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皆在纸上写过自己的姓名之后,元总舵主方才转怒为喜,复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举起酒杯大笑道:“今日各路英雄齐聚一堂,我心中着实欢喜得很,大家且共饮此杯!”
众人见状,再次举起酒杯,只是心中有了牵挂,酒入口中也没滋味得很,气氛远不及先前热烈。
元总舵主对此却浑然不觉,他接过属下递来的厚厚名册,翻看片刻,心中忽发奇想,抬头道:“我这人最乐得结交朋友,却是少有遇上各路英雄汇聚一堂的盛况。今日机会难得,咱们大家又有过命交情,不若今日便撮土为香,歃血为盟,大家结为异性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着,他转头望向赵禹,却是不知不觉已经开始依赖起来,想要获得赵禹的支持。
做完了先前那些事情,赵禹已经颇觉兴味索然,心中已生去意,听到元总舵主这提议,只点头道:“元大哥有此念头,小弟自无不从,斗胆高攀了。”
得到赵禹的支持后,元总舵主益发兴致盎然,又转头征询大家的意见:“诸位意下如何?”
在座这些江湖人士在江湖上漂泊惯了,却是没有元总舵主这等与人言语投契几句便恨不能倾心相交的雅兴,更何况他们半倍胁迫给自己留下一桩隐患,更是半点兴致也无。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木已成舟,不妨便与这位元总舵主联系更加紧密一些,有了这个念头,众人便纷纷表示求之不得。
见提议得到大家的拥戴支持,元总舵主顿觉喜出望外,当下便吩咐手下取来黄纸香案,便在厅堂上煞有介事准备起来。
赵禹对此间事情已经不甚关注,却发现身后的赵敏沉静得有些超乎寻常,便低声问道:“敏敏,你可是不舒服?”
赵敏摇摇头,美眸直视着赵禹,沉默片刻后忽地开口问道:“你自然不会做些对自己没好处的无聊事,在这里撩拨那位元总舵主与这些江湖人士,又是打得什么主意?”
赵禹想了想后,说道:“咱们这一次在扬州,多亏了这位元总舵主的帮忙,才能渡过一些难关。不过,这位元大哥也因此惹出祸端,此间事了,哪怕他能活下命来,单单擅自调动张士诚在扬州的这股力量。张士诚便再也容不下他。我倒不好眼睁睁瞧着他走进死路,且帮他一帮,能否保住小命,还要看他自己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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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嘴角一撇,冷笑道:“赵禹,你对我也不惯说人话了?扬州城这一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你眼睛都不眨,又会为了这位元总舵主费心思?便如你着人将那位佟掌门接应走,你是否还想榨干这位元总舵主所有的利用价值?”
“敏敏,你这样说可是冤枉我了。在你面前,我总还存有一些羞耻之心,才想将自己讲得天良未泯。说实话,若是还有旁的法子破开扬州这僵局,我也不想如此行事,我是着实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至于帮一帮佟掌门和元总舵主,不过顺手而为无伤大雅之事,做或不做,都没太紧要的干系,那为什么不做一做?”
赵禹眸中精光熠熠,又说道:“正如我先前所讲那典故一般,我现在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赌棍,做了好事却没办法似端木赐那般云淡风轻,所以顺道给自己谋求一些好处,这也算是应有之意吧。”
赵敏听到赵禹近乎无赖的辩解,低啐一声,而后又说道:“那么,你凭什么以为只要做了这些,就可以救下那元总舵主性命?须知掌权者最忌讳大权旁落,手下人窃权自主,张士诚怎么会将此事轻轻放过而不追究到底?而且即便这位元总舵主活下来,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赵禹回答道:“这件事,也不必瞒你。对于张士诚,我虽只数年前见过一面,不过也有很深的了解。此人能打拼出现下这样一番局面,自是有相应的气度。只看他能将这位元总舵主留下来且并不加限制行动,便知此人尚算得仁厚。而且,他占据苏松富硕之地却肯在这个时节归顺你们朝廷,便知他虽有志向,却也寥寥。此人割据一方尚可,若讲到进而图谋天下,却颇显进取不足。”
“那又怎么样?他会因此放过元总舵主?”
“有很大可能,凡主上仁厚者,泰半会有一些优柔寡断。我强要将这些江湖人士与元总舵主捏合在一起,却是取一个法不责众的意思。人说发财而后立品,张士诚目下已经算是志得意满,自会爱惜羽毛,不肯担上一个嗜杀的名声。”
赵禹低声分析道:“而且在座这些江湖人士来自五湖四海,元总舵主若将他们摆在一处向张士诚请功,张士诚为了安抚这些人心,处置起来也会投鼠忌器,稍有不慎便会令得这些人心生自危,坏了他的名声。”
“可是,你们这番胡闹一通,给张士诚招惹来这样大的麻烦,他岂会仅仅因为顾忌名声就不再追究?”赵敏听了赵禹的分析,心中仍自存疑。
赵禹低笑道:“这便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且留待张士诚自己去烦恼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张士诚是否出兵扬州,此间事他都脱不了干系,哪怕一时间忍耐下来,也应该晓得你们的皇帝陛下必然不会再相信他,他原本背靠朝廷左右逢源休养生息的打算全盘落了空。这种情况下,他极有可能忍耐下来,且先对这些江湖人士示好,且先安抚住人心,才好抵挡你们蒙古人随之而来的报复。”
“这件事情里,我一时间倒也得不到太多实质的好处,若真强要说一点,不过是在张士诚阵营里埋下一根隐刺。至于能否排得上用场,我也不能确定。”
赵敏低头沉吟片刻,又说道:“只怕你还有另一个心思吧?这些人,多是得了武当少林的邀请去参加那英雄大会,你这样拦截一下,将人都推到了苏州,却是坏了两派的好事。我真是好奇得很,你们魔教与六派虽然势不两立,但总算得中原武林一脉,究竟你有什么理由非要闹得他们鸡犬不宁狼藉不堪?难道你就没有想法要联合这六派,共同对付我们蒙古人?哪怕这些武林门派并不能直接在疆场为你效力,可是他们各自山门在地方上根基深厚,影响大得很。若能将之拉到自己这一方来,对于你平定地方助益颇多。”
赵禹听到赵敏这一番话,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笑意,低声叹息道:“诚然如敏敏你所言,这些人若肯真心为我所用,的确算得一股不小的助力。可惜的是,若想完全捐弃前嫌,实在不可能。况且,即便我大费周章委曲求全,一时间强将他们拉过来,不过这些人能够发挥的作用却远远比不上对我的钳制。既然如此,我也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索性直接将他们打落尘埃中。手段或有一些欠光明,却也没心思顾及那么多了。而且,他们不肯为我所用,或许还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两人低声交谈的时候,元总舵主早将事情准备妥当,拍拍手招呼众人起身来歃血结拜。赵禹便不再与赵敏多说,起身走到了元总舵主身后,应一应景。
乱糟糟几百个人,难理出一个头绪,元总舵主虽然满腔热情,对于安排这些事情却也不甚在行。不过草草结拜一番,也不知究竟闹出一个什么结果,众人再落座后,已经开始兄弟相称,倒也其乐融融。
过不片刻,几名海沙帮手下竟不知何处寻来一些青楼艺伎,带进厅堂来给众人歌舞助兴。
一群莺莺燕燕走进厅堂,不知是涂摸了脂粉还是心中害怕以致面无血色,脸色皆苍白得很。待这一群艺伎走到堂中,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食色人性,不论何时,概莫能外。
赵禹身边自有佳人相伴,对此倒不甚热切,只侧首与赵敏低声交谈。忽听到厅堂里响起一连片吞咽口水的声响,心下好奇转头望去,眼前也觉一亮。
原来这一群脂粉莺燕当中,竟真有一位可算得国色天香的异族姑娘,俏生生立在一众女子当中,宝石般双眸熠熠生辉,浑不似其余那些女子一般战战兢兢。正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令得堂上诸多江湖人士神魂颠倒,瞪大了眼珠眨都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