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伤离

大厅空空荡荡,白白的灯光显得有些惨淡,收费员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吴波的烟才抽得一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凌厉而悲惨的声音响起:“医生,医生。快来救救阿如,快来救救阿如!”

吴波一看,那不是张驰是谁?他身上抱着的人赫然是女儿吴如,身后跟着的是黄土,三人全身是血!吴波的泪水登时流了下来,他抛下烟,从张驰手里一把抢过吴如,大声唤着:“阿如,阿如,我是爸爸,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可是,吴如就像小时候在吴波臂弯里睡着了一样,紧紧闭上了眼睛,却是永远无法睁开。吴波失声痛哭,泪水如泉般,落在吴如身上。

值班医生匆匆过来,翻开吴如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又听了心跳、测了血压,摇摇头说:“瞳孔散大,没有心跳和血压,人已经死了。”

吴波大声说:“不可能,不可能,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她才22岁,才22岁啊。”张驰在一旁泪如雨下。

医生无奈,吩咐护士将吴如抬往ICU做心肺功能复苏。ICU外,吴波一把揪住张驰的衣领,嘎声说:“我不知说过多少次,我家的事,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为什么还要管?现在吴如死了,你满意了吧!”随后一拳,狠狠砸在张驰脸上。

张驰被打得踉跄,退了一步,哽咽说:“我、我、我也很难受。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吴波又要挥拳,黄土忙上来拉住,说:“吴所,你冷静静下。”吴波哪里能冷静,怒吼:“黄土,你给我滚开!今天,我非要好好揍一顿这小子不可,为我女儿报仇。”

正闹得不可开交,ICU的门开了,医生探出头来,皱着眉说:“别吵了,这样一个活人都被你们给吵死了,何况是一个死人。”

吴波立时放了张驰,脸上恨恨不已。

“老吴,你不要怪小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身后,一个软弱无力的声音响起,正是阿英。原来,阿英听到楼下喧哗之声,有些惊恐,又久等吴波不到,遂去找他,在大厅一问,便如五雷轰顶,知道女儿没了。

吴波低下头来。阿英走得久了些,靠着墙壁直喘气,张驰忙上去扶住她。阿英没有抗拒,任张驰扶着。

阿英说:“小张,你不要怪老吴,都是我连累了这个家。倘若我不病,老吴就不会做那些事,女儿就不会死。”张驰满脸泪水,拼命地摇着头。

寒冷的夜,四人在走廊上静静地等着。时间似乎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ICU的门开了,医生疲惫地走出来,低声说:“病人抢救不过来,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阿英叹一声:“我可怜的女儿啊。”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吴波慌了,顾不得伤心,说:“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爱人吧。”

医生蹲下身,简单检查一番,脸色登时凝重起来:“旧病复发,情况万分危急。”随即招呼两名护士将阿英抬进了ICU。

吴波瞬间苍老了许多,他靠在墙上,双脚颤抖不已。张驰泪水连连,待想去安慰吴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日之内,女儿去世,妻子又送进ICU,这样的人间悲苦,试问谁人可以承受?

漫长的等待,寒风在窗外嘶鸣,悲伤的张驰脑海一片空白,不断闪现着与吴如的点点滴滴。悲伤的吴波绝望不已,他似乎预感到,失去女儿之后,妻子也将失去!他恨,却不知该恨谁,从何恨起。

凌晨时分,ICU的门再次打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说:“本来可以抢救过来,可是病人根本就没有求生欲望,已经死了。你、你们到太、太平间去看最后一面吧。”

张驰大吃一惊,他如何能接受这个现实?吴波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他一脸木然,向黄土招招手,轻声说:“黄教,找个地方,你跟我讲讲,阿如是怎么死的?”

三人来到阿英的病房,物是人非,床已空空。吴波坐在床上,仿佛阿英还在床上卧着一般。黄土一语一十地将昨晚张驰的比赛经过与遇袭过程说了出来。

吴波听完,心里一片雪亮,奈温是谁的人,吴波当然清楚!吴波站起身,缓缓走到窗户边,轻声说:“天亮了,人该清醒了。那时我发誓无论怎么样都要让阿英好好活下去,可是如今,阿英和阿如一夜之间便弃我而去,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吴波在窗户站立良久。黄土说:“吴所,要不我、我们去看嫂子和侄女?”

吴波说:“不看了,不看了,让他们好好地睡吧,不要打扰他们了,黄泉路上,他们不会像我一样寂寞。”

黄土见吴波说的话有些荒唐,知他气坏了。谁知吴波转过头来,说:“张驰,你联系殡仪馆,将阿英与阿如悄悄运过去,不要火化,不要声张。过些时日,他们的丧事就交给你了。”

张驰莫名其妙:“为什么?”

吴波说:“别问为什么,以后你会明白,你是聪明人人,也会知道,该什么时候火化的。”

“记住,千万别报警,千万要保密,我、我会有打算!”吴波叮嘱。

张驰点点头。

张驰与黄土走了,吴波孤零零地呆在这空荡荡的病房里,这里还残留着阿英和阿如的一丝气息,惟有呆在这里,吴波慌乱的心才有所平静。他在静静地想着,与阿英恋爱到结婚到生女,然后三口一家,是多么多么的温馨,可这一切,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病房外走廊上,时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无法打断吴波脑海中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吴波拿起手机,拨通了疤子脸的电话。

“吴所长,你终于想通了?”电话那端的疤子脸心情无比开畅,因为,他刚从鬼影彭那里挣了一大笔钱,而且,与鬼影彭的合作关系得以进一步巩固,现在,他只等吴波点头了,再挣一大笔钱。

吴波缓缓说:“是的,我需要钱,你的人也该告诉你了,我老婆这次病得很重,我不能看着她死去。”

疤子脸哈哈大笑着:“吴所长,你早该如此了!干一次是干,干十次也是干,又什么好犹豫的呢?到时会有人拿钱给你。但是,我们的约定,已不能再拖了!”

“什么时候出发?”吴波问。

“下午。”疤子脸说。

吴波说:“不行,我还得安顿下家人,你也知道,我老婆病得这么厉害,我肯定得稍作安排。”

“那么明天。”

“行!”吴波说。

疤子脸说:“吴所长,记得,你得开警车,穿制服,我们需要你那张皮来作掩护,这次的货,非常多。”

“没问题。”吴波说。挂上电话,他坐在病床上,抽了一包烟,喃喃道:“阿英,你等着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是一位人民警察!”

县医院太平间,烛火摇曳,吴如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她身上的血迹早已擦净,美丽而安闲,像一只枯萎的玫瑰。张驰茫然站立着,眼中含着泪水。

吴如扑过来挡住他的那幕历历在目, 张驰对疤子脸的恨愈加深切,可是,这又能如何呢?也许此际,疤子脸正在举杯相庆。

但是,胡为还在监室里,想到这里,吴如临死前哀求张驰放过吴波的话语响起,“阿如,我能这样做吗?我能这样做吗?”此时此刻,张驰想起了熠熠生辉的检徽,心里无比的痛苦。

殡仪馆的车来了,下来两个戴手套的人,拿着浅蓝色的皮袋,将阿英和吴如打包进去,然后扛到车上。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异常,仿佛在运送货物一样。

张驰爬到二楼病房,吴波已经不在了,空荡荡的病房,惟有浓浓的烟味。他叹息着来到街头,茫然不知所从,黄土紧紧跟在身边。

前面,一个手长脚长的人挡住了张驰的路。

“滚开!”张驰说。

“张驰,我敬你是条汉子,你在擂台上的恩情,我本已于昨晚报答。可是,我实在不忍心你这样命丧他人之手。我告诉你,玉西县城街上,布满了疤子脸的人,你还是赶紧回看守所去吧。”来人居然是奈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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