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勖礼一进屋子,忙跪在地上叩头道:“微臣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太皇太后看了张国忠一眼,张国忠会意,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带着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屋内静悄悄,何勖礼跪在地上,半晌也不见太皇太后命自己起身,额间不由冷汗涔涔,可却不敢擦拭。
只听“咣当”一声响,一个茶碗在何勖礼身前被摔得粉碎,碎瓷末和茶水溅了何勖礼一身,可何勖礼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太皇太后盯着何勖礼,眼中几欲冒出火来,半晌才道:“我早告诉过你们收手,为何不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看你如何收场?”
何勖礼被太皇太后的怒火吓得早失了心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叩头道:“微臣知罪,求太皇太后娘娘恕罪。”
太皇太后见何勖礼如此形容,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忙伸手抚摩胸口,半晌才道:“我恕你的罪容易,可你要问问崔家是否放过你?”
何勖礼叩头道:“云州的事都是老四在管,微臣也不知道详情,等微臣回府,就修书一封,向老四问个明白。”
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你回去吧。”
何勖礼如闻大赦,忙磕了一头,爬起身就要退出去。
太皇太后突然叫住何勖礼,道:“你记得我的话,南北两军的军权无论何时都不能交出去。”
南北两军驻扎在京师近畿,负责京城防卫,一直由何勖礼的兄弟何恭礼与和何兴礼统领。
何勖礼忙答了一声“是”。
太皇太后喝道:“出去吧。”
何勖礼忙躬身退了出去。
何勖礼一走,张国忠就走了进来。见太皇太后脸色不好,张国忠忙走到太皇太后身后,替太皇太后轻轻的捶着:“娘娘的脸色不好,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太皇太后喘了一会儿,才平息了下来,听张国忠如此说,忙摇头道:“不用了,去把许怀恩找来吧。”
张国忠听了,忙道:“娘娘,奴才该亲自去请许总管才是。”
太皇太后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
张国忠忙退了出去,亲自去请许怀恩。
这许怀恩是大内的总管,太皇太后的心腹。他入宫极早,论起来张国忠还是他的徒弟。太祖皇帝、高宗皇帝驾崩之时,他襄助太皇太后,甚有功劳,因此宫内上下对他都极是尊敬。
过了一会儿,许怀恩同着张国忠一起来了,见过了礼,太皇太后忙命赐坐。
太皇太后一见许怀恩那斑白的鬓发,不由凄然道:“我和总管都老了。”
许怀恩见太皇太后的精神有些萎靡,忙道:“娘娘的精神瞧着还好,老奴倒是老了。”
太皇太后听了,也不反驳,只是问道:“云州的事情总管可知道详情吗?”
许怀恩在宫中几近三十年,心腹遍布,如今听了太皇太后的问话,不由摇头道:“老奴没听到什么,若是听到什么,早就回禀娘娘了。”
太皇太后点头叹道:“好手段。”
许怀恩沉吟了一会儿,道:“娘娘,陛下曾派人召萧先生入过几次宫。”
“萧长河?”太皇太后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这个名字来。
许怀恩忙答道:“娘娘,正是此人。”
太皇太后点头道:“当初皇上下诏求贤,弄了个什么集英阁,谁也没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集英阁里可谓人才辈出。”
许怀恩耳目遍布,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如今也只能勉强劝道:“这点小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大司马定能想出妥善的办法来。”
太皇太后听了,只有苦笑而已。
许怀恩又说了一会儿,就躬身告退了。
太皇太后觉得神思恹恹的,也就歪在榻上想心事。等到了晚间,太皇太后只觉得胸口发闷,连晚饭也没吃,就躺在了床上。
却说楚晔下了早朝,带着来喜回到上书房,就见书案上摆了一坛酒。
潋滟忙回说这坛酒是萧长河适才派人送入宫中的,又说萧长河稍后就进宫来。
楚晔一见酒坛,已认出这酒正是凤七家的酒,拍开了封泥,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来喜、潋滟不由目瞪口呆的看着楚晔。
楚晔放下酒坛,用衣袖擦了擦嘴,见了两人的表情,不由大笑。
恰在这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陛下,萧先生求见。”
楚晔忙道:“宣。”
萧长河缓步踱入,头簪一枚白玉簪,身穿一件深蓝色的夹纱长袍,越显得他面如冠玉,修眉朗目,风华绝世。
楚晔一见萧长河,不由笑道:“你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喝酒。”
萧长河闻言,长揖一礼:“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晔带着萧长河来到后面的飞雪阁,两人坐在梨树下饮酒,楚晔又命潋滟坐在一旁弹琴。
来喜带着几个小太监站在一旁服侍,只听琴声盈耳,楚晔和萧长河在说些什么却一点也听不到。
楚晔和萧长河两人却是在商议云州之事,萧长河将云州的事请细细的回明了楚晔。
原来何家在云州的产业均由何勖礼的四弟何昌礼在打理,那何昌礼依仗何家之势,闻知崔希仁出任云州刺史一职,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崔希仁上任后,下属官吏和地方豪强纷纷登门贺喜,贺礼自然是少不了的。
何昌礼本就没把崔希仁放在心上,就更谈不上送贺礼给崔希仁了。加上历任云州刺史上任后,无不先去何家拜谒,何昌礼见那崔希仁没有上门,心里已是老大不痛快了。而崔希仁自诩名门望族出身,又怎会上门拜谒何昌礼。两下里已有些参商。
恰崔希仁上任后不久,就有人状告何家倚势侵占农田。原来这些人却是云翼买通了一些地痞无赖,故意前去闹事。那些人一路吵闹着来到刺史府前,自是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那崔希仁上任不久,自是想在百姓中树立一下官声。加上此事闹得甚大,如果糊涂了事,只怕自己在云州的声誉会一落千丈,因此崔希仁就派人去何家找人来对质。
崔希仁知何家背景雄厚,也不敢怠慢,特意让人持了自己的名帖去何家。
不想何昌礼正恼崔希仁不来拜见自己,如何肯去堂上对质,派家奴将崔希仁派的人赶了出去,还将崔希仁的名帖撕得粉碎。
崔希仁闻知此事,心中登时大怒。可他为人甚是持重,也没当场发作。只是刺史府外围着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如果提不来人,只怕自己再难在云州立足。
可崔希仁又不愿与何家撕破脸皮,因此又命人将何家的管家提来。
那些衙役到了何府,也不敢入内,只在门外锁了几个何家的家丁去见崔希仁。
堂上,崔希仁为了自己的颜面,只说何昌礼患病,不能前来,所以派了管家来。
那几个何家的家丁素来骄横惯了,如今听得有人竟敢告何家,也不管是在公堂之上,当时就揪着那几个告状的人撕打了起来。
崔希仁见状,难免有些下不来台,只得令衙役将那些家丁拖下去,每人打了二十大板,这才退堂。
打完那些家丁,崔希仁就派人将那些家丁送回何家。崔希仁又怕何昌礼不满,特意修书一封。
也不知是打得重了,还是天气暑热,那些家丁被抬回去的当晚,就有一个家丁一命呜呼了。
恰好这个家丁是何昌礼最宠爱的一个妾室的弟弟,那名妾室哭着求何昌礼替自己的弟弟报仇。
何昌礼也因崔希仁责打何家家丁,加上崔希仁还让人抬着那些家丁招摇过市,委实驳了自己的面皮,心中正不自在。如今见爱妾哭得花容惨淡,心中怒火更盛。
次日一早,何昌礼就纠结了何家的家丁、护院带着棍棒,气势汹汹的冲到刺史府,将刺史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崔希仁见事情不好,忙命人调兵解围。
何昌礼见状,也明白自己占不着便宜,只得带着家丁走了。
崔希仁越想越恼,忙休书给自己的父亲。崔光烈接到自己儿子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报,自是恼恨何家仗势欺人。可自己出面找何家说理,一来口说无凭,反倒落了下风;二来万一何家的人刁蛮不讲理,自己岂不是自讨没趣?因此也就让自己的心腹王寿在早朝上提及此事,可并未言及何家,算是给何家留了颜面。
何勖礼知道此事,直骂何昌礼糊涂,下了朝就去了崔家给崔光烈赔礼。
崔光烈也不愿因这点小事就和何家闹僵,因此反倒劝慰了何勖礼一番。
两人谈笑甚欢,握手言和。
何勖礼回家后,立刻修书一封痛责何昌礼,又令何昌礼给崔希仁赔礼,并令何昌礼约束下人,不得倚势欺人。
崔光烈也修书给爱子,自有一番叮嘱。
可没想到,不久之后,崔希仁就中毒身亡。
潋滟坐在一旁弹琴,虽然断断续续的听得不是很清楚,可却知道这其中似乎另有蹊跷,崔希仁的死也似乎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