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到了傍晚。
岑慕凝根本没办法静下来,到这个时候,仍然没有冰凌的消息,让她坐立难安。
青犁也偷偷遣人出宫,只打探到褚培源的外宅被人一窝端了,据说他回来的时候,阖府上下没一个活口。
这些话,青犁不敢告诉岑慕凝,怕她难受。
“什么时辰了?”岑慕凝望了一眼门外,皱眉道:“都这么晚了,出宫打探的人应该有消息送回来了。不行,青犁,你陪我去一趟擎宣殿。”
“娘娘,这时候主子想必也在为这件事情费心,咱们不如稍安勿躁。”青犁端了一盏热茶送到她手边:“您先喝口热茶润润喉。”
“冰凌办事从来不会这样没交代,除非……”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问:“褚培源的人一个不剩,冰凌有没有回宫复命。如果她真的遭遇不测,是谁下的黑手呢?总不至于她先杀了人,再自尽吧?”
说这样的话,岑慕凝的心是疼的。
如果冰凌真的凶多吉少,那个人的目的就是要挑拨她和褚培源互相残斗,甚至挑拨整个褚府与她为敌。那么冰凌要么死,要么就被她收为人质,在紧要关头抛出来当做她的罪证……
“娘娘,您没事吧?”青犁发现岑慕凝抑制不住的颤抖,脸色惨白如纸。“您别担心,冰凌聪明伶俐,又是会功夫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果担心有用,我的担心能换她回来就好了。”岑慕凝紧紧攥着拳头,用指甲刺进掌心的痛楚来勉强自己清醒:“下一步,就是要我与褚家割裂。青犁,你赶紧遣人去褚府送信,将整件事情禀告舅父,务必让舅父派人去寻找失踪的冰凌和来惜,整个皇城,不要放过一处可疑。”
“奴婢明白。”青犁不敢耽搁,转身就遣了人去。好在当时褚府有派人入宫侍奉皇后,让这些人去办事也总算稳妥些。
她正要返回去复命,就看见皇后只身走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小厨房做了好些可口的佳肴,咱们送一些给太后品尝。”岑慕凝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能悄无声息的做好这些事,还不留下痕迹的,恐怕就只有太后了。
青犁隐隐不安:“娘娘,如果真的是太后,咱们这样贸然过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与其让人躲在暗处看尽笑话,倒不如捅破这层窗户纸。反正早已经是水火不容,何必如此小心翼翼的维系这表面上的平静呢?”
“娘娘。”青犁上前阻拦了一步:“您别怪奴婢说话太过直白,皇上虽然宠爱您,可太后毕竟是皇上的至亲,是母仪天下的太后。若皇后与太后之间,有任何的冲突与隔阂,传扬出去,您觉得主子是会追究太后,亦或者是您?”
她的话没错,岑慕凝也没觉得自己能重要到让庄凘宸搭上自己的亲娘来呵护。她笑了下,满嘴苦涩:“多谢你提醒,但这个时候不去,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闭上眼睛,回忆着从成为瑞明王妃第一次入宫遇险,到如今,这一路走来的坎坷与崎岖,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先下手为强。隐忍和等待,并不意味着胜利。
青犁知道拦不住她,胆战心惊的跟着她去了凤鸾殿。
这个时候,太后果然在用晚膳。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凤鸾殿的晚膳比平时丰富得多。太后也是难得的好胃口,喝下了一碗紫米粥不算,还津津有味的吃了两个水晶小包。
舒曼轻轻一笑,语气温和的说:“太后,皇后娘娘来了。”
听见是皇后来了,太后徐徐抬起头瞟了门处一眼。
果然岑慕凝还是她讨厌的样子,满身既不失优雅,又不至于奢靡的装扮,珠翠也点缀的恰到好处,难得的别致。
“臣妾让小厨房做了些佳肴,想着入冬了母后的胃口一直不怎么好,就想着送来给您尝尝鲜。”岑慕凝行了礼,由着身后的婢子将带来的菜呈上。
“慢着。”太后看着婢子将菜端过来,微微蹙眉:“皇后的心意哀家领了,但哀家不惯用别人宫里的佳肴,你还是带回去慢慢享用吧。”
青犁的心咯噔一声,真怕皇后撑不住。
然而岑慕凝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前几日听闻缨妃送了道腌笃鲜来,母后赞不绝口呢。怎的母后却不愿意尝尝臣妾宫里的小菜了?是嫌弃臣妾的缘故吗?”
“是又如何?”太后是难得心情好,乐意与她多说两句。“皇后莫非对哀家有意见不成?”
“自然不是。”岑慕凝笑着对青犁道:“既然母后不喜欢,就撤了吧。”
青犁低头应下,让婢子们将菜端了出去。
“其实臣妾这时候过来,就是想陪母后说说话。送些菜肴过来,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岑慕凝走上近前,拿了公筷替太后布菜。她知道太后反感她靠近,却故意显出热络的样子。
“皇后今日似乎很清闲嘛。”太后略有些抵触的看着她夹的菜,语气微凉。
“也不算清闲吧。”岑慕凝饶是一笑:“臣妾身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正好心中不宁,所以才想来和母后说说话。”
“哦?”太后不解的看着她:“何事能让独揽圣宠的皇后觉得心中不宁?”
“臣妾身边的婢子冰凌在宫外失踪了。”岑慕凝饶是叹气:“竟然还卷进了一桩灭门般的命案里。涉及到的竟然是臣妾的表哥,表哥的小妾也在这场风波里消失不见,如今矛头都指向臣妾,臣妾这双手可以为母后布菜,竟然也可以沾满鲜血。啧啧!”
岑慕凝看着自己的手,又是叹气:“母后,这后宫之中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臣妾如此,您也一样。用这双血淋淋的手给您布菜,也难怪您没有胃口。”
“皇后这是在说什么呢?”太后果然不高兴了,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你明知道哀家食欲不振,还偏要跑来说这些话,不是故意惹人嫌吗?”
“还请母后恕罪。”岑慕凝笑容深邃:“人的关注点往往在自己更西藏知道的事情上。就好比母后更在意臣妾给您布菜的动机,而并非是方才说的那桩命案。足见事情的原委,母后您很清楚吧。”
太后听到这里,不禁轻轻勾唇:“原来皇后这时候过来,就是为了向哀家身上泼脏水啊。”
“并不是。”岑慕凝前笑吟吟,语气温软。“其实母后与臣妾已经交锋多次了。从前臣妾总是奇怪,母后为何不喜欢臣妾。这回,臣妾总算是想明白了。”
“哦?”太后挑了眉头,与她四目相对。“你说来听听。”
“臣妾的母亲,是先帝挑选的凤卫,一定知道先帝在时,一些细微的宫中秘事。这些事,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也一定不可以被揭穿,所以母后提防着臣妾,怕臣妾知晓当年种种。而母后您如此不希望公之于众的事情,哪怕是搁到今天,也必然能撼动您的地位。”
太后眉心微凛,语气透着刻薄:“哀家只是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皇后你一向自恃甚高,目中无人,不就是仗着你如今的身份吗?哀家在废帝母子面前,受尽委屈,咽下不知多少的苦处,才能换来今天的风光。而你,就凭你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想要在宫中谋权夺势,你觉得哀家凭什么能容得下你?”
“母后的意思是,不喜欢臣妾,与臣妾的母亲无关?”岑慕凝有些不信的问了一句。
“不然呢?”太后眼生冷漠的看着她。
“那好。”岑慕凝幽幽一笑:“母后如此说,那臣妾就放心了。臣妾那里有母亲亲笔所书的册子,都是一些比较隐晦的语言,看似和普通的记事簿没有什么两样,可是细细翻来,总是能对应从前的一些事。”
太后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并未做声。
“冰凌是臣妾母亲身边的人,如今来臣妾身边侍奉也不过半年的样子。”岑慕凝惋惜的不行:“她办事素来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偏偏今日,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回宫复命,想来已经凶多吉少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太后有些急躁。
“母后若是能替我寻回冰凌,无论生死,臣妾愿意将母亲昔日的册子如数交给母后处理。”岑慕凝淡淡一笑:“往事不可追忆,臣妾只想平安在宫中陪伴皇上,侍奉母后,不作他想。不知道母后侍奉愿意助臣妾一臂之力?”
太后不悦道:“你拿你母亲的东西,来哀家这里要你的侍婢,这不荒谬吗?”
“自然不。”岑慕凝笑着朝太后行礼:“臣妾愚钝,手也伸不了多长,不知道的时候解决这些麻烦,总比知道了之后再图后计要轻松得多。臣妾只想好好的保全自己,才能在那么多花枝招展的妃嫔中独占鳌头,让皇上的恩宠可以长留。”
不等太后说什么,她又是一笑:“明日一早,兴许冰凌就会回来了吧。母后继续用膳,臣妾就不在这里扰您清静了。”
“皇后……”太后攥着拳头,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你这样来哀家面前挑衅,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岑慕凝没有回头,边走边说:“若然有人能舍下如云烟般的富贵,臣妾必然打从心底钦佩。”
这话,让太后心口一紧,莫非皇后已经察觉什么了?
舒曼蹙眉,也是一脸的疑惑:“太后,奴婢亲眼见冰凌毒发身亡,皇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移走了冰凌的尸首?”
“废话。”太后不满的瞪她一眼:“事情哀家是交给你去办,你倒翻过来问哀家?不觉得可笑吗?无论如何,明早之前,把冰凌给哀家找出来,先堵住皇后的嘴再说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