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听我不听。”吕秋用手捂住耳朵,脸拧成一团。
真是的,管她什么事嘛,非要和她说!
“好,”扶苏笑眼盈盈,打了个响指,用自己的手覆上吕秋捂住耳朵的手,他也学着吕秋捂住她的耳朵,不过是手手相触罢了。
吕秋睁开眼,心里像小鹿似的慌乱。
好在扶苏就放了片刻便离开,他道:“好了,我帮你关上耳朵了,现在我可以自言自语了。”
吕秋翻了个白眼,扶苏视而不见。
他启唇,悠悠的往事如风轻盈,滚过红尘扑面而来,比风还柔,比矛还锐,扎得鲜血淋漓。
春风拂面,梨花带雨,百花齐放。
“奴婢见过公子,奴婢名山白。”
笔墨纸砚,诗书文画,庭中望月。
“奴婢自小在市井里长大,没什么规矩,但是对文墨书画很感兴趣,若公子不吝赐教,奴婢感激涕零。”
“月梢月莫有兮,林掩云浮光兮。公子你看,我现学现作,还不错吧?”
月下枫林,晚风簌簌,栀子花香。
“奴婢摘花给公子编一个手串儿,这可是民间的绝活呢!”
夏至聒噪,艳阳高照,热风微微。
“伺候公子是奴婢的福分,公子只管做自己的事,不必担心奴婢。”
夜扰灯火,暗堂风波,绕指柔情。
“公子,奴婢害怕,她们,她们一个个要吃了奴婢……”
秋意渐浓,一鹤青天,落叶纷飞。
“奴婢相信公子能护着奴婢一世。”
流水河灯,不羁飘扬,万世浮华。
“许个愿吧,公子。”
“奴婢愿和公子长长久久,永不分离,纵然尘世喧嚣浮躁,亦不改初心。”
笑颜如画,抚袖轻扬,歌喉婉转。
“那公子答应奴婢唱一曲儿,就答应公子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同奴婢一起。”
“奴婢想时时刻刻都在公子身边。”
淋漓之下,他抱紧她,湿透了的衣服紧紧相拥。
“我要娶你。”
一个长矛对准了山白,嬴政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
“贱婢。”
最后一片落叶悄然落地。
“奴婢是清白的!公子……您曾今说过永远相信奴婢的,怎么,不作数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真的……”
一幕,两幕,三幕,四幕……
“戏散场了。”
她被捕的那一天,混身狼狈,被抽打的痕迹累累,嘴角隐隐流下血丝,眼神瞪得瘆人。
宦者令拉开圣旨:“婢女山白,为齐国奸细,出自齐国宗室。勾引公子扶苏,获得大秦密报,通奸叛国,即日斩,曝尸三日,以戒后人!”
一片狼藉,空庭无叶。
冬天终于来了,那天大雪纷飞,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白色。山白被拉上断头台,看戏的百姓们呼拥着。霜雪枝干,落了满头。
“杀!杀!杀!”
“叛国贼,狐狸精,活该!”
伍椒透过窗外,看着这盛况。
“公子,您真的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扶苏手上拿着竹简,却早已心不在焉,拳头握得紧紧,神色如同死了一般冰冷刺骨。半晌才道:“她该死。”
初生懵懂的芽被掐死在温和的冬日里。
然后他开始用这场雪冰封所有。
山白上刑之前,在寻找扶苏的身影,她本来以为他会来的,没想到也是个胆小鬼。
“帮我告诉公子。”
“奴婢是一个不值得公子悲喜的人,此次一去,愿来世再不相见。”
霎时间,鼓钟一敲,手起刀落,鲜血溅四方。
这冬日被血染了色,暗波涌动的深红。
扶苏闭上了眼。
此后所见皆失了颜色,灰白的,黑色的,杂乱无章的,残酷的,沾血的。
但也无所谓。
他是大秦公子,身上所负,本该如此。若是连一个女人都放不下,何来当这大秦的王!
“寡人帮了你,你应当感激才是。”
嬴政拍拍扶苏的肩膀。
“寡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心上人被仲父残酷间接杀死,当时寡人还满心欢喜和她的未来,后来寡人才明白,仲父做的是对的。他用最残酷的手法教会寡人最真实的道理,寡人也不知是该感激还是如何。”
“王,众民之上,无上之神,多余的感情,除了抛弃,没有别的法子。”
“恭喜你长大了,扶苏。”
扶苏关上耳朵的法子一点用也没有,吕秋听了个遍,还是没听到重点。她发问:“不是说山白有孕了吗?”
扶苏还没从回忆里脱出身,吕秋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把扶苏噎住:“你……我,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哼,我怎么知道。”扶苏不承认,吕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这一刻,她的心里偏向扶苏,她想去相信他。
真的没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