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再有一次爱情
苏曦回到卧室，显然化了淡妆，看上去添了几分妩媚。她有些窘迫地站在床前，焦凯伸手掀开她的被子，示意她上床。苏曦穿着浴袍钻进被窝，靠着床头坐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下地，打开壁橱，为焦凯拿出他的浴袍，焦凯穿上之后，握握苏曦的手，表示感谢。
“我们能谈一谈吗?”苏曦的口气放得很轻，有几分恳求。
“谈什么?”焦凯很小心。
“我觉得，你离开，我肯定是有责任的。”苏曦说得很真挚，因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想解决问题，所以先试图去寻找问题的根源。“我想跟你谈谈，倒也不是硬拉你回来。我当然不愿失去你，但你要是真爱上了别人，我也没办法，命运吧。可我希望你能帮我，把咱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搞清楚，即使今后就此分开，我心里也亮堂一些。”
焦凯扭头看着苏曦，后悔自己在找别的女人之前，从没给苏曦这样的机会，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想一想过去的生活到底有什么问题。现在已经插进来另一个女人，他觉得什么都晚了。他无奈地笑笑，摇摇头：
“我说不好，好像我们没什么问题吧。”
苏曦听见这样的话又升起怒火，她想马上责问他，那你为什么有别的女人了?但她又想起这样会搞僵，便说：
“其实仔细想想，问题不少吧。”
“你指哪方面?”焦凯感兴趣地问。
“比如说流产的事。”苏曦说出这件事击中了焦凯，因为他一直隐约觉得流产带来的后果在他和苏曦之间筑起了一堵墙。
“你怎么看这件事?”焦凯问。
苏曦没有马上回答，她想起那个“轻松”的晚上，想起那对想在全世界面前展示恩爱的新婚夫妇。年轻的妻子不停地当着焦凯的面儿对丈夫做出亲昵的举动。那时苏曦怀孕四个月。那天的晚餐让苏曦觉得无比漫长，因为她累极了。但焦凯却要跟她做爱，他极尽温柔之能事。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他还在奋力的在她身体里进出，事情还没有没完的时候，苏曦的私处便开始流血，那血迹被带了出来，焦凯叫了120急救车，看着呻唤着的苏曦大哭不止。
在苏曦的医院里，苏曦的同事给苏曦做了手术，术后他们告诉苏曦，她再也不能生育了。苏曦还记得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不是难过，而是茫然。失去孩子让她心里发空。这种空的感觉压倒了难过。焦凯大哭不止，以至于那些想责怪他的大夫们都开不了口。
“这件事也许在你心里留下了阴影。”苏曦想到这儿说。
“也许。”焦凯不置可否地咕哝了一句。
“有时在你跟我做爱时，我发现你脸上有种古怪的表情，好像在问我你是不是又做错了。我不太懂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有时候我正做着就不行了，就疲软了。”焦凯补充一句，好像他们正在回忆一件美好的事情。
“为什么?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责备你啊，我好像从没说过你一句。”
“你说得对，你从没责备过我，你只是把冰凉的手放在我头上，像上帝一样暗示我，你原谅了我，但同时你也让我清清楚楚知道，我是罪人，是凶手。可能这就是你责备我的方式，一种吓人的方式，我怎么都回避不了的方式，你无处不在，我怕你。”焦凯好像一边说的时候，才把这么多年不清晰的思路理顺了。
“这太可怕了。”苏曦说。
“是啊，对我来说这比吵闹更可怕，因为它是无形的。”
“对不起，我现在也不能再因为这个跟你吵闹。如果我……”
“别这么说，苏曦，不管怎么样都轮不到你说对不起。我这么说一点责备你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你的方式给我许多心理压力。”
“现在你能跟我一起把这件事忘掉吗?”苏曦建议说。
焦凯看着苏曦，认真地点点头。
由此可见，这世界是男人的。他们
即使在被原谅的时候也是高居在上。这是这个世界的错误，还是女人的错误?
苏曦投到焦凯的怀抱，以为他们新的生活可以就此开始了。看到焦凯并没有这样暗示苏曦，她便又提起另一个话题：
“跟我说说你的王蕾好吗?”
焦凯马上升起了戒备心，他不知道苏曦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他决定不说。因为在他心里同时也认真地为苏曦想了：如果另一个女人在苏曦想象中变得清晰起来，只能加重对苏曦的伤害。他不要这样。他看着苏曦，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你担心我会受不了?”苏曦问。
焦凯不置可否地笑笑。
“我想，你太小看我了。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不至于那么脆弱了。”苏曦停了停又说，“我这么问你也不是为了好奇，我是认真的，如果那个女人非常适合你，那我也不应该把你硬拴在我身上，这样不公平。”
苏曦这么说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口头的话只是真诚的愿望，而非可能。世上肯定有这样理智大度的女人，眼下苏曦还不是，但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她虽然已经三十岁，可从没机会了解自己。
“你怎么知道她适不适合我?”焦凯也被苏曦的话说动了心。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如果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适合你，谁还能知道?!”
焦凯有了外遇，但他还是一个十分传统的男人，他在精神上对他有另一个女人的事实，并不能坦然。所以，他跟谁都没能畅快地说说王蕾，而在他心里，他又很渴望跟一个信得过的朋友谈谈这个很有现代味儿的女人，而且不回避她的缺点。于是，他进入了他和苏曦以真情构筑的情境。
“我还从没跟别人说起过她。”焦凯解除了最后的犹豫。
“但目前为止，我还不是别人，对不?再说，你说说她，可能帮助我们解决一些问题。”
“她并不是完美的女人。”焦凯完全解除了戒备。
“谁都不是。”苏曦此时内心尚还平静，她几乎为自己高兴，因为她发现自己在开始倾听的时候，几乎不带任何偏见。
“她是那种刚看上去很高傲的女人，但经过接触，谁都会发现她待人很和气，并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装‘酷’的女人。”
“好多男人都很喜欢她，但她并不因此很得意，跟哪个男的都挺热乎。我从来也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有什么，尽管我也挺喜欢她，但她是那种敢爱敢恨的女人，心里怎么想的，过不了多久就得说出来。”
焦凯说到这儿打住，不好意思地看着苏曦，苏曦专心平静地沉浸在倾听的状态下。
“我这么说你很烦吧?”焦凯问。
苏曦摇摇头，焦凯心里很高兴，便继续说下去。
“她是那种高高瘦瘦的女人，穿戴很时髦，但心很善良。当然，他们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与我们不同，她有一天来找我，第一句就是‘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爱我?’我当时的感觉是不相信她真的这样说了，我想，世界上不会有人这样说话。
“我说我听不懂她的话，她立刻对我吼起来，她说，‘你是说我在讹诈你?’她这么说，我无话可说，接着她说了一大堆话，除了撒娇任性成分，她也说出了事实。”
“她说了什么?”苏曦问了一句，她怕焦凯把这些话省略掉。
“她说她很喜欢我，甚至也爱上了我。但她不是一个能主动示爱的女人，因为没这个必要，她相信她喜欢的男人总会在她之前做出反应。当然，她把我也归到这类男人中。她说，我通过某些交谈，通过目光，通过许多具体的关心已经向她充分显示了我对她的感情。她举了一些例子，我不想否认。但是我对她说，我结婚了，有个很不错的妻子。我想，我太傻了……”焦凯自己打断了自己。
“为什么?”苏曦问。
“跟你说这些，我真是昏头了。”
“也许你说出来就清楚了，也许对我们两个人有好处
。”
焦凯再一次惊异地看着苏曦，苏曦鼓励的目光，让焦凯又说了下去。
“她说她能理解我的心情，一个结婚这么多年，从没有过别的女人的男人，再有一次爱情也是很人道的事。”
苏曦忍不住笑了。
“是的，她用了人道这个词，我也笑了，她还说，你的妻子早就不能吸引你了，你之所以离不开她，是因为你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外力。没有第三者，多数男人是离不了婚的。”
焦凯说到这里，再次看看苏曦。他已经被这种倾诉的热情控制住了，但心里也隐约感觉到，自己不该太自私，不该把这样的倾诉建立在苏曦的难过或痛苦上。但苏曦的表情平静，目光只有几分鼓励。
“其实，她这么说话的时候，我是挺反感的，但她马上改变了方式。她要我面对自己的内心，一个丈夫是否忠诚，最重要的是内心。她说，你不能怀着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情，去爱自己的老婆。
“她说，我也不是让你跟你老婆离婚，也许我完全不是一个值得你离婚的女人，但你现在不能不正视我们之间的感情。她说，她也爱上了我，她已经努力不挑明这层纸，但她做不到。
“她最后的建议我接受了，她说，也许你我之间的开始并不是你和你妻子之间的结束，可能正相反，过一段时间，需要结束的是我们，那样的话，不是正好吗?你通过这一段婚外恋情，发现你真正爱的是你的妻子，而不是别的女人。”
焦凯说到这儿，苏曦心里闪过一些疑问，这个女人是不是太理智了?如果一个人这么理智，还能爱么?但她没有说出来。
“大致就是这样，我们这样开始了。”
焦凯说到这儿突然担心，苏曦会问他具体的事情，比如他们怎么约会，在哪儿睡觉在哪儿做爱等等。但苏曦没有问，她希望更多地了解他们的精神世界。
“你觉得能很好地理解她吗?”苏曦问。
“怎么说呢，年龄的差异肯定是有的。她有些奇怪的理论对我来说不是十分容易理解，但还是能明白，她很坦率，什么都能表达出来，我想这一点很吸引我，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心理问题，比如，她说，她很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女人多数是狭隘的，她说的没错，大多数女人是这样的。
“她暗示我她有过几个男人，但她的态度是很自然的。她说，很多女人都喜欢或者说渴望被强奸，但她不，她的愿望是在跟自己喜欢的男人上床时，完全放松自己，完全随心所欲的做爱，为了自己的高潮愉悦，甚至可以让自己在那一刻里变成放荡的X女。”说到这儿，焦凯的脸红了，“她总是喜欢说这些稀奇古怪的理论，所以大部分是我听，她说。但我喜欢她对待肉体愉悦和对待做爱很自然的态度，她可以毫不脸红地承认自己沉迷肉体之乐，她的性的欲望非常强烈，常常主动。”
“但她未必真的了解X女，她也未必能做的到如X女一样在床上的娴熟。”苏曦说。
“肯定的，虽然有过几个男朋友，但心态还是很纯洁的。”
“她很性感吧?”
焦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爱上她了?”苏曦终于指向了焦凯的致命处。
焦凯的慌乱被他掩饰住之后，心里突然高兴自己有一个机会，特别是面对苏曦，看看自己的真实所在。他嘴上没有马上回答，但经历了以下心理过程：
我爱王蕾还是苏曦?还是两者都爱?
爱王蕾因此失去苏曦，我会受不了吗?
我真的有勇气抛开苏曦跟王蕾重新开始吗?
我能随之也抛弃我在生活中已经有的别的东西吗?比如房子，财产等?
想到这儿的时候，他一直不能给自己肯定的答案。于是他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为了顾全这些，而失去王蕾，我忍受得了吗?
不。焦凯马上在心里做出了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爱王蕾，于是他对苏曦做出了许多表面上的虚假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