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去找怡贵人对峙,绝不能带着陵嫣。以怡贵人的能力,不可能在宫外寻到画梅的家人并轻易的将他们的命掌握在手里,她也不至于大胆到对德妃下手,所以她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力量,更深的阴谋。我已知自己是在犯险,便断然不能让陵嫣和我同去。
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我一路直奔了春暖阁,到了门外,一个模样青涩的小宫女一见我,忙跪下请安,我理也不理,径直往里走,她只得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想拦我又不敢拦,畏畏缩缩十分可怜。
“小春,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我一抬头,正是那怡贵人站在正厅门前,名唤小春的宫女如蒙大赦地点点头便退下了。我站定,淡笑着对怡贵人道:“许久未见了,怡贵人,不知近日是否安好,可有睡不着觉?”怡贵人亦笑着回我:“是啊,许久未见郡主了,郡主还是那般姿容天成,舌灿莲花。快请屋里坐吧,我泡杯茶给郡主喝。”
笑意未改,我大大方方地进了正厅的门,余光扫到怡贵人目光落在画梅身上时,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不同她客气,我径直寻了椅子坐下,见她倒茶招呼我也没有阻拦,接过她递过的茶,我看也不看,直接放在了桌上。她倒是没有恼,甚至连表情都纹丝不变,依旧陪着张笑脸。
“容月郡主今日来我的春暖阁是有何贵干啊?”在我身边坐下,怡贵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亲切和顺。我笑着直直望入她的眼睛:“自然是……有些事,想要向怡贵人请教。”“哦?不知是何事呢?怡珍才疏学浅,恐怕无力帮上忙,或许会让郡主失望呢……”我淡笑着看她状似十分真诚的表情,语气柔和地道:“这些事。想必怡贵人是十分擅长和了解的,贵人你就不要谦虚了。”
不同她绕弯子,我直言:“怡贵人可认识这个人?”我说着。看向被小遥按着跪在地上的画梅。怡贵人的目光顺势也扫向画梅,只短短看了她一眼,便转回脸来。若无其事的笑笑答:“这不是德妃姐姐随身的宫女么,似乎是叫画梅的。怎么。她可是犯了什么错?容月郡主似乎是要狠狠罚她的样子。”语气十分轻松,疏离得恰到好处。
我不答,只对跪在地上啜泣不已的画梅道:“没听见怡贵人问你话呢?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还不跟怡贵人说说?”画梅瑟缩着身子,不住的哽咽着,断断续续地答:“回、回怡贵人的话……奴婢……奴婢受人支使,谋害德妃娘娘。最、罪该万死……”我满意的笑着,看向怡贵人,等着她的反应。却见她表情丝毫不变,不,应该说是她的表情变得非常惊怒,她猛然站起身便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画梅斥道:“你这吃里爬外的狗奴才!枉德妃姐姐待你那样好,你竟害死德妃姐姐,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容月郡主,这样的狗奴才,就该直接扔进慎刑司里乱棍打死!”
我挑了挑眉。反倒柔声安慰:“怡贵人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气大伤身,快坐下吧,有话好好说。”看着她气愤不已地坐下了身。我这才悠悠的继续道:“哦,瞧我,倒是忘了问,怡贵人你是如何知道娘娘身故之事的?皇上曾耳提面命,不许容月将此事泄漏分毫,方才画梅也并未说自己害死了娘娘,只说自己谋害娘娘,却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呢。”
闻言,怡贵人面色一白,勉强保持着镇定,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十分体贴的没有让她尴尬,自己借口道:“容月知道,怡贵人和德妃娘娘素来交好,情谊甚笃,方才容月见娘娘只是面有怒色,而并无悲戚之色,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娘娘身故的消息,已暗暗为娘娘伤心了许久,如今得见罪魁祸首,这才惊怒不已呢……还是说,容月一直以来都想错了,怡贵人同德妃娘娘并非十分亲厚?”
面上维持着和善的表情,我在心底冷冷笑着,怡贵人,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应对,是承认自己早就知道了德妃身故的消息,犯了欺君之罪呢,还是承认自己对德妃根本就是虚情假意,从而失去证明自己无罪的借口?
我清楚地看到怡贵人光滑的额际渗出细密的汗来,原本轻轻捏着帕子的手指早已失了耐性,用力地绞着帕子上的花样,从来都是含着笑意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尽显其主人的紧张。
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我淡淡笑着,耐心等待怡贵人思索着如何做出正确的回答。时间一点点过去,怡贵人终于开了口,话语中全然不复往日的圆滑。“适才怡珍听了画梅的话,不自觉地……便想到了最坏处,看着画梅的嘴脸,我便忍不住怒火中烧,实在是……”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仍是不逼她,笑的一脸和善,“怡贵人还是莫要怒火中烧了,我们先一同查清此事原委,以告慰德妃娘娘在天之灵,这才是正事,至于别的……不急。”怡贵人连连点头,似是松了口气,一转脸便对跪在地上的画梅凶恶地道:“狗奴才!还不速速招来,你为何毒害德妃娘娘,有何目的,受何人指使?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莫要既辜负了德妃娘娘的信任,又辜负了你爹娘对你的教养!”
淡笑地看着怡贵人对画梅的威胁,我不禁觉得讽刺。怡贵人果真在用画梅的爹娘相要挟,若是之前画梅没有向我交代这些,恐怕此时情势便会急转直下,画梅一身揽下所有罪责,咬定全是自己的主意,并无任何人支使,到那时,我在做什么都是无用了。
笑意不改,我安抚道:“怡贵人说的没错,画梅,有什么内情你不妨说出来,纵然现在德妃娘娘不在了,只要你有委屈,还是可以同我说的,我自会为你主持公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反之……呵,你懂我的意思。”
怡贵人快速的看了我一眼,见我也正在看她,忙尴尬地挤出个笑脸来,我也回了她一个笑脸,继续对画梅道:“快说吧,怡贵人时间宝贵,容不得你这么瞎耽误工夫。”画梅抽噎着,抬头望了我一眼,脸上满是泪水,双眼红通通的:“回郡主的话,奴婢……奴婢是受怡贵人支使,在德妃娘娘枕头里缝入包了生结末的药包,还、还在娘娘常用的沉水香里多加了一味佩兰,使得……使得娘娘中毒日深,最终……”
“怡贵人威胁奴婢,说奴婢如若不照她说的做,就处死奴婢的爹娘和、和一双弟妹……奴婢是被逼无奈的……”不等画梅将话说完,怡贵人立刻打断她,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尖着嗓子便道:“胡说!你这狗奴才!自己心怀不轨就罢了,怎的还想拖我下水!真是反了天了!快来人,将这狗奴才拖出去!杖毙!快来人!”
应着声,门被从外打开,小跑进来几个宫女太监来,作势便要将画梅拖出去。我转过脸看向她们,声音带着隐隐的冷意:“谁敢!”言毕,见几个太监宫女都被我摄住不敢动弹,便又摆了笑脸对身旁的怡贵人道:“怡贵人,还是让他们先出去吧,有些事,还是慢慢说的好,别忘了,欲速则不达。还是说,贵人有什么担忧之处,故而希望能快快了结一切?”
被我戳中了痛处,怡贵人面色一变,努力维持着早已变了味的笑脸,她摆了摆手,示意这些宫女太监退下去,带那一伙人将门掩好了,我这才收了笑意。伸长了袖子抚了抚裙摆的褶皱,我站起身来,走到画梅身边,略低下身子,轻声问:“你所说,可有证据?你如何证明,是怡贵人支使你做了这一切,是怡贵人威胁了你?”我的语气极尽安抚之意,画梅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我一下,马上有低下头去,带着哭腔道:“回、回郡主,奴婢,奴婢没有证据。”
听到这儿,怡贵人立刻露出笑容,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我道:“没有证据?这么说来,你是在诬陷怡贵人了?诬陷贵人,你可知该当何罪?”怡贵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素问容月郡主聪慧贤德,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实在叫人佩服,难怪皇上对你赞赏有加。”
我摇摇头,没有接话,依旧看着画梅,见她像是已经哭干了眼泪,除了不断发出呜咽声,竟再也落不下一滴泪来:“郡主……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诬陷怡贵人……奴婢所说,每个字都是真的……请郡主相信奴婢啊!”
我直起身来,语气淡淡的:“既然没有证据,便不要多说了……”怡贵人立刻接口:“这贱奴明显是想推脱罪责,容月郡主,依我看,还是将她速速发落了,也好告慰德妃姐姐的在天之灵。”我顺势看相怡贵人,被我冷淡的目光刺到,怡贵人不由地住了嘴。
我垂下眼仔细打理着自己的衣袖,嘴上轻描淡写的道:“对了,我忘了问……怡贵人,你那佩兰用得可还习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