秒,可是心与心的距离呢?
自从他离开后,我前所未有的心情灰暗,不光是因为离人千里,关山难度,我的信心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摇摇欲坠。
我非常想他,但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以往打电话时的雀跃和兴奋,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敏感的话题,再也不会无所不谈,我甚至会偶尔对着电话走神。我知道,有颗毒草已经深深地潜伏进了血液,即将开出让人痛苦的姊妹花,花的名字叫“怀疑”和“失望”。
每晚每晚,我和心底这两朵毒花纠缠撕扯,浇灌配方正确的解药,扼杀他们,腐蚀他们,解药的成分是“爱情”和“信任”。
有时候我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再也没有了年轻时不顾一切的勇气,那种对未来,对爱人,对爱情大无畏的信仰,为什么会随着成熟渐渐丢失呢?
成长像是和魔鬼做交易,他给你理智,智慧,坚强,却要你拿出勇敢,激情,和真诚做交换,他要你穿上厚厚的铠甲,成为面目越来越模糊的行尸走肉,再也不会轻易交付真心。
像君美,经历过一次深爱后,再没有勇气失去,从此以后一次又一次向婚姻妥协;像我,经历过一次背叛,再没有勇气去信任,逃不开自卑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