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需得花些功夫”容成聿笑得从容。“当日若是我们未曾去那草亭中休息,便不会落入阵中。”我回忆了一下当日的场景,忽然明白了容成聿所谓的“花些功夫”。
那日容成贤去追李思韵前,曾将上山的地图交给容成聿,若真如容成聿所言,不入草亭则不会入阵,那么,这便意味着,只要遵从图上所指不走错一步,便能安然上山。那日后,容成贤并未向容成聿索还地图,是以,容成聿完全有机会复制一份,以某种方法送下山去。
“不知聿王爷是否方便告知,你是如何将那地图送下山去的?”我试探着问他。容成聿点了点头,赞赏地说:“尹姑娘果然伶俐,只是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你在自家院中养着的鸟儿?”
我养的鸟?他竟连这都知道?我惊出一身冷汗,就连尹老头都以为我养那些鸟儿只是为了逗乐,他却猜出了我的意图!他是从何时开始把手伸向我的生活的?
“尹姑娘勿要忧心,若我想对姑娘不利,便不会让姑娘入得这院子,逞论将我的事说与你听了。此番来琼鸾峰,我养了多年的一只鸢一直随着我,只不过它气性大,不喜人多之地,所以平日总是远远跟着,你们都未曾注意过它。”
“如此说来,王爷的心腹想来已混入琼鸾峰了。”我继续试探,“是,却也不是。其一,此人并不算混入山中,他来去自由,只有在我需要找他的时候,才会知会他。其二,此人并非我的心腹,若实在须说个名目,只能说是位……同道中人。”
容成聿倒是十分有诚意,不但向我说明了他手中的牌,更未隐瞒他还有其他帮手。据我所知,迄今为止拿到过地图的只有容城贤和容成聿两人,虽不知容成贤是否也暗自留了一份,但至少有一点很明确,容成聿在消息灵通这一点上,远超了其余几人。恐怕这便是容成聿送我草药的目的,他希望我知道,相较于其他人,他的胜面更大。
“尹月尚有一事想要向聿王爷求证。”容成聿点头道,“但说无妨”,我拂了拂衣袖,轻描淡写地说:“不知聿王爷是否剑法精妙绝伦?若聿王爷不想回答,自可以当做尹月未曾问过。”
容成聿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再精妙绝伦的剑法,总抵不过千军万马。”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望着窗外出神。
想着小遥的鲜鸡汤怕是炖好了,我放下茶杯,站起身,向容成聿行了行礼:“王爷,多谢你的好茶,尹月获益良多,若王爷能托那位‘同道中人’捎些油盐酱醋回来,小遥定会十分欢喜的,尹月先行告退了。”
我向容成聿讨了东西,又亲口承认了那位“同道之人”,日后这院子,我怕是得常来走动了。不过,我倒是的确需要那些油盐酱醋,小遥炖鸡的调料均是她从碧水村带来的所谓“秘制调料”,很快便会用完,我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每日自千粟馆用过饭,我还要在院中开小灶。有了容成聿的支持,我的小日子想来会过得舒服些。
走到门前,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转身问道:“聿王爷,那只野鸡可是你亲自猎的?”我清楚地看到容成聿风轻云淡的脸上飘过一丝尴尬,他理了理袖子,轻咳了一声道:“是我的那只鸢猎的。”
目的达成,我在心里奸笑着,迈着闺秀的步子离开了容成聿的院子。
第二日,凌霄果然在竹林等我,同上次一样,她仍是不冷不热地交代我运水,然后飞快消失。稍有进步的是,这次虽说我仍是只灌了小半桶水,但好歹不似前一日那般精疲力竭。
在回院子的路上,我远远看到了容成祀,正想装没看见绕着走,他却飞跑过来,欣喜地道:“月儿,山中的日子过得可还习惯?”我跟你又不熟,谁许你叫我月儿的!我心里十分不舒服,但碍于他王爷的身份又不好不给面子,只得又装出闺秀的样子,柔声道:“尚可,不知祀王爷可有不顺心之处。”
容成祀笑得没心没肺:“虽清苦了些,倒也习惯,月儿,今日师兄同我讲了运气之理,我发现自己的气力很有些长进,想来这仙家的道法自是不一般的。”
我记得初见容成祀时,觉得他心高气傲,如今他又这样傻呵呵的毫无防备,如此孩子气的皇子,如何在权力之争中保全自己!虽有些怒其不争,我却也觉得他有几分可爱,于是逗他说:“如此说来祀王爷定是力能扛鼎了,那么,不知尹月能否拜托王爷一件事呢?”
见容成祀乐呵呵地应下了,我道:“尹月想在院门外立块石头,写几个酸句子,不知祀王爷可否帮忙寻块合适的石头,搬到院门外呢?”容成祀点头道:“自是可以,只是风闻月儿你文采卓绝,写的又怎会是酸句子呢!”我不理他的奉承,福了福身,率先朝前走去。
一番挑挑拣拣之后,我相中了一块比容成聿院外的那块稍小些的石头,容成祀口中碎碎念了一会儿,便将石头举了起来,随着我往院中走去。我本想在路上讲些笑话引得他破功,后又担心他一笑不打紧,石头没拿稳砸到我可就不好了,于是只能一路无言地回了院子。
容成祀将石头搁下时,脸色颇有些红,我十分体贴地唤小遥端了杯茶出来。待容成祀喝完,我很有闺秀自知地道:“男女有别,尹月便不请祀王爷进屋休息了,祀王爷一路小心。”
容成祀像是对我的闺秀做派很受用,丝毫不介意连门都进不去,十分欢喜地走了。我不禁在心里摇头,这位单纯的王爷,不但孩子气,还迂腐得很,若非他是皇后之子,我实在想不出他在这权力之争中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容成祀刚离去,容成聿便到了,他像是没有看到是何人搬来的这块石头,说道:“我着那人有些事办,是以姑娘所托之事需得耽误几天,还望姑娘见谅。”我答,“并不是急需之物,聿王爷无须挂心,不过,尹月正巧有一事望聿王爷相助。”
“何事?”容成聿问道,我笑答,“尹月深觉王爷院外的字写得甚好,是以,也东施效颦地弄块石头来,请王爷赐字。”
同我料想的一样,容成聿并未谦虚推辞,而是爽快地回去拿了剑来,问我想要写些什么。我思忖了一会儿道:“便写个‘安’字罢”,容成聿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一世长安在普通人家已是不易,在朝臣家中更是难上加难,愿尹姑娘终能得偿所愿。”说完,利落地拔剑,行云流水地在石上刻出了个‘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