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莫痕拒绝了指婚,可是秀女还是要一一指婚的,况且文太尉也是急着要做他的国丈了。
这边沈塘才下了早朝,便接到了太后的懿旨,召他去姽婳宫。沈塘度着是给青熹指婚的事情,心里早准备了一套说词。青熹既然想做皇后,自己便帮她一把,沈家的女儿,哪一点比别人差。
一路行来,此时已是春初,宫里面却有着几分冷清,许是旧皇刚去,新皇还未曾选妃,后宫的宫室倒是十有八九空着。
沈塘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到了姽婳宫,太后身边的紫烟早早迎在了门外,引了沈塘进门,又挥退了其他伺候的奴才。
“太后,沈大人到了。”紫烟对着端坐的女子道。
那女子抬眼看了看沈塘,纤长的指甲划过空气,声音里带了几分疲惫,“你下去吧。”紫烟应声退下。
沈塘看着端坐的女子,虽然心内有些疑惑,却还是行了跪拜的大礼,“微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和我,还要这些虚礼么?”文太后缓缓道,品了一口茶,茶的滋味在口里扩散开来,满是说不出的苦涩,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对面前这个人还是要勇气的。
沈塘身体一震,随即正色道:“微臣不敢,太后是太后,微臣是微臣,礼数是不可废的。”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文太后忽地站起来,绣着金龙凤纹的象征着太后尊贵的身份的裙子抖开来,仿佛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两个人之间。文太后眼角撇到那金龙凤纹,栩栩如生的绣工,仿若正欲展翅而飞的凤凰,重重叹息一声,再度坐回位置上,“就算是你敢或者不敢,我们早就都回不去了。”
沈塘看着文太后,忽地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她,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姑娘,而二十年前的他,只不过是个小京官。
“是啊,其实我们都知道,回不去了。”沈塘轻叹。
文太后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变了脸色,幽幽道,“你当年为什么不带我走?”
那时候的文太后,还不是太后,她不过是个叫做文颖的小姑娘,不过是边关将军文萧的女儿。和所有戏里说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纯洁如纸的她,爱上了一个小京官,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就让她痴痴念念,而他的若即若离,铸就了她的爱情。只不过她命里注定是要生活在这宫墙里的女子,所以他从未曾留恋。她却深深痴恋,于是在选秀的前一天,她给他送了一封信,要他带她走。大雨倾盆的夜里,她守在那里,等了整夜,等到的却是绑她回家的家人。
从此她便死了一条心,转身入宫做了妃子,再做了皇后,直到了太后。再也不曾见过当年她爱的人。只不过深宫的孤独,加深了每一个夜晚的思念,若不是怀着对他的爱和恨,她不会一直走到这后宫里最高的位置。
“你也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带你走。你是秀女,而我是。。。”沈塘缓缓道,声音异常的沉重。
“你只不过是不肯吧?”文太后笑着,眼里的恨意愈发的凝重。
“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沈塘分辩着。
文太后苦笑着,“不可能,原来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三个字了。”
沈塘沉默着,当年是他亏欠了她,就算是她恨他也是应当的。
“好,既然当年你不肯带我走,那么现在我也不会让你如愿的。”文太后的声音忽地拔高,带着无尽的怨恨。
“微臣知罪,请太后恕罪。”沈塘起身请罪。
文太后高声笑起来,笑容里带着苦涩,“你有什么罪过?哀家有说过要怪罪你么?”
“微臣虽然不知,但是微臣知道自己一定有罪,请太后不要殃及无辜。”沈塘恭敬道。
“你是怕哀家因此怪罪你女儿么?”文太后厉声问道,不待沈塘回答,又继续道,“你可真真的养了个好女儿,哀家可是喜欢得紧,若是哀家让她入宫为妃如何?哀家也寂寞久了,来给我做个伴也是好的。”
“若是来这里之前,微臣定会欣然接受,不过现在,微臣改变了主意,请太后念在我们旧日情谊的份上,不要让微臣的女儿入宫。”沈塘再次跪倒。
“沈卿家快快起来,你是怕哀家处处为难你女儿么?还是说,你在求我?”文太后轻声道,看着沈塘,唇角又含了笑,“你放心好了,哀家定会看在我们旧日情分上好好照顾青熹的,那丫头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和我的心。”
“微臣惶恐。”沈塘面色微变,“微臣的女儿无德无才,不足以为妃,请太后收回圣谕。”
“怎么不好?沈卿家不是一直希望青熹入宫为妃的么?”文太后轻笑,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上的镯子,“沈卿家放心,青熹是个懂事的丫头,哀家定会好好待她的。说了这么久,哀家也累了,沈卿家退下吧。”
“谢太后,微臣告退。”沈塘依言转身要走。
文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里带着无限的疲惫,还有深深地落寞,“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你当年是为了谁而不肯要我的。我想我总该是有这个权利的吧?”
沈塘的身影顿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阿离。”声音如此轻,文太后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也许她更想听错了吧,居然是那个人的名字,“阿离”这两个字在文太后的心上划下重重一道。
“果然是她。”文太后看着沈塘离去的方向,虽然是看着,眼里其实什么也没有,目光是虚无的,什么也看不到。
“阿离,阿离。”文太后又重复了几遍,眼里笼罩上一层水汽,水汽凝聚在一起,泪便落了下来,“原来你们都是为了那个阿离,和我同床共枕的他是,弃我而去你也是。”
文太后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总是一身红衣的女子,对着她微笑着。文太后的眼里都是嫉妒还有狠毒,美丽的容颜扭曲着,狠狠道:“我抹去了你的生命,为什么还是不能抹去你的存在,阿离,你带走了我全部的幸福。”
心里越是想着,恨意就愈发的浓烈起来,文太后顺手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用力在地上摔做粉碎。紫烟听到声音,从外间进来,看到文太后正想要拾起地上的碎片,扑了过去,“娘娘,您这是。。。”
文太后抬起头,对紫烟微笑着,“没什么,只是摔了有点心疼,这可是哀家最喜欢的杯子,先皇还在的时候番邦贡来的,只有我和涵妃各得了一个,坏了就没有了。。。”坏了就没有,和过去一样,都没有了。
“娘娘仔细伤了手,这些事情让奴婢来。”紫烟扶起文太后,陪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娘娘这些东西也是有了年头的,也该换了。就和娘娘心里那些事情一样,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了。”
“也许是吧,该放了,不属于我的总是留不住。”文太后重重的叹息着,任紫烟扶了自己回去休息。
离开姽婳宫的沈塘,在半路上遇到了青熹。青熹本来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给太后送新贡来的马奶葡萄,见了沈塘,微微一怔,行了一礼,随即轻声喊道:“爹。”
沈塘点了点头,“青熹,你这是做什么去?”
“皇上吩咐我送葡萄去给太后,听说爹被太后召进宫来了,没什么事吧?”青熹含着笑道。
“没有,只不过。。。”沈塘犹豫着,问道,“皇上在御书房?”
“皇上还在批奏折。”青熹回道,“爹有事么?”
“恩,还有点事情,你去吧,这里不是能久说话的地方。”沈塘对领路出来的小太监道,“麻烦公公了,请带我去御书房,我还有事情要求见皇上。”说着又往那小太监的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那小太监满眼是笑,“丞相大人既然有事情,必然是公事,可耽搁不得,大人随我来吧。”
“听说沈爱卿有事求见?”杨莫初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着进来请安的沈塘。
“回皇上,微臣确实有事情启奏。”沈塘垂手立在一旁,恭敬的回道。
“什么事,让爱卿如此匆忙求见,从姽婳宫里出来就赶到朕这里。”杨莫初眼里带了些微疑惑。
沈塘面色不改,缓缓道,“微臣的女儿青熹无德无才,不足以常伴君侧,还望皇上念在微臣的份上,放青熹出宫。”
“哦?”杨莫初做出惊讶的表情,“沈丞相这话是从哪里听来,青熹她很是得朕的心意,朕倒是想留她在宫里,陪在朕的身边。”
“微臣惶恐,臣女品行不足,还请皇上开恩。”沈塘跪伏在地上,恳求道。
“沈丞相惶恐什么?还是先回去吧,这事情朕定会给沈丞相一个满意的交代的。”杨莫初道,挥手示意沈塘退下。
沈塘离去,杨莫初召来身边的内侍,询问了几句,叹了口气,“沈青熹,你终归还是不能站在我的身边。这便是你我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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