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苑。
当柳氏知道侯夫人相中了司徒鸾歌为儿媳妇,且老爷和老太太也已经决定将司徒鸾歌许给小侯爷云墨非后,那满腹的怒火就跟火山一般,彻底爆发了出来。
整个落梅苑陷入了空前的低气压中,那低沉阴郁的气氛让所有的下人都噤若寒蝉,任谁也不敢喘一声大气。
柳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砸着东西来宣泄自己的愤恨和狂怒之气。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柳氏能拿得起来的,全部被她用力扔到了地上。拿不起的,譬如陈列古董的高大木架,以及屏风、贵妃椅和檀木桌等,就被她连推带踢地掀倒掀翻。
她一边疯狂地破坏着房间内的一切物品,一边扭曲着一张脸吼叫斥骂:“小贱人!骚蹄子!你有什么好?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老太太那么疼护你?为什么那么多的名门贵妇人都相中了你?”
“贱蹄子!小狐狸精!不就是有几分才情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姨娘生养的下贱胚子,也敢跟我这正房嫡母作对!”
“小贱人,你给我等着,有我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想嫁入定国侯府做少奶奶,白日做梦!小侯爷只能是我们家蜜儿的,就算蜜儿得不到,那也绝对不会让你得到!”
看到柳氏如此的发疯发狂,彩凤和彩霞二人也不敢上前去阻止她,只是在一旁小心谨慎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确保她不会伤到自己。
她们知道太太心里的愤恨和暴怒,也知道太太隐忍三小姐很久了,一直都想要将三小姐处之而后快,却又苦找不到机会,此时此刻若不好好发泄一通,只怕太太会憋疯。
而房门外的丫环婆子们听到柳氏的吼叫怒骂和砸东西的噼里啪啦声,那是又惊骇又心疼。惊骇是因为害怕太太的滔天怒火会波及到他们这些下人的身上,拿他们当出气筒;心疼是因为太太房里所陈设的玉器赏玩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精品。
什么雨过天晴的美人耸肩瓶,缠丝玛瑙的水晶叶子盘,紫檀架花开富贵的双面绣,以及酸枝木镶金嵌螺钿的落地博古架,等等等等,样样都是价值万金的宝贝。随便哪一样,都够他们好吃好喝的过一辈子了。
……
一通肆意的宣泄过后,原本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书房,此刻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狂风暴雨般,被摧毁得七零八落,乱糟糟的狼藉不堪。
柳氏看了也不免有些心疼懊悔,不过如此疯狂发泄一番,心里的暴怒之火似乎消减了一些,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气得想要杀人了。
彩霞和彩凤二人察言观色,见柳氏平息了些许怒火,赶忙上前。
一个扶起倾倒的玫瑰圈椅,而后小心翼翼将柳氏扶到椅上坐下;另一个则是轻拍着柳氏的后背,帮柳氏顺着气。
柳氏瞥了她二人一眼,犹带着丝丝火气吩咐道:“给我端杯茶来。”
“是,太太。”彩霞低应一声,抬眼四顾一圈,房内哪还有完整的东西,别说茶了,就连茶壶和茶杯都彻底报废在大理石地板上。
暗自咂了咂舌,彩霞忙走到房门处,隔着帘子对外面的丫鬟吩咐道:“赶紧给太太泡一壶雪山云雾过来,动作麻利点。”
“是。”小丫头在门帘外应下,即刻便匆匆去了。
彩霞和彩凤二人见柳氏紧蹙眉头看着满地的狼藉,忙蹲下身去收拾。本来这些清理工作不是一等大丫鬟分内的事情,但此刻太太没有吩咐别人进来清理,那就只有她们两个看脸色行事了。
不多一会儿,小丫头端着泡好的雪山云雾进来,却战战兢兢地不太敢上前。
“太,您要的云雾茶来了。”小丫头脚步顿在离柳氏半米远处,哆哆嗦嗦的将茶杯双手奉上。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死蹄子,离得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柳氏双目圆睁,凶狠地瞪了小丫头一眼,随即倾身将茶杯接了过来。才喝了一小口,脸色立刻就变了。
“狗奴才,你不知道将茶吹冷一些再递上来吗?这么烫就端给我喝,存心想烫死我是不是?!”
说罢,还嫌自己不够解气似的,顺势将手中的白玉精雕瓷杯狠狠地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顿时溅了一地。
“太太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小丫头吓得赶紧跪于地上,磕头求饶不止。
太太平时喝的茶明明都是用这个温度的水冲泡的,怎么今天就嫌烫了呢。小丫头一肚子委屈,却不敢说。因为自家太太平时就不怎么讲道理,更别说此刻还是处于发怒状态。所以,她还是磕头求饶来得实际一点。
“滚!都给我滚出去!一个两个都是些没用的蠢东西!”柳氏起身,一脚将跪于面前的小丫头踢开,见她连滚带爬的退下去之后,这才重新坐回玫瑰圈椅上。
看着手脚麻利却仍有些忙不过来的彩凤彩霞二人,柳氏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叫几个丫鬟婆子进来一起帮忙收拾。”
顿了顿,又吩咐道:“彩凤,你带几个人去府库里取些玉器赏玩过来重新摆上。另外再交代下去,今日之事若有人敢多半句嘴,必要活活打死了扔到乱葬岗子去。”
“知道了,太太。”彩凤暗自打了个哆嗦,忙领命退了下去。
“太太,帕子。”彩霞见柳氏额际有细密汗珠,赶紧掏出自己的雪帕递上。
柳氏看了她一眼:“不用了,扶我去净房。”
“是,太太。”彩霞小心谨慎地搀着柳氏入净房,服侍着她重新梳洗更衣。
从里到外全都换了干净的衣裳,柳氏长出一口气,这才觉得心情略略好了几分。
房间还在收拾,彩霞只能扶着柳氏先到暖阁里歇坐。倒了杯人参茶递给柳氏,而后退到她身后,力道适中地帮她揉捏着肩膀。
柳氏浅啜了一口茶水,眼帘低垂,只看着自己食指上莲子般大小的鸽血红宝石戒指,听不出喜怒地问道:“彩霞,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个小贱蹄子不好过呢?”
她之所以会单独问彩霞,是因为四个大丫鬟中,数她最聪明,心肠也最狠毒。这么些年来,自己背地里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没有哪一件是她没有参与过的。
“太太,这件事只怕有些棘手啊。”彩霞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嗫嚅着如实说道,“三小姐如今风头正劲,又甚得老太太的宠爱和疼护,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老太太必会追究到底。而且撇去这些不说,如今的三小姐可不同于以往那个胆小怯懦又痴傻愚笨的蠢丫头,岂是那般能任人随意欺辱的。这三小姐如今不单长了本事,而且还精明强势得吓人,再不是以前的软柿子,能任人搓圆捏扁了。”
说到此处,见柳氏面色阴沉得有如乌云密布,彩霞赶紧噤声住了嘴,不敢再往下说。
柳氏将手中的茶杯往身侧的梨木小几上重重一放,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照你这么分析,那我岂不是永远都别想除去那个小贱蹄子?难道就要我和我的蜜儿眼睁睁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嫁入定国侯府做侯府的少奶奶吗?!这怎么可能,我怎能让那个贱蹄子这么好过?我要让她生不如死,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太太,您先别动怒。”彩霞轻拍着柳氏的后背,一边安抚,一边又接着说道,“眼下我们虽然不太好对付三小姐,但可以想办法从她身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下手啊。譬如,五姨娘,以及三少爷。而依奴婢看来,这三少爷只怕就是三小姐心尖尖上的肉。我们只要让三少爷出点什么意外,三小姐定会心如滴血,比死还要痛苦难受。”
话落,彩霞眼底闪过一抹恶毒的精光,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阴险的计谋一般。
“太太,奴婢想到如何对付三小姐了。”说着,彩霞凑到柳氏的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太太,你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呵呵,妙啊妙啊,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彩霞,你不愧是我的心腹大丫鬟啊!”
柳氏越想越满意,脸上流露出的表情阴狠而恶毒,嘴角的奸险笑容让人忍不住发怵。
“瞧那小贱蹄子平日里对她哥哥的那副紧张在乎样儿,若是司徒脱尘死了,那个小贱蹄子定会痛不欲生!呵呵,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她那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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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侯府,纤云阁。
云纤纤前脚才从皇宫里回来,云墨非后脚就跟了进来。
挥手让粉桃和绿柳退下之后,便急急开口问道:“小妹,怎么样,皇上可有同意你跟司徒脱尘的婚事?”
云纤纤充耳不闻地坐在贵妃椅上,一声不吭,只将头垂得低低的,隐约间双肩似乎在抽动。
半晌不见妹妹说话,又耳尖地听到细微的啜泣声,云墨非这才发觉不对劲。
“小妹,你怎么啦?”边问,边伸手将云纤纤的头抬了起来,却见她眼眶中蓄满泪水,面上神情凄婉哀伤不已。
暗自吃了一惊,云墨非赶紧拿过云纤纤的帕子帮她擦拭泪水,一边又不迭地问道:“小妹,你先别哭,快告诉哥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是皇上没有同意你和司徒脱尘的婚事,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不是,都不是……”云纤纤满脸泪痕地摇了摇头,抽噎了一会儿,她扑到云墨非的怀里,伤心不已地说道,“哥哥,我真后悔没有听你的话,若是早一点进宫向皇上请旨的话,我与脱尘公子就不会这般有缘无分了……”
云墨非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蹙眉不解道:“小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哥哥,我去晚了一步,脱尘公子已经被皇上指给宁乐郡主了,赐婚圣旨很快就会下达下来的……呜呜呜……”才说完,云纤纤便忍不住再次嘤嘤呖呖地哭了起来。
她真的好后悔,若是昨天下午便听哥哥的话进宫向皇上求旨,就不会有今日的伤心和难过了。
“小妹,你说什么?”云墨非一脸惊讶,抓着云纤纤的手臂确定道,“你刚才说司徒脱尘被皇上指给宁乐郡主啦?这是真的么?”
“是的,是真的……呜呜呜……”云纤纤哽咽不已,面上泪水一如雨下,“我今日入宫去向皇上请旨的时候,皇上跟我说,宁乐郡主也看中了脱尘公子,已经先我一步求了旨意,这门婚事甚至还得到了太后老佛爷的首肯……呜呜呜……脱尘公子很快就要成为宁乐郡主的郡马了,我该怎么办……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脱尘公子是她此生唯一倾心的男子,好不容易找到情之所钟,可他转眼却要成为他人夫,这叫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别哭了,小妹。就算皇上和太后已经将司徒脱尘指给了宁乐郡主,可他们两人现在不还没有成亲么。事情只要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任何转机和变化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云墨非轻拍着云纤纤的后背温声安慰着她,他能体会到妹妹此刻那种爱而不得的心痛和凄绝,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是的么哥哥,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么?”云纤纤微微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向来最信赖的哥哥。
“当然,小妹要相信我。”云墨非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说有,就一定会有。”
司徒脱尘喜欢的是鸾歌,他怎么可能会接受皇上的圣旨与宁乐郡主成亲。呵呵,等着吧,他坚信司徒脱尘一定会在圣旨下达的那天抗旨不遵的。
不然的话,他又怎能有机会趁势胁迫鸾歌嫁给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