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龙门寺的棍术是一绝,五尺长短的齐眉棍,千年传承,乃是号称兵中之祖的法门,历代以来龙门棍僧的名头,简直如雷贯耳。
这阿朱和尚出身龙门,当然也是用的一手好棍。刚才他和王越交手,一招就被逼退,自觉拳法不如对方,如今要回去拿棍,显然也是有点想要在兵器上挣回点颜面来的意思。
而事实上,阿朱和尚的棍术也的确是在自家的拳法之上,一根大棍在手,如虎添翼,勇不可挡,深得龙门棍法秘传的精髓。
至少常真如就知道,阿朱他当初之所以能以和尚的身份加入龙骧卫,地位超然,就是因为他当年凭着一根齐眉棍,生生打出了龙门寺的木人巷,从而才在高手无数的众师兄弟中脱颖而出。
他的棍,就像是苏明秋手里的大枪一样,只要苏明秋拿起了枪,那他的危险性立刻就会陡增十倍!杀人如割草一般!!
“哎,真是不好意思了,年轻人心高气傲。王越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了。国内龙门出来的人,都是这样,实在是叫二位见笑了。”
常真如看着阿朱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外,不由回头朝着王越和苏明秋苦笑了一声,连连摇头叹气不已。龙门的和尚,久在深山老林,从小青灯古佛,和外界接触的少,所以大多数的人下山之后,都显得和常人格格不入。为人处事,不拘小节,短时间内很难融入到正常的社会氛围中。
这种人说好听点,就是赤子之心,说难听点就是不谙世事!
不过相比之下,王越实际上也和阿朱差不多,说话直来直去,办事最怕麻烦,所以他对这个人的观感倒是不坏。
“没事,龙门出来的人么,可以理解。”
这时,苏明秋也在一旁对着常真如点了点头,示意无妨。而事实上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对于阿朱这种年轻人,也真的没有必要太放在心上。龙门的名气虽大,但对功夫到了他这种层次的人来说,却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有朝一日真要对上了,哪怕再重视,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与此同时,就在阿朱转身离去的时候,同样在曼彻斯特,市中心的一栋高档公寓里面。
一个身穿着丝绸睡衣,身材健壮高大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杯红酒站在巨大通透的落地窗前,静静的俯视着脚下的这一片天地。久久过后,等到天边的一块云彩遮住了洒满屋子的阳光,他才慢慢的收回几乎凝滞的目光,轻轻的嘬了一口红酒,转身坐到了后面的沙发上。
“真是想不到啊!堂堂的赤红龙旗,竟然也有这样的一天,当真是虎落平阳了。一旦失势,连家里的儿子都保不住。更可怕的是,连安在淳这种老家伙竟然也被人打死了!好厉害,真的好厉害!只怕任谁也想象不到,当初那位从国内被逼的几乎走投无路的苏家七爷,竟然会在海外打下了这么大的一片基业。还教出了这个这么可怕的徒弟……。”
“幸亏,当初我没有插手太深,过早的和复兴社的人搅合在一起。不过,眼下既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那我也要早作对策了。龙骧卫的那些人,一个个奸猾似鬼,再有苏明秋这种人物帮忙,我一个人可是应付不来的。如今之计,还是要及早脱身才是。我姓温的既然能从国内一路杀出重围逃出来,那就是有如龙入大海,再想抓我回去,简直就如同痴人说梦一样啊。”
“常真如啊常真如,就算你找到了这么厉害的帮手,我也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看来,夏清菡那边也该动一动了,有这么好的人质在手里,如果不用出来,那也太可惜了。”
说话的这个男子,姓温,赫然就是常真如这一次一路从国内过来,千方百计要抓的那个人。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藏在了曼彻斯特市中心的一栋高档公寓里。
“来人,给我准备车,我现在就要见你们家小姐。”这个姓温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考虑了一会儿,脸上神情不住变幻,最后终于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同一时间,林家在曼彻斯特的庄园里,一栋具有江南水乡风格的园林中,身长玉立,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宋超然,正看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挽着袖口拿着剪刀,小心的修剪着面前一株牡丹花的枝叶。
这个人,身上穿着唐装,头上戴着草帽,偶尔侧过脸来还能看到在他的一侧眼角上有一道伤疤,颜色暗红,一直从眼角往下拖到嘴角,乍一看上去就像是脸上爬着一条大蜈蚣,委实显得有些可怕。
“你是说,那个王越终于出门了?还是自己一个人朝奥姆莱岸边去了……。”
“是的,我们的人一直在监视,这是刚得到的消息。而且据我所知,这个王越在打死了赵浔之后,赵家那边也在开始调集人手了。另外秀秀她已经出发去找了严四海,再加上血鲨的一队刚从西非赶回来的人马,多方汇聚,只要我们适当的引导一下,就不难借着这个机会,杀了他。”
宋超然微微的笑着。他虽然是国内湾岛四大家族宋家的四子,年轻一代中地位不低,但在面对着眼前这一个刀疤脸的中年人时,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因为这个人出身洪门,名叫洪森,更是洪家大少爷洪承宗派来日不落,处理自己亲弟弟后事的全权代表。
一座小小的山谷中,小小的四合院,青砖红瓦。
三合土夯实的地面,一株高大的柿子树下,严四海还是像往常一样蹲在花坛的矮墙上,吧嗒吧嗒的抽着一杆旱烟袋,在他的对面,这时候坐着的一个女人,也正是得到消息后在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林秀秀。
而这两个人显然也是旧相识,甫一见面也并不陌生。
林秀秀自顾自的拿了自带的茶叶冲了一壶茶,放在两人中间的矮几上。水气袅袅升腾,顿时茶香四溢。
“四爷,秀秀小时候就记得你爱喝茶。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请您品尝。”林秀秀素手轻摆,用一盏其薄如纸莹白似玉的茶杯,倒了一杯茶,递到严四海的身前。
“嗯,是冻顶乌龙。好多年没有见到这么纯的茶了!你有心了,秀秀。”严四海吐了口烟,把小孩拳头般大小的铜烟袋锅子在脚下的花坛上轻轻的磕了磕,然后接过林秀秀手中的茶水,凑到鼻子下面深深的嗅了嗅,脸上不由现出几分陶醉的神色。
不过,这茶他却没有喝,反倒是在闻了闻之后,便重又放回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可是这茶,不合四爷你的心意?我记得你以前是最爱喝这种茶的?”林秀秀眨巴眨巴眼睛,眼神中满是不解的神色。
“不是不爱喝,而是我已经在五年前就戒了这一口茶了,不喝了,早就不喝了。”严四海看着林秀秀干巴巴的笑了笑,又开始去给自己的烟袋装烟丝。
“哦,竟然连茶都不喝了,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说法呢?”林秀秀坐直了身体,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自己的兴趣。
“说法吗,肯定是有一些的。因为我的时间不够了,为了做到心无外物,那就只好忍痛割爱了。”严四海淡淡的说着话,同时伸手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烟丝。
“心无外物?”
林秀秀闻言,眉毛不由一动,“这么说四爷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不好说,这个可不好说。”严四海吧嗒一口,吐出一口烟,将自己的整张脸都罩了进去,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咱们练拳的人啊,说白了其实就和过去的道士开炉炼丹一样,没什么大的区别,什么铅汞水火,青龙白虎,一样一的都可以对应在拳法的修炼里面。只不过人生苦短,认真算起来能让我们修行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但偏偏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我们还要为许多的爱好浪费时间,免不了就要分心他顾,这样一来再想做到心无外物,那又是何其艰难的一件事!好在我几年前,幡然悔悟,将这毕生的爱好舍弃,凝聚心思,一心一意,这才让自己有了些改变,使得多年前便再无寸进的功夫重获新生。”
严四海蹲着瘦小的身体,眯着眼睛说着话。言语之中尽是一片感慨之意。
功夫练到了如他这种地步的高手,只靠单纯的苦练已经是无法再有一丝一毫的进步了。再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就得去感悟,使得自己的心意重新变得纯粹起来。而他现在说的这些东西,事实上也正是和当初王越的某些感悟,如出一辙。都是各自的拳法武功在练到了瓶颈之后,结合自身实际,最终破开藩篱找到了一条只适合自己的路。
只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的功夫,实在是已经开始在某种程度上“推陈出新”了。
“人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道理虽然就是这么简单,但能像四爷一样看透这里面的门道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恭喜四爷,您这是算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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