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资茅斯和约》,共十五条。其重要的:一、俄承认日本对韩,有政治上、军事上和经济上的卓绝利益。二、租借地外,日俄在满洲的军队,尽数撤退,以其地交还中国。俄人在满洲,不得有侵害中国主权,妨碍机会均等主义的领土上利益,暨优先及专属的让与权利。三、中国因发达满洲的工商业,为各国共同的设置时,日俄两国,都不阻碍。四、俄国以中国政府的承认,将旅、大租借地和长春、旅顺间的铁路,让与日本。五、库页岛自北纬五十度以南,让与日本。六、日人在日本海、鄂霍次克海、白令海的俄领沿岸,有渔业权。
此时日本可调的兵,差不多都已调尽。其财政亦异常竭蹶。其急于要议和的情形,反较俄国为切。所以赔款分文未得。而且一切条件,差不多都是照俄人的意思决定的。日本战争虽胜利,和议是屈辱的。所以其全国人民,大起骚扰。费了许多气力,才镇压定。然而日本虽未能大有所得于俄,而仍可以取偿于我。当战役将终时,我国舆论,有主张乘机废弃《俄约》,并向英交涉,收回威海,而自动的和日本订立新约的。列国的眼光,则不过要把东三省作为共同投资之地,不欲其为一国所把持。而又希望其地的和平秩序,可以维持,所以有主张以东三省为一永世中立之地的。我国这时候,希望立宪之心正盛。而满族皇室,终竟迟迟不肯放弃其权利,亦有就此议论,加以修正,主张以满洲为一王国,放奥匈、瑞那之例,由中国皇帝兼其王位,而于其地试行宪政的。这许多议论,都成为画饼。
仅于日、俄议和之时,由我国政府照会二国,说和约条件有涉及中国的,非得中国承认不生效力而已。日、俄和议既定,日本乃派小村寿太郎到中国来,和中国订立《会议东三省事宜协约》中国政府承认《日俄和约》第五、第六两条。而日本政府,承认遵行中俄租借地和筑路诸约。别结《附约》:一、开凤凰城、辽阳、新民、铁岭、通江子、法库门、长春、吉林、哈尔滨、宁古塔、三姓、齐齐哈尔、海拉尔、瑷珲、满洲里为商埠。二、安奉军用铁路,许日本政府接续经营,改为商运铁路。除运兵归国十二个月外,以两年为改良竣工之期。自竣工之日起,以十五年为限。届期请他国人评价,售与中国。三、许设中日合办材木公司,采伐鸭绿江左岸森林。四、满韩交界陆路通商,彼此以最惠国待遇。明年五月,日人设立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七月,又设关东都督府。于是东北一隅,成为日俄两国划定范围,各肆攘夺的局面,不但介居两大之间而已。
《会议东三省善后事宜协约》,立于1905年12月26日。照约,安奉铁路的兴工,应在1906年12月27日之后,而其完工,则应在1908年12月26日之前。乃日人至1909年,才要求派员会勘线路。邮传部命东三省交涉使和他会勘。会勘既竣,日人要收买土地。东三省总督锡良,忽然说路线不能改动。日人就自由行动,径行兴工。中国人无可如何,只得同他补结《协约》,承认了他。而所谓满洲五悬案,亦于此时解决。
一、抚顺煤矿。日人主张是东省铁路的附属事业。中国人说在铁路线三十里之外。日人则说照该《铁路条例》,许俄人开矿,本没限定三十里。此时并烟台煤矿,都许日人开采。
二、闲岛问题。图们江北的延吉厅,多韩民越垦。日人强名其地为闲岛。于其地设立理事官。这时候,仍认为中国之地。日所派理事官撤退。惟仍准韩民居住耕种,而中国又开龙井村、局子街、头道沟、百草沟为商埠。
三、新法铁路。中国拟借英款兴造。日人指为南满铁路的平行线。这时候,许兴造时先和日本商议。
四、东省铁路营口支路。是中俄《东省铁路公司契约》许俄人兴造的,这是为运料起见,所以原约规定八年之内,应行拆去,而日人抗不履行。至此,准其于南满铁路限满之日,一律交还。
五、吉会铁路。满铁会社要求敷设新奉、吉长两路,业于1907年订立契约。该会社又要求将吉长路展至延吉,和朝鲜会宁府铁路相接。至此,许由中国斟酌情形,至应开办时和日本商议。
自日俄战后,各国已认朝鲜为日本囊中之物了。所以日俄议和的一年,英日续订盟约,即删去保全朝鲜领土一条。然而对于中国门户开放,领土保全的条文,依然如故,1907年的《日法协约》、《日俄协约》,1908年的《日美照会》,都是如此,然而日本的行动,则大有惟我独尊,旁若无人的气概,列国自然不肯放手。而中国也总希望引进别国的势力,以抵制日俄两国的。当新法铁路照日本的意思解决时,中国要求筑造锦齐铁路时,日不反对。日人亦要求昌洮路归其承造。彼此记人会议录中。悬案解决后,中国要借英美两国之款,将锦齐铁路,延长到瑷珲,改称锦爱。
日人嗾使俄人,出面抗议。于是美国人提议,各国共同出资,借给中国,由中国将满洲铁路赎回。此项借款未还清以前,由出资各国共同管理,禁止政治上、军事上的使用,此即所谓满洲铁路中立。其通牒,向中、英、德、法、俄、日六国提出。明年,日俄二国,共提抗议。这一年,日俄两国就订立新协约。约中明言维持满洲现状,现状被迫时,两国得互相商议。如此,英美的经营,反促成日俄的联合了。而这新约,或云别有密约,俄国承认日本并吞韩国,而日本则承认俄国在蒙新方面的举动,所以这《协约》于7月4日成立,而朝鲜即于8月30日灭亡,而到明年,俄人对于蒙、新,就提出强硬的要求了。
第六、清末的宪政运动
戊戌变法、庚子义和团运动,清朝的失政,一步步的使人民失望。而其时人民的程度亦渐高,于是从改革政治失望之余,就要拟议及于政体了。
中国的民主思想,在历史上,本是酝酿得很深厚的。不过国土大,人民多,没有具体的办法罢了。一旦和外国交通,看见其政体有种种的不同,而且觉得他们都比我们富强;从国势的盛衰,推想而及于政权的运用,自然要拟议及于政体了。于是革命、立宪,遂成为当日思潮的两流。
戊戌政变以后,康有为在海外设立保皇党。梁启超则在日本横滨发行《清议报》,痛诋那拉后,主张拥戴德宗,以行新政。这时候,还是维新运动的思想。但是空口说白话,要想那拉后把政权奉还之于德宗,是无此情理的,所以虽保皇党要想夺取政权,亦不得不诉之于武力。人民哪里来武力呢?其第一步可以利用的,自然是会党。原来中国各种会党,溯其原始,都是人民受异族的压迫,为此秘密组织,以为光复之豫备的。日久事忘,固然不免渐忘其原来的宗旨,然而他们,究竟是有组织的民众,只要有有心人,能把宗旨灌输给他们,用以举事,自较毫无组织的人民为易。
所以在当时,不论保皇党、革命党,都想利用他们。就是八国联军入京的这一年,康有为之党唐才常,在上海设立国会总会,汉口设立分会。才常居汉口。后来的革命党人黄兴居湖南,吴禄贞居安徽的大通,联络哥老会党,广发富有会票,谋以这一年七月间,在武汉同时举事,而湖南、安徽,为之策应。未及期而事泄。才常被杀。鄂、湘、苏、皖四省,搜捕党众,杀戮颇多。当时鄂督张之洞,有一封信,写给上海国会总会中人,劝他们不要造反。国会中人,也有一封信复他,署名为是中国民。畅发国家为人民所公有,而非君主所私有之义,为其时之人所传诵。保皇运动,寝寝接近于革命了。
但是到二十世纪的初年,而保皇党宗旨渐变。《清议报》发刊,满一百期而止。梁启超改刊《新民丛报》。其初期,颇主张革命。后来康有为鉴于法国大革命杀戮之惨及中南美诸国政权的争夺,力主君主立宪,诒书诤之,梁启超渐渐改从其说。于是《新民丛报》成为鼓吹立宪的刊物,和当时革命党所出的《民报》对峙。以立宪之说,可以在国内昌言之故,《新民丛报》在国内风行颇广,立宪的议论渐渐得势。到日俄战争以后,舆论都说日以立宪而胜,俄以而败,立宪派的议论,一时更为得势。
庚子一役,相信一班愚民,做这无意识开倒车的运动,以致丧权辱国,赔款之巨,尤其诒累于人民,清朝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为情了。于是复貌行新政,以敷衍人民。然而所行的都是有名无实,人民对于朝廷的改革,遂觉灰心绝望。除一部分从事于革命外,其较平和的,也都想自己参与政权,以图改革,这是十九世纪初年立宪论所以兴盛的原因。而其首将立宪之举,建议于清朝的,则为驻法公使孙宝琦。其后两江、两湖、两广诸总督,相继奏请。到1905年,直督袁世凯,又奏请简派亲贵,分赴各国,考察政治。于是有派五大臣出洋考察之举。
明年回国,一致主张立宪。于是下上谕:“先将官制改革,次及其余诸政治,使绅民明悉国政,以备立宪基础。数年之后,查看情形,视进步之迟速,以定期限之远近。”是为清末的所谓预备立宪。于是改订内外官制。设资政院、谘议局,以为国会及省议会的基础,颁布《城镇乡自治章程》。立审计院,颁布《法院编制法》及《新刑律》。设省城及商埠的检察、审判厅,又设立宪政编查馆,以为举行宪政的总汇。看似风起云涌,实则所办之事,都是不伦不类的,而且或格不能行,或行之而名不副实,人民依旧觉得失望。于是即行立宪和豫备立宪,遂成为当日朝廷和人民的争点。
朝廷上说:“人民的程度不足,是不能即行立宪的。”舆论则说:“程度的足不足,哪有一定标准?况且正因为政治不良,所以要立宪。若使把件件政治都改好了,然后立宪,那倒无须乎立宪了。”当时政府和人民的争点,大要如此。当时的政府,是个软弱无力的政府,既没有直截痛快拒绝人民的勇气,又不肯直截痛快实行人民的主张。1908年,各省主张立宪的政团和人民上书请速开国会。朝廷下诏,定以九年为实行之期。这一年冬天,德宗死了。那拉后立醇亲王载沣之子溥仪,年四岁,以载沣为摄政王。明日,那拉后也死了。其明年,各省谘议局成立,组织国会请愿同志会,于1910年,人都请愿,亦不许。这一年,京师资政院开会,亦通过请愿速开国会案上奏。清廷乃下诏,许缩短期限,于三年之后,开设国会。人民仍有不满,请愿即行开设的,遂都遭清廷驱逐。并命京内外,有唱言请愿的,即行弹压拿办。其訑訑的声音颜色,可谓与人以共见了。
当时的清廷,不但立宪并无诚意,即其政治亦很。政府中的首领,是庆亲王奕劻。他是个老耄无能的人,载沣性甚昏庸。其弟载洵、载涛,亦皆欲干预政治,则又近于胡闹。到革命这一年,责任内阁成立,仍以奕劻为总理。阁员亦以满族占多数。人民以皇族内阁,不合立宪公例,上书请愿。谘议局亦联合上书,不听。到第二次上书,就遭政府的严斥。这时候的政治家,鉴于中国行政的无力,颇有主张中央集权之论的。政府也颇援为口实。但政治既不清明,又不真懂得集权的意义,并不能励精图治,将各项政权集中,而转指人民奔走国事的,为有妨政府的大权,一味加以压制。于是激而生变,酝酿多年的革命运动,就一发而不可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