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怕陶景文认出自己来,忙垂下了头。
楚晔合上了书案上的奏折,看向陶景文,道:“爱卿免礼。”
“谢陛下。”陶景文站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楚晔笑道:“朕早就听说过爱卿的名字,当年爱卿的老师林伯礼获罪,爱卿匹马前去报信。事后,爱卿又收葬了林伯礼夫妇的尸首。爱卿重义之名早就名满天下了。”
陶景文听了楚晔的话,没有一丝的慌乱,镇定的答道:“多谢陛下不罪之恩。”
楚晔微微一笑,道:“当年朕如果加罪于你,只怕更成全了你的名声。”
楚晔说完这句话,又叹道:“这就是儒家所谓的‘义’吧。”
潋滟这才知道当年陶景文竟然不顾个人安危,向自己的父亲报信,而自己的父母又是他收葬的,此时她心中对陶景文只有感激,不由看向他:他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斯文俊逸的容貌,温文儒雅的举止,只是经过五年的岁月,使他平添了几分成熟。
潋滟小时候总是跟在这位陶大哥身后,陶景文在潋滟心中是无所不会,无所不知的,那时的潋滟对陶景文甚至有几分倾慕之情。
楚晔一扭头,不经意间看到了潋滟望向陶景文的目光。那目光令楚晔颇有几分不自在,他站起身,走到潋滟身前,挡住了潋滟的视线。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默然垂下头。
楚晔慢慢踱到陶景文身前,问道:“儒家所重者为礼义,这礼义二字又作何解?”
陶景文恭敬的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安其分,各守其职,则天下承平可立致。”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此,则礼亦是法,何必多此一举?”
陶景文忙答道:“不然。法者需陛下颁布天下,令天下人遵行,违法者由官吏追究。天下之大,而官吏有限,难免有逍遥法外之人,则有人必然心存侥幸。且官吏之中难免有贪赃枉法之辈,此二者难免会令有人藐视国法,存不臣之心。如果陛下尊崇儒术,礼义二字必然深入人心。礼者为人立身之本,做人之道。如果不守礼义,必遭世人唾弃,则人不敢存侥幸之心。不轨之人可贿一官,安能贿尽天下?‘礼法’二字不可偏废,礼者以心治人,法者以力治人。二者并行,天下必然大治。”
陶景文的一席话让楚晔陷入了沉思,最初楚晔只想借助礼法之争,向当权的高家发难。可如今听了陶景文的话,楚晔认识到了“礼治”的重要。
楚晔不由想到了前朝,自己的祖父发动宫廷政变,夺了大燕的皇位,那些大燕遗臣转头就向自己的祖父三呼万岁。因为大燕皇朝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大燕的法律也就成了一纸空文,谈何遵守?
法是强权者制定的,它的遵守也是通过暴力。当这种暴力不复存在,法也就没有了约束力。而礼是人人皆需遵守的,它借助的是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那就是道德。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赞道:“爱卿一席话,使朕如醍醐灌,豁然顿悟。”
陶景文拱手行礼,道:“陛下若能推行礼制,则天下大幸。”
楚晔点头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陶景文道:“陛下高瞻远瞩,定有良策。”
楚晔笑道:“良策谈不上,不过爱卿放心,朕定会让礼制大行天下。”
陶景文跪下叩首道:“陛下圣明。”
楚晔以手相搀,道:“爱卿的这篇奏折真可谓光耀千秋。爱卿立此不世之功,朕倒该想想封爱卿什么官职才好。”
陶景文道:“陛下,微臣所求者为礼制大兴天下,这亦是恩师所愿。微臣斗胆奏明陛下,微臣不愿升官,愿陛下昭雪恩师沉冤。”
楚晔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半晌才道:“爱卿虽为朝臣,可却不懂朝政。这朝中有许多事没有所谓的对与错,朕也知林伯礼冤枉,但这只能怪他不识时务。他那时上的那道奏折,置朕于何地?朕此时为他平案,朕的威信又何在?”
楚晔的一席话说得陶景文默然无语。
潋滟听了楚晔的话,眼中几欲冒出火来。她也知道楚晔的话没有错,这朝中打倒一个人,或是扶植一个人,不是说这个人做得错了或是对了,而是他做得是否符合当权者的需要。正义不过是权力的奴隶,对于权力而言,正义只有服从。
纵使如此,潋滟却无法不去恨楚晔,他为了个人的权力,竟然毁了她的家,逼死了她的父母,让人凌辱了她的姐姐。
屋内一片寂静。
楚晔走到书案后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陶景文会意,躬身行礼,道:“微臣告退。”
楚晔点了点头,陶景文慢慢的退了出去。
陶景文一走,楚晔扭头看向潋滟,道:“朕见你适才注目陶爱卿良久。”
潋滟敛去了眼中的怒火,不慌不忙的答道:“奴婢今日才知天下竟有这般重义之人,所以想看看他究竟是何等模样。”
“哦?”楚晔似乎很感兴趣,示意潋滟接着说下去。
潋滟道:“奴婢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文弱书生,奴婢一直以为重义之人多是赳赳侠士。”
楚晔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楚晔便笑着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潋滟见楚晔批阅起了奏折,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晚膳后,楚晔带着来喜去了景晖宫。
月光照在雪地上,一片银白,越显得空旷寂寥。潋滟一个人慢慢的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传出去老远。
潋滟已到了自己的屋子,伸手推开屋门,满室的昏黑,只有雪光透过窗纸映入屋内。
一团火光从桌旁燃起,桌上的烛台被点亮了。潋滟看见倾楼少主正端坐在桌旁,没有一丝的意外,轻轻的关上了身后的门。
倾楼少主望着桌上的烛台,轻叹道:“我今后再想来你这里只怕就难了。”
潋滟明白他是说自己一旦封妃,他来见自己就没有现在这般容易了,不由轻笑道:“这天下还有少主办不成的事情吗?”
倾楼少主慢慢站起身,走到潋滟身边,轻轻拂去她鬓边的清霜,道:“楚晔的宠信,韦家的势力,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你必须尽快成为楚晔最宠爱的妃子,让高皇后和崔贵嫔认识到这宫里最可怕的敌人是你。我今晚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也许明天是一个机会,明天高皇后、崔贵嫔都会去,而女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潋滟对于他知道韦太后拉拢自己一事,毫不意外。自己曾说过自己在朝中毫无势力,当时倾楼少主告诉自己他已经安排下了一步棋,自己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韦太后。潋滟无法猜出倾楼少主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韦太后做了他的棋子。
倾楼少主见潋滟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
潋滟答道:“我想知道这张面具下的容貌?”
倾楼少主轻笑出声:“这张脸也许你从未见过,也许你早就见过。”他说完这句话,人已经消失在了屋外。
潋滟怔怔的出神,反复揣摩倾楼少主这句话的含义,难道他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有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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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天对着电脑报了一天的表,眼睛疼得要死,所以没有更新。请大家多多原谅。今天睡了一天,方才好点,不过还是有点干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