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楚晔下诏称皇后高氏阴行巫蛊之术,大逆不道,废皇后高氏为庶人。高氏废居后宫思过院,令有司供养如旧。
诏书一下,高氏余党无不心惊。楚晔也早料到会有此节,因此对高氏余党格外安抚。
楚晔下了早朝,回到上书房,对来喜说道:“思过院那里你派人好生修葺一番,勿令皇后委屈。”
来喜忙答应了,又命人去传早膳。
一时,楚晔用过早膳,就有小太监进来禀道:“陛下,萧丞相求见。”
楚晔因朝局屡变,也想听听萧长河的意见,就对那小太监说道:“快宣。”
过了一会儿,萧长河就缓步走了进来。因天气渐暖,萧长河穿了一件湖蓝色的夹纱长袍,头上戴着白玉冠,手中摇着一柄玉骨泥金折扇,越显得他面如冠玉,瞳似点漆,神采翩翩。
萧长河躬身施礼:“微臣见过陛下。”
楚晔见他这般打扮,不由笑道:“先生这般打扮,朕还以为先生是踏青游湖而归。”
萧长河淡淡一笑,道:“微臣自居相位以来,许久未曾与陛下出宫饮酒了,微臣今日进宫,是想请陛下出宫饮酒。”
楚晔不由抚掌大笑,连称“妙极”。
楚晔进内室换了装束,头戴金冠,身穿一件石青色的夹纱长袍,手中却摇着一柄湘妃竹的素面折扇。
两人并肩而立,一般的丰神俊朗,可却各有千秋:楚晔眉目间带着几分凌厉,不怒自威;萧长河眉目如画,别是一番风流蕴藉的态度。
两人出了宫,坐上早就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上。萧长河低声吩咐了车夫一句,那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萧长河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朝外面看去。楚晔见萧长河看得甚是专心,以为有什么趣事,也凑到萧长河身侧,朝外面看去,只见外面不过是寻常市集,因问道:“先生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入神?”
萧长河微微一笑,道:“微臣只是看看市井繁华,这皆是陛下圣明之故。”
楚晔微笑道:“先生怎么也学朝中那些阿谀逢迎的朝臣?”
萧长河摇头道:“陛下,微臣这是肺腑之言。如陛下昏庸,朝纲紊乱,人心思乱,这天下必将是另一番光景。如今陛下圣明,天下太平,人心思定,可谓太平盛世。”
楚晔笑道:“为人君者,当以天下为先,次及己身。”
萧长河微笑不语。
马车在一条窄小的巷口前停下,楚晔和萧长河下了马车,径直朝小巷内行去。
转眼工夫,凤七的酒楼就到了。两人进了酒楼,一楼依旧是坐着满满的人,两人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依旧只摆了两张桌子,两人在临窗的那张桌子旁坐下。
过了一会儿功夫,凤七就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了楼,托盘内依旧放着两样小菜——牛肉和笋干。
凤七放下小菜,笑道:“你们来得倒巧,我新酿的酒刚好熟了。”凤七说着,已从桌子下拿出了一坛酒,拍开封泥,倒在两个粗瓷碗中。
酒香清冽,萦绕在室内。
凤七微微福了福身,就下了楼。
楚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萧长河倚着窗子,浅酌慢饮。
楚晔连喝了三大碗酒,浅碧色的酒液洒了些许在石青色的长袍上,洇湿处的颜色深了许多。
萧长河笑道:“微臣前日就想请陛下来此饮酒,不想那日微臣进了宫,却见陛下匆匆朝后宫行去,不好相邀,只得罢了。”
萧长河的话触动了楚晔的心事,楚晔不由端着碗出神,那日自己匆匆赶到麟趾宫……
萧长河见楚晔似乎有些失神,不由唤道:“陛下。”
楚晔这才收敛了心神,慢慢的从衣袖中拿出一本薄册子递给萧长河。
萧长河的神色似乎有些讶然,可还是接过那本薄册子,慢慢的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萧长河抬起头,问道:“陛下这是什么?”
楚晔放下酒碗,负着手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对着萧长河,道:“朕那日派人剿除了荒斋,结果在荒斋内搜到了这个,这上面记载的都是去过荒斋的朝臣。”
萧长河合上那本薄册子,皱眉道:“微臣也曾去过一次荒斋,只是那荒斋的主人并没有问微臣的姓名。”萧长河只说了这句话,就不肯再说下去。
楚晔不由回想起自己去荒斋的那次经历,荒斋的主人的确不曾问过自己的姓名。还有谢有道去荒斋的那次,自己曾见到过他,当时他带着一顶斗笠,自己要不是对他极为熟悉,只怕也认不出他来。
一时无数个念头涌上楚晔的心头,阳光映入楚晔的眼中,楚晔不由微微闭了闭眼睛。
半晌,楚晔才睁开眼睛,眼中却是一片清明。如果不是自己以为潋滟欺骗了自己,自己因怒气而失去了理智,自己绝不会遗漏这般重要的事。
楚晔将事情从头细想了一遍:荒斋主人纵使是对朝中大臣极为熟悉的人,那么他又如何认出身居大内的谢有道。谢有道和朝臣不同,他身居大内,等闲不和外人相见。还有,这份名单上几乎没有崔氏一党的人,难道——?
楚晔想到这里,不由想起了昨日高皇后巫蛊一案。是了,一切事情都已经有了答案:荒斋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崔家,崔家借荒斋暗中插手朝政。崔贵嫔入宫,当时潋滟虽然只是御前侍女,可自己对潋滟甚是有心,想必崔贵嫔知悉了自己对潋滟的心意,所以才故意设计了这一出,为的就是今天。自己派人剿除荒斋,而崔家故意留下了这本册子,崔家是算到自己看到谢有道的名字,一定会心疑。谢有道为了自保,只能招出事情的始末,那么这无疑是让潋滟失信于己。
崔贵嫔觊觎后位已久,高家虽然已经败落,高皇后也形同被废,可潋滟却深得自己的宠爱,崔贵嫔心中必是顾忌潋滟,所以她迟迟才不肯对高皇后动手。如今崔贵嫔借此事让潋滟失信于己,就迫不及待的借巫蛊一案将高皇后从皇后的宝座拉下来。
崔贵嫔的心机之深,委实可怕,楚晔的目光已是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