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受邀

林易渺被苗齐昊请到了顺帆海运公司董事长办公室。

?办公室座落在虹口区一幢海运大厦的第二十九层,就面积来讲比极鑫公司董事长的办公室气派三倍。东面和南面是单视蓝色玻璃墙,高楼林立的城市风光如巨幅画卷展现出来;一张黑色弧形办公桌就有近两米宽,和墙上棕色的“一帆风顺”木雕工艺牌匾象兄妹俩;豪华沙发、小型会议室、书柜墙、电视电脑、国画屏风、跑步机一应俱全,象综合性办公区。

?林易渺曾听宁文胜提起过这个办公室,因为这里不能摆设任何绿色室内植物,那些植物在别处生长得好好的,一移到这里就会很快死掉,连仙人球也不能幸免,据说苗齐昊五行缺水,克木。在林易渺眼里,这间办公室大得有些失当,有种虎落平阳无处蔽身之感,他想可能是在自己的小屋和小办公室里呆久了,不适应这里有海洋宽阔气质的气场。

?林易渺和苗齐昊在办公桌前相对而坐,本来就不拘言笑的苗齐昊在遥远的桌对面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和他对起话来还得提高几分贝才行。

?苗齐昊注视了林易渺一阵,刚才见到林易渺时的惊诧已经飞快地淡去了,他保持着特有的沉稳说:“没有想到文胜提到的兄弟会是你,更没有想道合同中林易渺的签名是出自你的手笔。一两年不见,当寡目相看,当初我小看你了。”

?林易渺知道他是指那年在成都相遇时的态度,知道他把儿子的家庭教师给忘记了,就象自己也曾忘记他。如果不是因为苗习悦,这位董事长对他来说只与欧迪搭点边,没有其它的什么意义。人生过客也就是如此,走过了,也就忘记了,一点回忆也是因为偶然。想起苗齐昊曾经的所作所为,林易渺有些鄙视他的不负责任,真有点入眼声色犬马,出门道貌岸然。但是现在这位董事长是苗习悦和欧迪的父亲,不能因为鄙视他的生活方式就与其划清界线。

?林易渺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没有文胜的鼎力帮助,我就没有今天,可能还在街头流浪。他是我的好兄弟,时常提到苗董对他的栽培,我和他都很感激你。谢谢苗董一直对他的关照,也对我的关照。”

?苗齐昊说:“我可没有想到关照你。不过,文胜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办事有主见也很果断,我喜欢。他把我的帐户交给你,在这之前,我不知道是你,你应该知道是我吧?”

?林易渺说:“是的。我想,这也许是一种缘分吧。”

?苗齐昊无声地笑起来,然后说:“缘分?记得那次在成都,你说去成都也是种缘分。”

?林易渺解释说:“我现在越来越相信缘分了,不然,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偏偏会再次遇到苗董呢?”

?苗齐昊说:“确切地说应该叫天意,不管我情不情愿,还是让你给遇见了。”

?林易渺说:“如果苗董不情愿遇见我,我可以立即走人,绝不障你的眼。”

?苗齐昊立即摇头笑道:“小林,我没有赶你的意思,不要误会。嗯,文胜知道我们认识吗?”

?林易渺说:“他不知道,我没有向他说起,没必要说起这些吧。”

?苗齐昊收起开始的笑容,严肃地说:“希望你永远不要向他说起,也不要向任何人说起!”

?林易渺知道他担心什么,说:“好的。”

?苗齐昊问道:“今天特意请你来是因为前期的投资收益不错,我想再追加一些投资。但是,这些资金属流动资金,不能向原合同中约定的那样期限为一年,我希望能够随用随取,而且取出金额不定,你办得到吗?”

?林易渺问:“苗董需要追加多少投资呢?”

?苗齐昊说:“暂时追加五百万,必须是活期,也就是说能随时让股票变现转出,做得到吗?”

?林易渺心想这笔资金可以作滚动资金拉升股价,到时只要保证手中的周转资金在五百万之上风险应该是可以控制的,于是问道:“如果变现,是指变现成一部分本金,还是连同本金的市值同时变现?”

?苗齐昊说:“市值。”

?林易渺说:“如果亏了,市值达不到本金额也要变现吗?”

?苗齐昊说:“是的,当时的亏盈不论。但是就总的年收益来说,我还是希望能达到百分之三十。”

?林易渺心想这不和银行里活期存款却想享受十年定期利率一个道理吗,这样的算盘打得够响的,于是笑道:“如果大盘好,操作起来虽然有些难度倒也可能做到;如果大盘不行我不能确定就有百分之三十的收益,只能力争保本。”

?苗齐昊说:“你放心去做就是,收益嘛,如果资金进出频繁,我的最低要求就是保本。我说的百分之三十是指这笔资金基本保持在稳定的情况下。我相信你是稳健型的操盘手,不会让我失望。”

?林易渺心想如果资金相对稳定,百分之三十应该不算困难了,于是说:“谢谢夸奖。我会尽力的。”

?苗齐昊压低了声音说:“我把资金交给你,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易渺看着他,专心地等他提出条件来。

?苗齐昊说:“我和彩墨、欧迪的事,还有资金的事,你不得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文胜。今后我们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文胜这里,我会照顾他的。”

?林易渺吸了一口冷气,虽然保密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但是如果把宁文胜也作为一种条件,就有些沉重了,必竟自己的举动将不只是对自己负责,还影响着宁文胜。不过为了长久的合作,也为了宁文胜,他只有选择答应他的条件。

?林易渺从苗齐昊办公室出来,坐电梯下楼,准备回公司。

?电梯在第十层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了,没有人在门外,对面墙上一块立体金属招牌字映入了他的眼帘——繁城美文网。林易渺看到这个名称既亲切又奇怪,记得网站地址在虹桥机场一带,怎么在这里来了?难道苗习悦办网站也要来沾苗齐昊的光?

?有人匆匆跑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了,林易渺才回过神来扫视了一下跑进电梯的人,那人却是穿着褶褶灰色碎花丝绸裙的苗习悦。半年多时间没有这样近地看过她了,甚至连话也没有说上一句,林易渺有些尴尬。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慢慢向楼下滑去。他们对视三秒,都忍不住笑起来。

?林易渺说:“冤家路窄原来是指我们这样。”

?苗习悦说:“应该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吧。”

?林易渺问道:“网站怎么搬到这边来了?”

?苗习悦说:“那边租金涨了,这边正好空了一间,充分利用。你去不去网站视察一下工作呢?”

?林易渺说:“还没作好心理准备,改天吧。”

?苗习悦说:“你来这边做什么?”

?林易渺调侃道:“这边是磁,我是铁,这边吸引我了罢。”

?电梯已经到了底楼,他们走了出来。

?苗习悦说:“春节得罪你了?也不在网站发文了。”

?林易渺说:“再也不发抒情文字了,不能让你同情我。”

?苗习悦说:“知道你移情别恋喜欢股票博客了。不过还是要祝贺你取得了成功。”

?林易渺估计她看过自己的股票博客,说了声谢谢,然后说:“上次网站被病毒攻击了吗?”

?苗习悦点头说:“是的,有人恶意攻击我们,差点毁掉了所有数据。还好,我们有备份,挽救回来了,病毒对浏览者的电脑没有危害,算是良心未泯。”

?“就算没必要,病毒照样可以滥杀无辜呢。”到了该分路的大厦花园了,苗习悦停下问,“你去哪?我现在没事,送你吧,这一带打的很难的。”

?林易渺很想和她说话,不想这样一分手后就失去联系,一听这话求之不得,不客气地说:“我回公司。”

?他们来到地下停车场,林易渺坐到副驾驶室,苗习悦亲自驾车。

?林易渺问道:“记得以前有人为你开车,怎么现在自驾车了?”

?苗习悦说:“以前没驾照,那天才和你那兄弟一起考了驾照。”

?林易渺说:“那天去谈网站的事,还一起考驾照?”

?苗习悦说:“是的,先谈网站,再考驾照。”

?林易渺心头酸酸的,在开车这一点上她和宁文胜是合拍的,和自己可能是永远不会合拍的。他见她轻车熟路地开着车,与姜彩墨的驾驶水平相差无几了,说:“你开车这样从容自若,不象新手上路。”

?苗习悦笑道:“我早就会开车了,懒得去考证。我最烦考试,连高考也没参加。”

?她的任信让林易渺愣愣地看了她一眼,想起她春节前说过的一句话,他又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幸福吧,想不做什么就能不做什么的任性。”

?苗习悦说:“对。想不和你说话就不说,想和你说话就说。”

?林易渺沉默了,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问:“现在是想说,还是不想说?”

?苗习悦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答复,说:“不过我又经常后悔,没有驾驶证还是去考驾照了。没有文凭还是去读函授了,不和你说话还是说了。”

?林易渺为她的最后一句话而感动,说道:“女神,那天在火车站你认为我冷酷无情,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你不会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苗习悦说:“当初是不理解,过后我估计你一定是有原因的。谁让你过后不理我呢?”

?林易渺急了:“我不理你?过后你总是隐身,以前你对我不会隐身……我是知趣的。”

?苗习悦说:“我不隐身时你没发现罢了。何况这段时间有好多事。”

?林易渺估计她是指父亲生病以及和宁文胜约会的事,故意说:“我知道你有什么事,不打扰你是对的。”

?苗习悦瞟了他一眼,笑了:“别自作聪明。这段时间我们和一些作者在论战。”

?林易渺吃惊地说:“你把作者当成衣食父母,还敢和他们论战?”

?苗习悦笑道:“父母也分讲道理和不讲道理的。有几位作者的文章一直没有被我们推荐和加精,就怀疑我们的审稿水平,还发动他们的粉丝骂我们对个别作者开后门。我们反复作解释,指出他们的文章只是一些没有实质内容的漂亮词藻,十篇有八篇象一个模子里铸出的,他们却说那是风格。现在我们决定不解释了,他们总认为别人写得不怎么样,自己写的才是最好的。有人还质问我们有没有中文专业的毕业证呢,真有趣!不过想起来也好笑,我们的编辑的确没几个有那样的文凭。他们同样没有啊!”

?林易渺也笑起来:“有那样的文凭未必喜欢写文字,更未必写得好。不过你们加精的原则本来就很模糊,我在别处发的文章加精,在你们这里就没反应,难道你们的审核标准就比别人高些?”

?苗习悦说:“唉,艺术的东西本来就没有死的标准。加不加精也许就是找没有找到读它的知音吧!这个我们永远解释不清,也就不去和他们争输赢了,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林易渺说:“是的,解释不清就不解释,就象我不对你解释。”

?苗习悦见他停下来不说了,笑道:“那我现在就听你解释吧,免得你认为我乱在猜测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林易渺想了想,还是想把肚子里的话一吐为快,说:“那天遇到的那位女子是我幺妈。就是因为她造成了我和家人的误会,无法说清的误会,后果也不可挽回。因为她,我才去出家的。唉,不提那次出家了吧,也不提她了吧,说不清的。”

?苗习悦说:“没有那次出家,你我还素不相识呢,最多只是普通的网友。她会导致那么复杂的事吗,逼得你出家?”

?“出家是多方面的原因吧,但她是导火索。”林易渺继续说:“出家不成,我失去了再次参加高考的机会,流落街头。那里面的艰辛和焦虑我一辈子都记得,有时我都怀疑还能不能活到第二天,我好恨她。记得我写过一篇求职的日志吗?那就是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写的,你给我作了两次评论,还祝我幸运,我好感激。也就是第二天,我的绝境发生了逆转,我相信有神灵来助我了,你就是其中一个神灵。”

?苗习悦笑了:“你还真迷信的。谁让你不给我讲清楚呢,我最恨欺负女人的男人。没想到,那天回来后我不说话你也就不开腔作解释了,真够倔的。”

?林易渺说:“你那天那样讨厌我,不肯多留一会儿,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我有自知之明。”

?苗习悦说:“不是讨厌你,是不理解你,觉得现实的你和文中的你反差好大,从多情变成绝情了,感觉很不好。你早些这么解释一下我不就理解了嘛。”

?林易渺急了,说:“当时我没解释吗?你当时听进去了吗?但愿你现在能理解我吧。”

?“算了,就当是误会吧。”苗习悦打住了这个让人不悦的话题,转而说:“宁文胜真象你曾经讲的那样,是你的知己吗?”

?林易渺说:“是的,是好兄弟,同患难的兄弟。”

?苗习悦说:“你以前时常向我提起他,我就不理解他在我面前为什么总回避谈及你,也不愿让我见到你。”

?林易渺说:“他以为我们不认识,就没必要谈及我吧。”

?“你俩一起在火车站拦车时我就见过他了,他好象不记得那时的我了。他有时提起他操盘的兄弟,我知道指的是你,但他不会说出你的名字。”苗习悦想了想又说:“就是你住院那一周,他搭我的车来看你,也不让我一同去病房,说是怕你不方便。”

?林易渺心想宁文胜当初假装不认识她,自以为她记不起和她争了两句的他了,原来是自作聪明,于是笑道:“他在追你吧,怕别人分了你的心。”

?苗习悦说:“他太聪明了,我骨子里不喜欢太聪明的人,感觉怕怕的不踏实……我是不是很怪呀?”

?林易渺不解地看着她说:“聪明不好吗?你是被纯文学薰陶得不食人间烟火了。织女喜欢牛郎就踏实,但他们却被银河分开了,一年就那么一天相会。呵呵,大家居然说那就是情人节了!我看是断肠节!”

?“好怪,我也是那么看七夕节的。”苗习悦吃惊地说,“所以我的网站就不会搞庆七夕节的征文活动,那纯粹是煽动分居两地。”

?林易渺一愣,不禁笑道:“不过这个节在提醒人们要珍惜身边的人。”

?苗习悦在十字路口刹了车等绿灯,看着林易渺说:“知道那天在花园里看到你时我是什么心情吗?”

?林易渺调侃说:“你喜欢同情弱势群体,最多又是同情了。”

?苗习悦说:“不是,是心痛。”

?林易渺顿时也心痛起来,说:“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为我心痛的人。”

?苗习悦说:“那一刻,我几乎能感知你曾经的孤单与无助了。”

?林易渺的眼睛湿润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苗习悦说:“这段时间我和宁文胜在一起你介意吗?说真话。”

?林易渺想了想,低着头说:“介意。”

?苗习悦轻轻踩了一脚油门,说:“嗯,我猜也是。唉——谁让他帮过我爸呢!”

?林易渺又担心起宁文胜来,赶紧又说:“你经常和他在一起,他已经把我这个兄弟放在一边凉快去了,我是介意这个。”

?苗习悦看了他一眼,沉默了。

?林易渺也看了她一眼,有些难过。想起她话中有话,他又有点心慰,知道自己在她眼里还不算轻若尘埃。

?他们都沉默了,一直沉默到林易渺在极鑫公司大门前下车告辞。望着远去的奥迪车,林易渺心生失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好快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