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听了守门小太监和嫣红的话,不由妒火中烧,一拂袍袖,大步朝陶嬷嬷的屋子走去。
来喜听了几个人的话,已猜出了事情大概,可又不能不跟着楚晔,因此战战兢兢的跟在楚晔身后。
楚晔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喝道:“不必跟着了。”
来喜见楚晔的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不由惊呆了,连礼都忘了行,只是呆呆的站着。
楚晔恨恨的走着,恨不得每一步都将脚下的地面踏出一个洞来,往事一一浮现在他眼前:碧波池畔相拥的两人,临川王求自己将潋滟赐给他……
楚晔明白自己此时应该静下心来,可自己只觉得心中有一把火在烧,无论如何也无法冷静下来。
却说潋滟附在临川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又低声叮嘱了陶嬷嬷几句。
临川王摇头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受皮肉之苦,今日之事我一力承担,你只推不知道就是了。”
潋滟急道:“殿下,今日之事不是你一个人能承担得了的。殿下如果不按臣妾所言,只怕会给殿下和臣妾招来更大的祸患。”
陶嬷嬷见临川王不肯动手,低声说道:“殿下,婕妤所言甚是,还请殿下不要再犹豫了。”陶嬷嬷说完,就用力朝桌角撞去,额头一下子被撞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临川王见陶嬷嬷满脸都是鲜血,心中一紧,他自幼由陶嬷嬷抚养,与陶嬷嬷感情自是不同。
潋滟扶起陶嬷嬷,查看了一下陶嬷嬷的伤势,慌忙问道:“嬷嬷不要紧吧?”
陶嬷嬷勉强说道:“我不要紧,殿下,快动手吧。”
鲜血染在了潋滟的衣裳,越发的触目惊心。
潋滟看着临川王,道:“殿下不必犹豫了,快快动手。”
临川王见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心肠走到潋滟身前,举起了手。可他一见潋滟的水眸,心中终究是不忍,又放下了手。
潋滟指着桌角,说道:“殿下如再不动手,臣妾就如陶嬷嬷一般。”
临川王闻言,只得用力扇了潋滟一个耳光。
潋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扶着桌角才勉强站住。她觉得嘴里有淡淡的血腥气,一缕鲜血已沿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
临川王见了,只觉得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痛,忙一把扶住潋滟,焦急的问道:“你不要紧吧?”
潋滟勉强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陶嬷嬷捂着额角,走到门边,微微掀开门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动静。
陶嬷嬷远远的看见了楚晔的身影,忙道:“陛下来了。”
潋滟闻言,一把推开临川王,站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陶嬷嬷放下了帘子,低声说道:“陛下已经来了。”陶嬷嬷说完,就伏在桌边。
潋滟忙对临川王使了一个眼色,临川王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贱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临川王素来举止优雅,纵是说出这样粗暴的话来,也不觉得蛮横。
潋滟有些着急,又对临川王使了一个眼色,口中说道:“殿下,臣妾是陛下的妃嫔,还请殿下自重。”
临川王冷着声音接着说道:“陛下曾无礼王妃,令我成为京师的笑柄,如今我倒要让陛下也难堪一次。”
帘子一下子被掀开了,楚晔已经怒气冲冲的站在门边。
原来楚晔刚才虽然满腔怒火,可临到陶嬷嬷屋子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些害怕,自己如果真的看到临川王和潋滟……楚晔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真的如此,自己又该如何处置潋滟,赐死?逐出宫去?
一想到潋滟离自己而去,楚晔突然感到莫名的害怕,因此他的脚步变得有些犹疑,站在陶嬷嬷屋外,却不敢进去,不想却听到了临川王和潋滟的对话。
电光火石之间,楚晔已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下子掀开了门帘,看着屋内,就见潋滟缩在屋角,鬓发蓬乱,右边的脸颊红肿,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血迹,身上更是染着鲜血。
楚晔不知道潋滟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只是一见潋滟如此,他只觉得心痛,快步上前,重重的打了临川王一拳。
临川王被打倒在地上,鲜血一下子就滴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如朵朵绽开的红梅。
潋滟见楚晔进来,一下子扑入楚晔怀内,低低叫了一声“陛下”,声音中已带着哽咽。
楚晔只觉得潋滟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由紧紧的拥住了潋滟。
临川王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他见楚晔拥着潋滟,心中有些黯然,别开眼,不肯再看。
这在楚晔看来,却是临川王心虚,因此他冷着声音问道:“你对韦婕妤做什么了?”
临川王闻言冷笑道:“陛下如今来问臣弟,臣弟倒想问问陛下那天对临川王妃做了些什么,竟令王妃自尽身亡?”
楚晔闻言,不由想起自己那次酒后,误将临川王妃当做静姝,举止间难免有些轻薄,不想临川王妃却因此而自尽身亡。
想到在这里,楚晔的眼中闪过一丝自责。
临川王冷哼了一声,道:“陛下如今也无话可说了吧?”临川王说完,迈步朝外面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了楚晔一眼,道:“今日之事臣弟早就想做了,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陛下如今也能体会臣弟当时的心情了吧?”
临川王勉强压抑自己才没有朝潋滟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看向潋滟,只怕会前功尽弃,因为自己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人。
楚晔望着临川王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愤怒,有愧疚,还有一丝心安。
临川王一走,楚晔就焦急地看着潋滟,问道:“你哪里受伤了?怎么满身是血?朕这就宣太医来给你看看。”
潋滟垂着头,低声说道:“陛下,臣妾没事,殿下只不过打了臣妾一记耳光。”
“那你身上的血?”楚晔还有些不放心。
潋滟道:“是陶嬷嬷的。”
楚晔轻轻抚着潋滟的脸颊,问道:“痛吗?”
潋滟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摇了摇头。
楚晔有些心疼,掏出帕子,替潋滟轻轻的拭着。
潋滟握住楚晔的手,道:“陛下,陶嬷嬷额头上磕了好大一个口子,陛下快些派人找太医来看看罢。”
楚晔这才瞧见陶嬷嬷躺在桌角边,刚才他一进门,眼中全是潋滟,因此倒没有留心。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整理一下,朕陪你到永信宫宫门那里,让嫣红他们送你先回麟趾宫罢。”
潋滟也知自己此时的样子被人看见了,只怕会有闲话,因此忙福身行礼:“遵旨。”
楚晔低声安慰潋滟:“今天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都是朕的错,回去好好歇着,朕一会儿回去。”
潋滟整理了一下云鬟,又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所幸外边的斗篷没沾上血迹,因此潋滟掩了衣襟,将里面小袄上的血迹遮住了,再戴上雪帽,连脸颊的红肿也遮盖过去了。
楚晔陪着潋滟朝永信宫的宫门行去,一路上,楚晔见潋滟的神情有些畏缩,知她被吓到了,因此紧紧握着她的手。
到了宫门,来喜、嫣红他们都在翘首以盼,见楚晔和潋滟携手走来,都略放下心来。
楚晔又叮咛了潋滟几句,神情间都是满满的关切。
嫣红曾听倾楼少主夸赞潋滟聪敏,如今见了也是暗自心服,自己适才以为潋滟此次定会激怒楚晔,因此一直在想转圜之法。如今见楚晔如此,不仅没有丝毫怪罪潋滟的意思,而且对潋滟格外的尽心,不由暗自纳罕。
潋滟福身施了一礼,就带着嫣红他们回麟趾宫去了。
恰好给太皇太后诊脉的那个沈太医从永信宫里出来了,楚晔吩咐道:“陶嬷嬷刚才不小心摔倒了,撞破了头,你去瞧瞧。”
沈太医忙口称“遵旨”,楚晔又吩咐两个小太监带着沈太医去陶嬷嬷的屋子。
楚晔进了永信宫,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又说了几句闲话,也就起身告辞了。
太皇太后对刚才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如今见楚晔神色如常,也不好再问,免得再生枝节。
待楚晔坐上帝辇,心中将今天的事情仔细想了一遍:看来自己是误会临川王对潋滟的感情了,自己以前一直以为临川王对潋滟有情。如今看来,临川王是因为临川王妃的事情怨恨自己,想以此来报复自己。以前众人都说临川王与临川王妃伉俪情深,临川王甚至因为临川王妃一直不肯纳妾。自己还记得崔太妃欲为临川王续弦,临川王却不肯遵从母命。还有潋滟本来就是临川王府的侍女,要是临川王对潋滟有情,早就将潋滟纳为侍妾了,何必等她进宫,再费这般的周章?定是临川王见自己对潋滟有情,所以故意做出这般的举动。
想到这里,楚晔只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可却对临川王有一丝淡淡的愧疚。
麟趾宫已经在望了,楚晔的眸光转柔。在这一刻,他竟有些急着见到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