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沐醒来时,是早晨八点一刻。
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探,身边空荡荡的。
“二叔?”
她恐怕是怕了,连叫他的声音里,都带了抹惊慌。
没人应声。
她猛然睁眼,病房四周空荡荡的,根本看不见霍北寒的影子。
佳沐整个神经都开始错乱了,难道二叔又走了吗?
他为什么不告而别,难道是他不想明天手术了?
她正胡思乱想,准备起身去找他,病房门就在此时,“咔哒”一声,被旋开。
佳沐瞪大眼睛,门外进来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笔挺大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那清峻慑人的气质,不是霍北寒,又是谁?
只是,这一向矜贵的男人手里,却拎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似乎是一个塑封碗。
可碗里,究竟装着什么,佳沐看不见。
可佳沐哪里顾得上这些,她急冲冲的问他:“二叔,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
她扑进他怀里,他身上还带着外面寒冬的冷然气息,佳沐只穿着睡衣,寒气钻进脖子,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被霍北寒摁在床上,截断她的话道:“我不会离开,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我再来一出不告而别,岂不是真混蛋?”
佳沐咬唇,小声喃喃:“你有这个认知,我就放心了……”
霍北寒忍俊不禁,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快去洗漱,我买了你想吃的馄饨。”
佳沐洗漱好后,霍北寒拉她过去吃馄饨,佳沐捧着那碗馄饨,吃的很香。
可她却垂着眸子,一字一句认真的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乱跑出去。”
一碗馄饨,就想收买她?
想都别想。
可眼眶里,却逐渐湿热起来。
她想起那次在青山,几乎是同样的场景,她在梦里馋红薯,他还真的一大早忍着胃痛,下山给她买烤红薯。
佳沐扁着小嘴,抬眸眸光清透的看着他,“就算是要买馄饨,也不用你自己去。”
她放下那碗馄饨,伸手握住他的手,北城的冬天特别冷,他穿的不多,确定不会着凉吗?
“外面是不是很冷?”
霍北寒反握住她软软的小手,“不会。哪里有那么冷?”
佳沐吸溜了下鼻子,“下次,不许你再这样跑出去了,真的不许了。”
霍北寒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若是真有“下次”,该有多好。
可他真怕,这会是最后一次为她排队买馄饨,也怕,日后她在睡梦里再叫着什么吃的,也再不会有他亲自送来。
霍北寒苦笑一声,也或许,会有别人听她在睡梦中的呓语,也或许,会有别人帮她起早排队买早饭。
霍北寒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问:“味道怎么样?”
佳沐又笑,用勺子舀了一颗馄饨,递到他嘴边,“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霍北寒低头,吃了一颗。
老城东的那家馄饨,向来生意最好,早晨六七点钟的时候,就要排老长老长的队,有的吃货,甚至在凌晨五点从最远的城西赶到老城东,去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老城东那家店铺,也非常特别,每天早晨限量售出五千份,多一份都不卖,所以,通常到了早晨八点,店铺便已经不再做生意,老板一直拥有着在线的职业操守,也正是如此,馄饨才做的如此好吃。
佳沐一边吃,一边问:“这馄饨味道真好,二叔,你是在医院附近早餐店买的吗?”
“是老城东那家。”
佳沐手臂一顿,失怔的停下了动作,她抬起清透的眸子,有些惊愕道:“你从这里,跑到老城东?”
只为了这一碗馄饨?
“你昨晚不是念叨着要吃老城东的馄饨?我本想买两份,可一人仅售一份,若是你喜欢吃,赶明儿我还去买。”
赶明儿……
佳沐眼眶微湿,明天他就要做手术了……
佳沐的鼻头,酸楚一下子涌动开来。
他在胡说什么,她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一个病人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买一碗馄饨,在这大冬天里冒着寒冷去排长长的队?
眼眶中的热泪,一下子砸了下来,滴进馄饨汤里,泛起一个小小涟漪。
佳沐吸了吸鼻子,别开微红的眼眶,咬唇道:“不好吃。”
“真的?”霍北寒淡笑着看她。
佳沐只要一想起,他独自开车去老城东,心脏便不可遏制的加速跳动。
他难道不知道有多危险?
万一开车中途,他胃痛导致意识不清,他会出什么事?
佳沐丢开馄饨,扑进他怀里,张嘴一口咬在他脖颈上,“二叔……我不准你再去,听见没有?”
像是惩罚一般,可佳沐,却没舍得重重咬,只轻轻咬了口他的脖子。
她趴在他颈窝边,无声落下泪。
霍北寒轻抚着她微颤的背部,“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什么老城东的馄饨,有什么稀奇的,不吃了,以后都不吃了,重要的是你,霍北寒,我不许你再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霍北寒只点头答应她,“好,遵命。”
她哭,他便没有任何办法了,只将她抱在怀里,哄孩子般宠溺的哄着。
或许,这世上,霍北寒本没有劫数,遇见佳沐,却成就了他一生当中所有的劫数。
霍北寒抱着她,顿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佳沐浑身一颤,随即点头,“我会等你的,你不出来,我就坐在手术室门口不走。”
佳沐正退开他的怀抱,想抬头看他,却被霍北寒重新一把摁在了怀里。
佳沐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了?”
霍北寒抿唇,郑重问:“若是……我一直不出来呢?”
佳沐的心,一惊,咬唇调笑道:“那我就一直等,你总不舍得我等一辈子吧?”
霍北寒紧紧握住她戴着钻戒的小手,抚摸着那无名指上的婚戒,一字一句的道:“童童,等我娶你。”
“好,你要是不来娶我,我就一直坐在那儿等。”
“我不想让你再哭了。”霍北寒伸手,指腹刮了刮她小脸上的清泪。
佳沐握住他的手,失笑道:“都已经为你流了那么多眼泪了,还在乎这点吗?”
……
第二天,霍北寒做完一系列精密检查过后,已经在等待手术。
手术前两个小时,佳沐一直靠在霍北寒怀里,他们也没有说很多话,只是沉默的拥抱着。
哪怕彼此不说话,也心照不宣。
霍北寒沉默着,没有说话,只低头,吻着她的额头。
佳沐微微仰头,他的薄唇,便落在了她唇瓣上,她圈着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
她不想再说话,也不想再威胁他一定要活下来诸如此类,此刻,她只想抱抱他,亲亲他,与他多亲密一刻便是好的。
若这人,这身躯,这心脏,往后是冰冷的,不会再跳动,那她一定会后悔,此时只顾着威胁他。
“我爱你,二叔。”
她轻轻低喃一声,不想再留任何遗憾。
“我也爱你,童童。”
不知拥抱过了多久,有护士过来敲门,“霍先生,手术时间到了,已经安排就绪了。”
霍北寒和佳沐对视一眼,佳沐从他怀里退开,起身,送他去手术室。
霍北寒躺在手术床上,被推进封闭手术室的那一霎,佳沐忽然不撒手了,将他的手攥得紧紧。
“童童?”
佳沐终于忍不住,眼眶里大落大落的眼泪掉下,“我还想再看看你……”
有贴心的护士小姐过来安慰:“童小姐,手术会成功的,您不要太担心。”
佳沐手上的力气,始终没有松开。
可霍北寒,躺在病床上,只淡笑着,平静的说了一声:“童童,乖,松手。”
佳沐便听话的,松开手,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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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霍北寒丢下这两个字,便被推进了手术室,门,缓缓合上,阻隔了她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