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白橘默抱着双腿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外面的夜色暗沉沉的笼罩下来。
九岁那年的夜晚,也像今天的天这么黑吗?
否则,她怎么会从那以后,留下一个怕黑的后遗症?
她还记得,小时候有多喜欢黏着厉靳廷,做作业的时候,喜欢爬到他怀里坐着,让他教她数学题,他总是皱着眉心,不耐烦又迫不得已的教着她。
白振华和容兰,那时候都很忙,所以整个白家,都属于她和厉靳廷,所有人都说,她将来长大,是会嫁给靳廷哥哥做老婆的,她从四岁开始,就带着这个信念,一直活到了现在。
双眼,渐渐湿润朦胧起来。
白橘默握住了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远在比利时的白振华。
电话接通后,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爸。”
“橘默?这么晚还没睡?”
“爸,为什么……为什么我……”
她说了几个字,却有些哽咽,白振华隔着电话听到她的哭声,有些焦急,“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是不是和厉靳廷闹矛盾了?”
她兀自摇摇头,“爸,从小到大,你有没有骗过我?”
“傻丫头,你怎么会忽然问这种问题?我和你妈妈都很爱你。”
“爸,你到底有没有骗过我?”她又重新问了一次。
白振华有些怔忪,“橘默,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点,“爸,你骗过我,对吗?”
“爸爸……怎么会骗你呢?”
白橘默立刻质问:“可是九岁那年我被厉靳廷弄丢的事情,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你在心虚什么?”
“白橘默!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白振华亦是上了火,嗓音不自觉提高。
白橘默咬着唇,慌乱的道歉,“爸,我……对不起,我只是太想知道真相了。”
“橘默,当初你受了很大的惊吓,又从楼梯上失足摔下来,爸爸只是怕……怕告诉你,你会有什么心理阴影,而且,你那时候那么喜欢靳廷,除了他,你谁都不要,我总不能告诉你,是他把你弄丢的吧?”
“那爸你怎么不责怪他?他故意弄丢你的亲生女儿,你就不气吗?”
“爸爸怎么不气?”
可是……他也同样愧疚。
从那之后,他一直很担心厉靳廷会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便将他送去了英国一家封闭式管理的学校,一方面是为了帮他度过打架斗殴的风波,一方面是为了让他远离自己的女儿。
可没想到,到最后,他的女儿,还是毁在了他手里。
“爸,我再问你一遍,从小到大,除了九岁那年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隐瞒过我别的事情?”
“橘默……我……”
白橘默苦笑了下,“所以说,厉伯伯的死,真的和爸有关?”
白振华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正义的存在,白橘默根本没办法想象,白振华为了利益,亲手害死厉腾的样子到底有多可怕。
“橘默,你听爸爸解释!”
白橘默的眼泪,疯涌而出,“爸,我一直敬爱你,可是我真的很失望,我爸爸竟然是这种人!”
话落,她立刻挂掉了电话。
卧室门,在此刻“咔哒”一声,被打开。
厉靳廷修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门口,隔着不远的距离,凝视着她。
一时间,四目相对,各自缄默着。
直到厉靳廷寡漠的收回视线,首先打破静寂,“怎么,一看见我就哭?”
白橘默沉默着,在泪眼朦胧里注视着他,终于再也绷不住,飞奔过去,几乎撞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
厉靳廷有片刻的怔愣,大手,僵硬在身旁。
直到她抽泣着,红着眼看着他,“厉靳廷,对不起。”
男人低头一瞬不瞬的定定瞧着她,“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如果我爸真的和厉伯伯的死有关,我会还给你一个公道的。”
“公道?”厉靳廷扣着她的手腕,冷笑着道,“你打算怎么还?让你爸蹲监狱你舍得吗?一命换一命好不好?白橘默,有时候我真想亲手结束你!”
她仰起脖子,歇斯底里,“如果结束我会让你放过对白家的仇恨,那你就结束我吧!”
她闭上眼睛,准备承受那碎骨痛意,可意料之中的痛,迟迟没有,直到她睁开双眸,眼前的男人,已经不见,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心口的痛意,疯了一般的撕裂着,双手,颤抖的落在那小腹上。
幸好,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他厉靳廷的。
如果说了,除了增加他心里的负罪感,再也没有其他的意义。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厉靳廷总是阴晴不定,在杀父仇人的家里,忍受着杀父仇人的女儿每时每刻黏着自己,那感觉,应该像是一个臭虫缠身,每分每秒都恨不得将她杀死吧。
他怎么还会允许,她怀上他的孩子呢?
一个白振华,一个白橘默,整个白家,他还不够恨的吗?还需要再加一个她所出的带有白家血缘的孩子吗?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
比利时,布鲁塞尔。
白振华在听完白橘默的电话后,手一直颤抖着,右手紧紧捂着胸口,脸色充血。
容兰刚从厨房洗完了碗筷出来,擦了擦手,“老白啊,我切了盘水果,过来吃点。”
容兰走到客厅时,看见白振华双手抖的厉害,手里的果盘一下子摔落在地,“老白!你怎么了!”
她连忙走过去,“老白你别吓我!”
白振华一把抓住容兰的手,“橘默,橘默全都知道了……”
“橘默知道什么?老白你到底怎么了?我马上去叫救护车!你等等我!一定要撑住!”
容兰刚起身去找手机,白振华抓着她的手,在一阵急促的痉挛后,蓦然滑落。
“老白——!”
……
厉靳廷出去后,这一晚就再也没回来过,半夜里,白橘默辗转反侧,下意识里想听到院子里那汽车的引擎声,可外面夜色静谧,没有半点声音。
她在床上翻来翻去,情绪凌乱复杂,摸到一边的手机,在脑海里想了无数遍的句子,却终究没发出去,她将手机关了机,抱着被子,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失眠。
对厉靳廷的感觉,渐渐变化,从前是觉得他对不起她,可她被白振华和容兰瞒了这么久,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厉靳廷心里背负了这么多的秘密。
她侧头,伸手轻轻落在他平时枕着的枕面上抚摸着。
当她是他的女朋友时,他沉默寡言,当她是他的妻子时,他依旧讳莫如深,当她成了他的情人时,他依旧什么都瞒着她……
厉靳廷,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背负那么多?
难道不知道,她会心疼的吗?
报复白家,可他终究没狠下心,赶尽杀绝。
在她九岁故意把她弄丢,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来救她了。
以前,她所认知的厉靳廷,冷漠、不近人情、甚至没有感情,整个人都是冰冷的。
可现在,今天以后,她快要看不清他了。
——厉靳廷,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一整夜,厉靳廷没回过梧桐苑。
白橘默醒来洗漱好后,握着手机下了楼,客厅里除了薛嫂的身影,还有无忌摇晃着大尾巴蹲在餐桌边,再也没有其他身影。
她走下楼,坐在餐桌边一边打开手机,一边问薛嫂,“昨晚……先生没回来过吗?”
薛嫂愣了下,“先生不在家?我还以为先生还没起呢,我刚才还在好奇,今早先生怎么还没起床。”
白橘默弯了弯唇,打开手机,有几条宁弋的微信。
“橘默,打你电话不通!”
“昨晚伯母打电话告诉我,伯父出事了!”
白橘默狠狠一怔,手机差点摔落在地。
薛嫂端着早餐过来,见白橘默脸色煞白,“太太,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橘默从椅子上起身,匆匆往外走,院子里一阵引擎声响起。
她抬眼望去,一辆黑色世爵从院外开进来。
厉靳廷回来了!
男人大步往屋子里走,白橘默往外走,两人撞在了一起。
而他身上,有一抹烟草和酒香气息,若有似无的,还有女人身上的胭脂香水味道。
厉靳廷拉住她的胳膊,男性声音低沉磁性,“去哪?”
白橘默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我爸出事了,厉靳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爸……”
她的话还没说完,厉靳廷便道:“护照和身份证带了吗,我送你去机场。”
白橘默一怔,他怎么突然……
可事情太紧急,她也没多想,立刻上楼取了护照和身份证,下楼时,因为跑得急,脚下踩空,白橘默的心跳漏了一拍,眼见着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摔在地上,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地捞进了怀里。
男人皱着眉心,“不是最怕失去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还这么莽撞?”
白橘默平息了下紧张的情绪,低头匆匆往外走,“走吧,我没事了。”
等上了车,白橘默坐在副驾驶上,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你……你酒醒了吗?要不要我来开?”
“你是怕我酒驾出车祸,害死你肚子里的孩子?”
白橘默咬唇,“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只是,单纯的担心他罢了。
————————
应该再经历一两个转折,两人会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