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斯顾没有出现。
时间转眼就到了结婚举行的这天,盛斯顾还是没有出现。
这些天里,盛夏不断的注意着手机,一旦有什么陌生号码进来挂断,她又急忙的拨过去,可全部都是一些骚扰宣传电话,并不是她所期望的那个人。
而这些天日,她也不断的故意出门,四处活动,然而一路上她注意着每个行人,却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更别说是盛斯顾。
刚开始的时候还很满怀期待,到了后面,逐渐就有些精神萎靡了。
这让人不禁怀疑,是她让人宣扬的力度还不够,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海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盛斯顾真被什么人控制起来了,从而没能露面?
婚礼是在海城郊区的一个教堂举行的。
早早被陆家的车子接到教堂,在教堂后面的化妆间里,盛夏心急如焚,心中揣揣不安。
到了这个时候,盛斯顾还是没有出现,这个婚礼,还有必要举行下去吗?
还是……应该再等等?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身着一袭白色迤逦婚纱的盛夏坐在位置中,跟前是造型师正在给她化妆。
而从镜子里倒影出,旁侧的陆母笑容雍容的对她道,“盛夏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陆家的媳妇了,之前有什么矛盾不愉快的地方,大家都一起忘了,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盛夏跟陆家没有什么特别的恩怨纠葛,唯一能算得上令彼此都有点疙瘩的地方,大概就是前段时间陆家派人每天二十四小时监视她的行为。
事实上,那种行为,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不愉快的。
陆母自然知道她会对此不满,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没有再斤斤计较的必要,现在说点能让彼此都有台阶下的话,也算是她给了盛夏面子。
盛夏也是很识趣的人,知道陆母有意要求她不要记恨,便微微提唇淡笑,“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陆伯母不必多虑,只要大家以后还能相处愉快就好了。”
不论她说的是敷衍之词还是内心确实这么想的,陆母都表现出了高兴。
她连连赞同道,“对对对,以后只要能愉快相处就好了,毕竟马上都要成为一家人了,以前的什么事确实没有必要记得了。”
盛夏对着镜子笑了笑,任由着化妆师给她上妆,没说话。
陆母忙朝身边的下人眼神示意了下,下人领会了什么,赶紧递上来一个用手帕包起来的东西。
盛夏从镜子里看见陆母接过东西,动作优雅的一点一点打开手帕,手帕里赫然是一只手镯。
镯子是老坑冰种,颜色纯正透明,质地极佳,未经过处理的天然翡翠A货,市场价值不低。
陆母巧笑着拿起盛夏的右手,有些恋恋不舍的把镯子放到她手中,“这是我们陆家代代相传的手镯,从止森奶奶那到了我这里已经传了三代,有了快三百年的历史,现在你即将也要过陆家的门,这个手镯照理是要传到你这里了,你好好收下。”
盛夏故作惊讶,连忙推脱,“陆伯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这是你必须要收下的。”陆母眼中虽有不舍,但还是笑得格外大方,将手镯按到她的手里,语重心长地说,“陆家的每一个媳妇都要把这手镯传承下去,我把手镯送给你,也相当于我们陆家的人都认可了你,等将来你跟止森的孩子结了婚,你也有义务把手镯交给下一代媳妇,所以,你必须要收下。”
盛夏面容有点僵。
虽然她是对慕淮南说过,将来她会跟陆止森生儿育女儿孙满堂这种话,但……那只是她故意想给他找心塞。
而对于整个心思其实并不在这场婚礼上的她来说,这样相当于传家宝一样宝贵的东西,她也无颜收下。
“陆伯母,我……”
“你就先收下吧。”陆母截断她,“反正早给晚给都是要给,这是属于你的东西,现在拿出来,就当化解我们婆媳之间以前矛盾的媒介,以前的什么事你都别往心里去就好。”
对于陆家的人来说,没有永远仇视厌恶的人,只有利益不够大的朋友。
而盛夏是他们跟慕家之间产生利益资源的来头,所以尽管不舍将镯子送人,陆母还是忍痛割爱了。
盛夏没能再做拒绝,只好暂时收了下来。
她淡笑着对陆母道,“陆止森跟陆爷爷都在外面招呼客人,今天来的宾客太多,他们恐怕招呼不过来,陆伯母你也出去招呼客人吧,来的人都有你相识的,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那我就出去了。”陆母笑容华贵,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另外你也该改改称呼了,从现在开始,应该叫我妈,止森也不要叫得那么生疏,毕竟你们从今天开始就要成为夫妻了。”
盛夏唇角的弧度有点僵,没有应下这种事情,转而不着痕迹地道,“能不能麻烦您出去的时候看到我朋友,叫她现在过来一趟?”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罗希,是个心理医生,我邀请她来参加婚礼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到了。”
“好,你在这里好好化妆,我去把她叫过来。”
陆母笑着走开了,在她带着下人离开之前,盛夏注意到她再次不舍的看了镯子一眼。
敛了敛眸,盛夏抿了抿唇。
不多时,罗希来到化妆间,跟她一同前来的,还有盛夏始料未及的季欢欢。
看见她,盛夏怔松,“欢欢,你……”
自从辞职之后,她跟季欢欢再没联系也没见过了,虽然有彼此的号码,但最近发生的事情,令她无暇顾及其他。
季欢欢走过来,笑着调皮问,“看到我很惊讶吧?”
确实是惊讶的。
“我能出现在这里道理很简单,你跟陆家少爷的婚礼在海城人尽皆知,这么盛大的情况下自然会有各行各业的人士参加,我们公司有幸在邀请名单内的其中一个,全权负责来给你跟陆家少爷婚礼做后续报道,大概的写一篇通告展现你们婚礼的过程。”季欢欢眨眨眼道,“所以我就缠着老板争取了一个参加的名额。”
盛夏知道,她跟陆止森的婚礼被她刻意要去大肆宣扬,而在她又是慕淮南前妻的这个身份前提下,这场婚礼备受瞩目是自然的。
只是她没想到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
仿佛怕她有什么担忧,季欢欢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我都知道的。”
盛夏感激一笑,“那就拜托你笔下留情了。”
季欢欢比了个OK的手势。
盛夏转而看向罗希,狐疑地打量两人,“只是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罗希解释道,“知道她是你以前的同事,看到她就上前说了几句话,刚好陆止森的母亲来叫我,就顺便一起过来了。”
一贯一身白衣大褂的罗希,今天出奇的没有再像往常那样简单打扮,只是鼻梁上依然架着一副眼镜。
盛夏了解的点了下头,随后,对给她差不多化好妆的造型师道,“你先出去吧,我跟我朋友聊聊,等会再叫你。”
“好的。”
造型师点下头,放下手中的化妆工具,很快走出化妆间。
待造型师离开,盛夏把化妆桌上的翡翠手镯拿起来,递给罗希,“等晚点的时候,你把这东西交给陆伯母。”
“她送你的?”罗希挑眉,“送你的就收下。”
“我不能要,也不想要。”虽然陆家让她跟陆止森也不是抱着什么单纯的心思,但这个手镯到底贵重,不是其他一般的首饰,如若真就这么收下了,她心里会不舒服。
可这手镯一看就是A货纯正品,看肤色也有好些年头了,罗希还想劝她。
盛夏却抢先道,“你听我的话去做。”
知道这姑娘脾气就是一个倔字,罗希只好由着她了,把手镯接了过来,“以后可别惋惜后悔,这玩意很难得的。”
难得的不是这手镯,而是这手镯本身的年龄价值,卖了的话……数目一定不低。
盛夏说,“难得也不会是我的。”
罗希倔不过她,认输。
之前在外面被罗希搭讪时,季欢欢就知道罗希是盛夏的心理医生,看着两人不错的关系,有点羡慕,转而又有些好奇问盛夏,“之前我还以为你跟陆家少爷的婚约已经作废了,怎么突然说结婚就结婚了,而且最近你们结婚的消息,在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了。”
说起这件事,盛夏重心又回来了,对季欢欢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会再跟你长话短说。”
季欢欢,“……”
起身凝望向罗希,盛夏问,“最近有人联系你么,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知道她指的是盛斯顾,罗希摇了摇头,“跟你一样,没消息。”
盛夏蹙眉,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故意做了这些,为的就是引盛斯顾出现,可直到现在,她们却连他的半个踪迹都没有。
因为盛斯顾现在敏感的身份,这件事她没透露给别人,只有她跟罗希两人心照不宣。
“今天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也许有可能混合在人群中通过什么办法混进来了也不一定,我出去找找。”拧眉说出这番话时,盛夏已经转身朝化妆室的门口走去了。
罗希想叫住她的,但看她行色匆匆的模样,还是忍了下来。
旁边,季欢欢对她们两人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看了看盛夏离开的背影,又睨了睨身旁的罗希,“究竟……怎么了?”
罗希凝视她,“你能保密吗。”
季欢欢点了下头。
罗希看她似乎挺诚实的,而且又是盛夏之前的同事,盛夏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堤防的地方,那就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于是她很快就将盛夏之所以会答应跟陆止森的原因说了出来,听了之后的季欢欢惊讶极了,有点心惊,“你们真的太疯狂了!这种事要是万一……”
“我们都知道好处跟坏处在哪,但凡还有别的办法能逼得盛斯顾现身,我们也不想出此下策。”顿了顿,罗希看着她说,“现在盛夏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她哥哥,可他都消失这么久了,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好是坏,她很担心,不得不想方设法见一见他。”
除了知道盛斯顾在两年前掀翻唐家,如今被唐家当做敌人一般对待之外,季欢欢并不了解其他什么。
踌躇了下,她果断道,“那就一起出去找找吧,也许他真有可能混在人群里已经来了也说不一定,我见过他的通缉令所以认得他,我出去四处看看。”
罗希点头,“我也去,分开找。”
“好。”
临近中午时分,海城的阳光绚丽合照,蓝天碧云,风和日丽。
婚礼举行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然而宾客们却相继着差不多都到场了。
陆家在海城到底是有地位的豪门之家,人脉方面广泛,有交集的人颇多,来参加这场婚礼的人,不乏商业翘楚,明星大腕,各行各业的顶尖人士们全部受邀参加了,纷纷对这场婚礼露出翘首以盼。
一方面是因为陆家的邀请,不好拒绝,另一方面……归功于今日婚礼的女主角,是慕淮南的前妻。
两年前谁都没见过他的前妻长什么着样貌,只是听说了种种事迹,前不久那段时间盛夏被曝光之后,众人都想一睹慕淮南前妻现实中的模样,都很好奇这场婚礼究竟应该怎么举行。
毕竟,那个女人是慕淮南的前妻。
所以这场婚礼的热闹程度,显而易见,在教堂外面的停车位中,停下不少能叫得出口或者是叫不出口的车子。
教堂外的前面是一处广阔的草坪,草坪边沿的再不远就是一条湖水,整个偌大的草坪上被装饰了鲜花红毯,场面如梦似幻,端着香槟的宾客们交头接耳的低声畅聊,众星拱月,十分气派。
来到外面,把这些一幕幕纳入眼底,盛夏不由得暗自嗤笑,为了这一场婚礼,陆家真是下了血本。
首先不管这场面装饰得怎么样,单单是邀请的那些宾客里,就有好几个她所知道各行各业里都算得上是龙头之一的顶尖人士,全部都是一些平日里并不常常露面的人。
隐于人后,却玩转市场,就像慕淮南的那类型。
让她好奇的是,陆家做的是房地产生意,跟娱乐圈不占什么关系,请了商业圈子里的人很正常,怎么连混迹在娱乐圈的一些人都请来了?
身为今天婚礼女主角的盛夏,就这么贸贸然的出现在教堂外面的草坪上,几乎是在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成为了众人注目的对象。
“原来是她……”
“原来她就是慕淮南前妻……”
“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样貌清隽,一头短发看着挺清爽的,穿着婚纱的样子气质不输别人。”
“只是慕淮南的前妻今日却成为了别人的新娘,也算是世风日下,前段日子还以为她跟慕淮南即将复合了,今日却转眼要嫁给别人了,啧啧,真是变幻莫测。”
“这姑娘看着人没什么心思,但骨子里还是有手段的,没了慕淮南又傍上陆家少爷,虽然陆家比不上慕家,但未来可以保证衣食无忧,锦衣玉食的,她应该也费了不少功夫。”
盛夏隐隐约约听见宾客们目光打量着她,却交头接耳讨论她的声音。
她淡下眼眸。
有时候成为众矢之的久了,渐渐就有了些免疫力了,所以没打算应对什么,只是有些懊悔刚才匆匆出来之前,她忘记换上别的衣服,以至于现在穿着一袭婚纱出现在这些人的眼里,导致她身上像有磁铁一般,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这会让她的行动产生不便。
盛夏微微咬了下唇,真的是出来得太急,没想到外面已经来了这么多人,而且会这么关注她。
在这之前,她没想到宾客多得这么夸张。
正要不予理会那些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刚要走,陆止森却在这时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她走来。
站到她的身侧,他笑看着众人,却低声对她说,“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还没到婚礼举行的时间,这个时候你不便抛头露面。”
陆止森身着华贵的白色燕尾服,样貌英俊干净,行为举止间满是贵族般的气质,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盛夏没看他,淡淡抿唇道,“我有点事。”
“什么事?”陆止森侧回头来,“有什么事可以叫别人去做,要是不方便麻烦别人,告诉我也可以,我去帮你做。”
“不用了,一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她拒绝了他的好意,态度有点疏离。
手中端着盛着香槟的酒杯,陆止森深深地凝视她,倏尔是笑,“都快成为我太太了,这个时候还跟我这么介意?你挺没成为陆少夫人的自觉的。”
盛夏恍惚。
陆止森又笑着道,“说吧,什么事,你的事情现在起就是我的事情,身为新娘子,在婚礼还没开始正式举行的时间里四处乱走可不成体统,会让宾客们笑话的。”
陆家是豪门之中要面子的典范,尤其是在这样壮阔的场面上,更不能容许出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盛夏看见不远处陆止森的几个叔叔伯伯见到她出现在这里行为,看向她的眼神有点不悦,但碍于在场的人颇多,而今日她嫁的是陆止森,所以谁也没上前来说什么。
她知道这种时候在外面的行为有多不妥,但此刻也无暇顾及别人的目光。
微微扫视了一圈周围,她问身侧的男人,“陆伯母跟陆爷爷呢。”
“他们在另一边招呼客人。”陆止森挑眉,“你找他们?”
“没有,随口问问。”
“那么你现在来到外面的理由是什么,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去帮你解决。”
盛夏看着他,他英俊干净的面容也是迷人,仿佛有种矜贵的优雅,不急不躁,特别是一身盛装的他,更有种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迷人感,不论气质还是外形,现在的他,都是那么无可挑剔,玉树临风。
她想到那些他说过的话,犹豫了几番,禁不住的还是问道,“你说喜欢我……到底是真是假。”
陆止森眸底掠过异样,尔后是笑,风度翩翩的道,“突然在这种时候这么问,怎么,质疑我,对我没有信心?”
“你回答真还是假就可以了。”盛夏忽略了他调笑的样子。
陆止森定定凝视她好一会儿,慢慢的,深沉着,认真着,眼神像流露出了深情款款,然后温淡的笑,“真的。”
听到这句回答的盛夏,心底更不是滋味了。
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心脏的位置。
纠结着眉,不知道心里在不舒服着什么,她堪堪别开头,小声嘀咕,“早知道不问了。”
尽管她说得小声,陆止森还是听见了,失笑着,调侃道,“难不成,你心里其实希望我回答是假的?”
“……”
不知该跟他怎么交流下去,盛夏抿了抿唇,果断的拔腿离开。
见她不发一语的走,陆止森跟了上来。
盛夏察觉到他的行为,边走边说,“你不用跟着我,办完事我就走,不会继续给你们陆家丢面子。”
“我还是跟着你吧,这样比较放心。”陆止森揶揄地道,“也避免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趁机跑了,届时谁还给我一个新娘?”
盛夏脚步一滞,猛地停了下来。
眉梢复杂的紧拧着,她侧头凝望向身边英俊出尘的男人,踌躇了会,还是咬牙道,“陆止森,我……”
“姐。”唐晚笙蓦然横插进来的声音,阻断她到了嘴边的语言。
盛夏跟陆止森同时侧身,朝着坐在轮椅中的唐晚笙看了过去,推着她轮椅的身后,是唐家的一个佣人。
盛夏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想到,唐家还真的来参加了这个婚礼,她还以为当时唐晚笙说要邀请唐家的话,只是她故意的。
唐晚笙又笑着叫了陆止森一声,“姐夫。”
“……”
“现在应该可以这么叫了。”她笑意吟吟的,但她眼中的温度绝对不是温暖的,“今天我姐就要嫁给你了,以后姐夫可要好好善待她,不要计较她以前的种种所作所为,毕竟她好歹是我们唐家出去的人,可不能受了委屈。”
对待这个唐家的小姐,陆止森不咸不淡的笑,“自然,照顾她保护她,就是从今天开始我将要做的首要事情。”
盛夏蹙眉,又是这么没有保留的承诺着么……
好像最近他说出类似的话有些多了,刚开始还不在意,现在,反而有些没法忽视了。
宛如一道无形的枷锁桎梏着她。
出现在盛夏跟陆止森前面的唐晚笙,伴随着盛夏的引人注意,很快,唐晚笙又成为了众人嘴里开始低低细语的人物。
“唐家小姐两年都没怎么露面了,现在居然也来参加婚礼了,真是稀奇,以盛夏跟唐家的恩怨,他们竟然还能这么面不改色的面对面,心里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盛夏害得她遭遇车祸被截取双肢的事,现在可是无人不知。”
“对的,好像就是因为慕淮南……”
大家说话的声音虽有刻意拉低,但还是不偏不倚的灌入三人的耳里,但三人表面上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温温和和的对望着,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家人异样。
将手中香槟酒杯放到经过的侍应生托盘中,陆止森说,“唐小姐一个人来?”
“我妈公司有事走不开,我跟我爸一块来的。”唐晚笙依然笑着回,唇角噙着适中的弧度,“他现在正在另一边跟陆夫人和陆老爷子在一起谈话,我一个人四处逛逛。”
“我叫人带唐小姐随意参观。”
“不必了,我有佣人跟着,不喜欢不熟悉的人陪着。”唐晚笙若有似无的看着盛夏,没有志高气场,可她身上的那股千金小姐的气场,是别人难以比拟的,缓缓的笑道,“姐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一直都是姐夫在招呼我,对待妹妹你比姐夫要生疏很多,不欢迎我来么。”
盛夏抿唇,不答反问,“你希望我能说什么。”
唐晚笙之所以来这里,不过就是为了看好戏。
虽然知道她不会在婚礼上做出什么事情,但盛夏也清楚她绝对不安好心。
至少,唐晚笙就是喜欢看她终于跟慕淮南不得已彻底断绝关系,转身投入到另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怀里,被婚姻束缚一生,再也不能跟慕淮南有任何的可能性。
“那就不说了吧。”唐晚笙冲盛夏嫣然巧笑,“希望这场婚礼能别让我失望,姐。”
说得仿佛意有所指。
盛夏没动,连睫毛都没抬一下,更没有回答她。
又看了看格外英俊挺拔一身白色燕尾服的陆止森一眼,敛回目光,唇角轻勾,唐晚笙对身后的下人道,“推我去别的地方,不唠叨姐夫跟姐了。”
“是,小姐。”
可是,佣人还没能把她推走,刚欲要转身离去,这时,宾客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震惊,“慕、慕先生……!!!”
唐晚笙心头一震,猛地叫住佣人,“等下!”
抬起眼皮,她朝着众人目光齐齐投去的方向凝视过去。
在窥见那个身着纯手工定制黑色西装的男人时,唐晚笙脸色刷地一下惨白下去,眼瞳急速的扩大,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诧异,以及深深的恐惧。
陆止森注意到她的情绪了。
但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没发话,接着,他也循着众人的视线凝望而去。
慕淮南从场外迈着悠然从容的步伐而来,笔致的长腿带出一股透着商人的沉稳感,一身黑色的西装优雅而充满高高在上难以企及的气质,从场外逐渐踏步而来的他,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因为他的到来,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宛如被他身上磁铁似的气场吸纳过去。
随他一同而来的,是挽着他手臂白裙飘飘的白菁曼。
郎才女貌的组合,如同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那么一瞬间,盛夏真觉得,这个婚礼不像是她跟陆止森的,看起来倒更像是为现在抢尽所有风头的他们举行的。
太耀眼了。
男人高不可攀,气质绝佳,彷如神祗一般俊美深沉,女人落落大方,行为举止得体从容,他们站在一起出现在这么精心安排的婚礼上,足可轻而易举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掠夺过去。
也足够的……刺入眼球。
盛夏几乎想都不想转身就走,可她的步子还没迈出去一步,陆止森却抢先抓住她的手臂,低声说,“淮南哥跟曼曼来了,现在所有人都注意着他们,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角跟陆家,我们都需要上前去跟淮南哥打声招呼。”
盛夏看他。
陆止森回头与她对望而上,几乎不是商量,“你也必须得跟我一起,在场的人太多,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何况今天还有记者媒体在现场,我们需要做到地主之谊,不能忽略他不过去打招呼。”
盛夏面无表地回,“我不想过去。”
“现在的情况下,不是你我能选择的。”可以的话,他也并不想过去,“盛夏,我们没得选,这是必然去做的事情。”
盛夏抬眸望着慕淮南跟白菁曼来的方向,这时陆家的人都纷纷朝他靠拢过去了,有陆止森的叔叔伯伯,陆母,甚至包括了一家之主的陆老爷子,他们对他嘘寒问暖着什么,笑得好不喜庆。
可是那样的一些笑容,在她的眼中看来,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已。
她没有动,没有立刻像陆家其他的人那样,跟陆止森急急忙忙的恭迎过去,因为想到了之前在GK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室里,那些旖旎激荡的一幕幕。
他萦绕在她耳际的语言仿佛一昧毒药,侵入身体的五脏六腑。
他说,“我说了让你嫁给别人,可我从来没说过要让你成为别人的女人。”
他说,“盛夏,谁要真敢对你做只有我们才能做的事……我不杀他,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他说,“我是你男人。”
两年来,她的记忆深处是猩红的血水和森森白骨,她曾曳尾其中,痛不欲生,皮开肉绽,落下难以根治的心理精神病史。
她知道,再跟他更进一步,她又将会坠入深渊,尸骨无存。
她脑海中的警铃也一直不断的在告诉她,一定要远离他,绝不能再跟他沾上任何关系……
此时此刻,看着慕淮南跟白菁曼被众人众星拱月起来的登对一幕,那颗好像在不断挣扎的心突然就稍稍落了下去,宛如没有平衡感被悬在空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一瞬间,踏实了。
好像本来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好像突然就……释然了。
盛夏垂眸笑了笑,自嘲自己方才要不是被唐晚笙打断,就差点对陆止森说出取消婚礼这种任性又不合适宜的话,倘若那句话被她一时冲动的说出来,指不定场面会变得有多混乱,然后这场轰动的婚礼,多了一个众人可以津津乐道饭后茶店的笑料。
幸好,她突然有点庆幸,幸好是被唐晚笙在她还没能开口之前就打断了。
否则她恐怕即将又会做出一件多么令人啼笑皆非,且完全不顾后果的事情了。
“陆止森。”
她低垂着眸轻笑,眼底有一片别人察觉不到的暗淡色泽,叫了他一声。
陆止森凝视她,“什么事?”
“好好举行婚礼吧。”她突然的这么说,然后慢慢抬起眼帘,对望上他不温不火的视线,“不管今天那个人会不会出现……我会跟你把这场婚礼举行到底。”
就当做跟慕淮南一次断得彻底。
她今天就会成为别人的妻子,而他也有如花似玉的未婚妻,这一切是多么合乎常理的事情,也许一开始就该是这样进行的。
综合她让陆家大肆宣扬婚礼以及她之前改变的态度,陆止森隐隐约约猜测出了她说的那个人指的是谁,不由得在内心失笑,果然她是为了找盛斯顾,起初才答应跟他结婚的。
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隐约猜测出来了,但没细想过而已。
但尽管她之前答应结婚的目的不纯,陆止森还是缓缓的笑,俊帅而儒雅,“现在能得到你这么一句话,我就能彻底安心了。”
原来他一开始,也是怕她在婚礼上做出什么任性的事情?
盛夏抿唇,没再说话,而是抬起盈动纤长的睫毛,望向对面不远宛如璧人的两个人。
恰巧,不知是感知到她的视线注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慕淮南深邃的眸光,刚巧也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凝视而来,直直的,隔着遥远空气的距离,在第一眼就与她对撞而上。
盛夏没有心悸,淡淡的,从容不迫着,仿佛在看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陌生人。
慕淮南随即就朝她走过来了。
路线是笔致的,不曾偏移一分,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款款走到她面前来,在她跟前站定。
“淮南哥。”陆止森率先不急不缓的朝他点头示意,然后看向身边的盛夏。
沉敛了下眸光,盛夏叫道,“慕先生。”
她的声音不起不浮,平淡而毫无牵扯异样杂质。
慕淮南定定地看着她的脸。
她的脸上化了妆,没有了一贯的干净不着粉黛,虽然不如她面容干净的模样看着比较拥有盈盈的生动感,但化了妆,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美。
而听着她那声疑似恭敬的“慕先生”,他眸子微微眯了眯,气压全场。
白菁曼在这时站到他们的身前,样貌得体亲和的笑着说,“止森,盛夏,恭喜你们,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陆止森没有情绪似的拿出主人的态度,就像跟她陌生得不认识了似的,说了句,“谢谢。”
陆家人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身为一家之主的陆老爷子道,“淮南,我给你们准备了单独比较安静的场地,你带着白小姐一块过去?”
“不必了。”慕淮南注视着盛夏不咸不淡的疏离模样,话却是对他们说的,“我随意看看,不用特意招待我,你们去招呼别的客人。”
他都这么说了,陆家人不便再多说。
于是陆老爷子谴退了陆家的人,让他们去招呼别的客人。
虽然因他的话,宾客们的目光也识趣的收回,但总有些时不时的朝他们这边打量一眼,好奇着,接下来会怎么样。
毕竟,当初爱得那么轰动的两个人,如今成了前夫前妻的关系,前妻此时此刻又要嫁给别的男人,前夫带着未婚妻来参加婚礼,这样的场面,叫人怎么不好奇?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似乎短暂的忘记,在场的还有一个重要的人。
“慕……”在慕淮南身侧两米之处,灌来一个女人沙哑而艰难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和恐惧,“慕淮南……”
这一声响起,似乎才有人注意到,就在他们的这个范围内,还有一个唐晚笙。
唐晋急忙赶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唐晚笙已然先看到了慕淮南,在他刚刚匆匆疾步来到她身后时,她叫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惊慌着,“笙儿……”
盛夏看见唐晚笙失去了方才镇定有余的气势,她的声音甚至发着抖,这个模样,宛如见到了多么可怕的男人,面色泛着白。
慕淮南的视线,适才看向身侧不远坐在轮椅中的唐晚笙。
最后,却是略过她,落在唐晋的身上,他寡淡的眸光轻飘飘的不动声色,“唐老爷,近来可好。”
唐晋的脸一下子也变了些。
但多年的商场经验累积,还不至于有什么失态的地方,唐晋勉强笑道,“挺不错的。”
慕淮南点了点头,没再有什么多余客套的打算。
他直白的忽视,令人难以接受,唐晚笙突然呵的一声笑了出来,抬起蓄着泪光而泛红的眼,凝视他,“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也不是不认识的人。”
“唐小姐希望我能对你说什么。”慕淮南寡漠而没有情愫。
分明他说得平静,可在她的耳里听来,那低沉的嗓音甚至让人感到一些冰凉的刺骨。
她冷漠的笑,指责的意味丝毫没有因为他高高在上的身份而掩饰什么,“真不愧是当初跟盛夏狼狈为奸的男人,连说的话都跟她差不多如出一辙。”
盛夏心底有点发沉,慕淮南回答的话,确实跟她方才回答唐晚笙的话,相似到了极致。
可唐晚笙现在却没了之前的风轻云淡了,揪紧了盖在腿上的昂贵布料,她声音沙哑,红着眼眶,“这就是你们背叛我,亏欠我,让我失去一双腿后对我的态度?”
两年了,时过境迁,可她对他们的恨,却始终有增无减。
场面仿佛到了如火如茶的地步,愈发的让人感到不可控,原先离开去招呼其他客人的陆家人们,皆被这一幕给弄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决是好。
因为,慕淮南不可得罪,唐家也是招惹不起的。
而且如此沉重的话题,外人似乎插不上一句。
盛夏抿唇沉默,低下视线看着地面,半响没动,也没说一句话。
慕淮南不急不缓,不动声色,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靠近的危险气息,“唐小姐的话说得真是有趣,什么样的态度,一直不都是这样么。”
侧头,他空漠淡然的看她一眼,“还是你希望得到我跪下双腿向您请求原谅?”
讽刺的话意味明显。
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能让他下跪的人出现,所有人都是这么认定的,认定了慕淮南这种男人,别说是让他下跪请求原谅,能得到他一句开口的歉意都觉得是一种惊煞。
特别,他还用了“您”这种称呼。
盛夏呼吸有点凝滞,原本喜庆的气氛,仿佛在逐渐的变得压抑了,而唐晚笙情绪起伏愈发加大的模样,宛如即将歇斯底里的指责他们当初做出了什么令人唾弃的事情。
终于,盛夏低低的道,“慕淮南,够了,别说了。”
他越是泰然自若风轻描淡写的回击,越是……令人感到难堪,彷如当初森森白骨的画面,被人一一揭露出来。
全场的人仿佛都屏息了,大气不敢出,陆家人踌躇不展的惊恐着,唐晋哀然叹息着,陆止森沉默地把画面纳入眼底,岿然未动。
然后突然是白菁曼站出来了。
因为心里对唐晚笙盛气凌人指责的语气感到不快,于是她皱眉道,“唐小姐,今天是止森跟盛夏结婚的日子,希望你最好能……”
“闭嘴!”唐晚笙凌厉的扫视她,“一个区区演戏的戏子,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教我怎么做?即便你是慕淮南的未婚妻又能如何,我跟他们之间的事情,你以为你有资格插足进来吗!看清楚自己真正是什么身份,掂量清楚你是什么分量,不过是个在夜场工作设计爬上有妇之夫男人的床,成为别人包-养情-妇的女人所生下的人,跟我说话,你还不配!”
直白又犀利得简直践踏的语言,令空气里满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在这大概是在娱乐圈里风光无限两年时间的白菁曼,第一次被人如此不留情面像狠狠踩了她一脚的踩在她的心口上,碾得她狼狈难堪,措手不及,揭露了她最难堪的过去,令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震惊。
虽然大多数人几乎都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什么过去,但自从她两年在慕淮南身边成为他未婚妻的那刻起,几乎已经没人敢再当着她的面说出一句不敬的话。
何况是这么大众注目的情况下,在这样的一个场合里。
唐晚笙犀利而直白的语言,宛如将她手撕成两半,把她这两年累积起来的所有高傲,狠狠的踩在脚底,打击得她挫骨扬灰。
白菁曼声音都失在了喉咙里,“唐晚笙——”
她的身体几乎本能的冲上去,然而,脚步刚迈出去,手臂却被陆止森徒然一把抓住。
扯住了她,没让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紧接着没管她愤怒的咆哮声,陆止森阴鸷地看着唐晚笙道,“唐小姐,即便你是唐家的千金小姐,在这个陆家举办的婚礼上,我有足够的资格可以把你们请出去,倘若您再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出言不敬,别怪我不给唐家情面得罪你们。”
场面愈发骚动,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是将他们几个人都围在了一个圆圈里。
“呵。”唐晚笙不屑的冷冷一笑,“不用你们赶,跟这样的女人参加同一个婚礼简直是降低我的身份,我的品格还没这么低。”
转头,她对唐晋道,“爸,我们回去!”
唐晚笙的话,直接的将在场每一个的人脸都打了个遍,只是有些人挨得重,有些挨得轻,有些人风轻云淡不以为意。
慕淮南就是风轻云淡的那个,泰然自若得没什么表情。
今日唐家千金这么高调的当场说出那样一些相当于掴白菁曼狠狠一耳光的话,令人开始对她有些恐惧,真的是……唐家脾气变得犀利暴躁的人,看来不止付敏慧一个人。
唐晚笙这是压抑了两年,脾气也变得处处刺人了。
这样尴尬而坚硬的情景下,唐晋也知道不能再留了,在众人让开一条路时,赶紧吩咐了佣人推着唐晚笙离开,多留一刻,都生怕着还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唐家父女一走,陆老爷子赶忙让陆家去招呼宾客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他自己则急急过来,对慕淮南面露歉意,“唐家这小女娃这真的是……”
“陆老爷子去忙该忙的事情吧,不必因此而愧疚什么,我并未在意。”慕淮南不痛不痒,意兴阑珊。
陆老爷子掏出手帕抹去额头上遍布的冷汗,“好……”
随即过来的陆母看了看白菁曼满腔愤怒双眼赤红蓄着泪光的模样,对陆止森道,“让下人来把她带下去休息,你跟我去招呼客人,现在弄出的这件事得安抚过去。”
真不知道陆家最近怎么回事,每次都在举办的重要场合里闹出这么多事情。
陆止森复杂的凝望白菁曼,慢慢的沉下眼眸,终究没多说什么,叫着下人过来把她带走了,然后他则跟着陆母一块混迹到宾客人群里,招呼着所有被方才震慑的人们。
围观的所有人都很识趣的逐渐散了去。
仍旧留在原地的慕淮南,转回头看向盛夏原本站着的地方时,而在所有都把注意力放在唐晚笙和白菁曼的时候,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踪迹全无。
没有看到人影,无声无息的,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连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