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宾馆睡了个午觉,再上了会网,很快就到傍晚了。江非均的老同学开车送他来宾馆接我,那是个性格爽朗,身材发福的北方男人,自称“老赵,赵恺,和非均是大学同学,快二十年的老交情”。
老赵带我们去的地方有个很香艳的名字:怡情楼,其实是吃海鲜的酒楼,不是声色场合,号称青岛海鲜巨无霸。
我们欣赏了超大的海鲜池,还观看了厨师现场操刀片龙虾。等菜的时候老赵说:“小忻,这个地方有点俗,不过听非均说你喜欢吃海鲜,咱们就将就了,别见怪。”
“太客气了,我觉得挺好啊,金碧辉煌的,档次很高呀。”我说老实话。
“不嫌弃就好,忻小姐是实诚人,非均兄你要珍惜。”
江非均看了我一眼,“当然。”
席间老赵给我们介绍每一道菜的特点,肉末海参怎么做才好吃,佛跳墙的用料有哪些,鱼饺子里面是什么鱼肉……他为人热情又有分寸,是个很会招待客人的东道主。
两个男人也聊工作话题,说得都很专业,我才发现我那点可怜的财经速成知识简直太贫乏了,一点也插不上嘴。不过也不需要我插嘴,我的嘴用来吃海鲜都忙不过来。
等他们说到某个著名企业负责人时,我的大脑总算有点反应了。
老赵骂那人不如他爹,做事不留后路,自私透顶,公司套了多少股民的利益,他自己倒是忙着和女明星花花草草,把小股民害惨了。
“黑,真黑。我们这边那些国转民,富了多少高层,苦了多少普通职工。企业破产了重组了,这帮爷们一转身借壳上市,借鸡生蛋,钱没少赚,留他妈一堆烂摊子给咱们处理。兼并、重组、清算,这里头猫腻太多了,有些东西吃人不吐骨头啊。”
“老赵,怎么还这样激愤,多大年纪了。”江非均说。
“早就没那种劲头咯,只是在你面前骂下那些孙子,回头照面还不是把人家当爷待,谁叫我们就干这行呢。”老赵摇了下头。
江非均转过头对我说:“老赵读大学时外号赵大侠,最喜欢打抱不平。当时系里有个教授,仗着自己后台硬,搞学术腐败,老赵居然给人家贴大字报,差点挨处分。”
“他妈的活该,就那种人,还教授。”老赵大大的啐了一口,接着说道:“非均,金融危机一捯饬,企业日子难过,我们生意也不好做,同行业纠纷比以前多。我家老大前天亲自赴京拜会高层了,听说泽金下面几大分公司的头都要换,多事之秋啊
,你我要当心点。”
“我们做技术活,是匠人,没关系。”江非均给我夹菜,不在意地说。
“也得当心,泽金有个同行,也是我们这个位置做上去的,现在一下课,被人把几年前的老底都起起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呐。”
“你怕失业?还是怕惹麻烦?”
老赵嘎吱嘎吱嚼了口刺身,“失业怕个屁,外头请我的海儿多了。现在行情不算太好,没走是看我们老大多年的情分上,俺不能落井下石。你在外边待过几年,国内的情况你没我熟,反正多个心眼没坏处。你们家北边好像也有点麻烦吧?”
“可能有些违规操作,具体不太清楚。”
“我听说悬乎,估摸你们公司也有异动。”
“静观其变。”
“你还是老样子,不管窝囊,烦气还是高兴,总一个德行。”老赵给江非均下定语。
江非均不答话,对着老赵举了下酒杯,抿了一口红酒。老赵也抿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右手拍拍自己胸脯,“要不是现在有脂肪肝,你喝得过我?”
“没脂肪肝你也比不过我,你哪次不是自己先把自己灌醉?”江非均眼睛里有了点笑意,像藏在石英岩里的金砂石,星星点点地闪着光。
“你……”老赵有点无奈,“读书时我们曾经打赌,如果有人让江非均着急生气,全寝室哥们每人贡献一包红双喜,结果你猜?”后面一段话是对我说。
“结果四年下来都没人得逞。”我猜。
“错了,有个学妹让他破了功,哈哈——”老赵仰头大笑。
八卦啊八卦,我顿时兴奋得眼睛发亮:“快说,赵哥。”
老赵斜了眼江非均,收回目光歪头想了想,“算了,陈年旧事不提了。小忻,快吃菜。”
我们都喝了点酒,吃完饭老赵叫来个司机代驾,开车带我们兜风。
车沿着海岸线飞驰,远处城市的灯河如千溪万瀑在车窗外奔涌。我和江非均坐在后排,手掌交握,慢慢地我有些犯困了,干脆把头靠在他的肩胛上,闭眼休息。
老赵坐副驾,本来叽叽呱呱介绍着风土人情,估摸着从后视镜中看到了我俩的情形,很识相地闭了嘴,车子很快掉了个头,稳稳地开回了宾馆。
下了车,江非均和老赵拥抱告别,老赵笑说:“不打扰你们欢度今宵了,明天有空再联系。我帮你找了辆车,明天上午让这个小兄弟开过来,不会来得太早,不着急,嘿嘿。”
言下之
意如司马昭之心,十六岁以上路人皆知,我装着听不懂,双眼直视前方,面部表情如常,和老赵挥手道别。
现在,剩下的夜,剩下的时间,空间都是属于我们的了,只属于我们,我,和江非均。我们俩对视了一眼,挽着手默默地走进了大堂。在二楼我房间门口,我刷卡开门,他的手覆上来,两只手合在一起扭开了门锁。
我把门卡插进感应器,灯没亮,只有中央空调滋滋地冒着冷气。原来傍晚离开时我关了灯,这时月光从窗框外扑进来,映得室内银白一片,树影婆娑地投在墙上,随着夜风摇来晃去。他从背后抱住我,四周静谧而安详,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你工作上有麻烦?”我想起了老赵的话。
他似乎没料到在这花好月圆的时候我居然问这个,顿了几秒钟,才回答道:“没事,赵恺这个人有点咋呼,这两年全球经济形势不太好,大家难免会有危机感。”
“真的没事?”我有点担心。
“真的,相信我。”他把脸埋进我的头发里,轻轻地拱了拱。
好吧,我完全不懂他的领域,担心也没用,他说没事就没事。这个男人的声音有种让人安定的魔力,就像一首节奏舒缓的小夜曲,总让我浮躁的心很快平静下来。
“对了,你为什么事情破了功?”
不好奇的女人就不是女人,老赵说了一半的话让我心里痒痒的,不问问他我简直过不去。
后面的人低声笑了下,“真想听?要是很震撼,听了不后悔?”
“不后悔。”我转过去攀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和他对视,勇敢地说。
在秘密面前,人类往往焕发出巨大的勇气。挖开图坦卡蒙坟墓的人,个个都曾经受到最严厉的警告,可是在那沉睡了几千年的惊天秘密面前,掉命都没人后悔,更何况文明社会里一点小小的男女绯闻。
“……其实也没什么,有个学妹当年追求我,闹得有点厉害。”
“怎么厉害法?快说。”
“那是九十年代,不像现在这么开放,老掉牙的套路,没什么稀奇的。”
“太过分了,哪有你这种人,把人家好奇心勾起来又吞吞吐吐不肯说,讨厌。”我嘟着嘴抱怨。
“这个都过分了,那我想做点其他的会不会更过分?”
他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原来江非均也会说这种热辣辣的、撩人的情话呀……如一股温热的酒浆沿着耳道灌进血液,我的心脏开始不规则地乱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