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章:烈鸾歌屈膝跪在面前的大红拜垫上,双手将茶盘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说道:“孙媳鸾歌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请喝茶!”
老太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跪在她面前的孙媳妇,双眉微微蹙起,脸上并没有半分喜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心里对这个孙媳妇不满意。
半晌,老太君才不咸不淡地“恩”了一声,而后接过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并放了个红包于茶盘上,又说道:“起来吧,你就是墨非宁可忤逆长辈也要娶回来的司徒三小姐?”
一语落下,大厅里本来还略显和谐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烈鸾歌眼帘微垂,继续运转着大脑,思忖着该如何回答老太君这个问题才最合宜。若回答是,岂不是承认了云墨非忤逆长辈,让他平白担个不孝的罪名。若回答不是,那就更不对了。
想了一会儿,烈鸾歌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忙笑盈盈地答道:“老太君,鸾歌与夫君承蒙圣上恩宠,才得以赐下良缘,喜结连理。”
仅此一句,既是简介回答了老太君的刁钻问题,更堵住了所有对此桩婚姻不满、打算借着今日新妇奉茶的机会给新妇难堪之人的口。
当今圣上赐的婚,谁还敢有意见?就算有,也得憋在心里。
右首的侯夫人听了儿媳妇这句话,暗暗点了点头。不愧是非儿看中的女子,果然聪慧灵透,心思敏捷。
对于老太君的故意刁难,侯夫人心里自然很不满。虽然对鸾歌这个儿媳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居多,还是不喜欢居多。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的。
那就是,自己的儿媳妇只有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可以刁难。若是别人刁难,她定然要想方设法地去维护。这就跟自己的孩子只有自己才可以打骂一个样。
老太君眉宇间隐有丝丝怒意,但也并未发作,暗自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好了,去给你公公婆婆磕头奉茶吧。”
“是,老太君。”烈鸾歌温顺地应了一句,而后莲步走到老侯爷面前,在丫鬟放下拜垫之后,屈膝跪了下去,同样将接过来的茶盘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说道,“儿媳鸾歌给父侯请安,请父侯用茶!”
“恩,起来吧。”老侯爷接过茶杯,浅呷了一口,然后掏出一个大大的红包放于茶盘上。一看那分量,就只里面装的银票不少。
老侯爷在司徒老太太六十寿宴那天见过这个儿媳妇,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再加上昨天又被这个盛装打扮之下美若天人的儿媳妇狠狠惊艳了一把,所以虽然老侯爷的贵妾秦氏昨儿在他枕边吹了一晚上的耳边风,让老侯爷今日好好刁难一下非儿媳妇,老侯爷却并没有这么做。
一旁的秦氏见自己白吹了一整个晚上的耳边风,不由暗自气得咬牙切齿,手中的帕子差点没被她给绞碎了。
老侯爷看着一脸恭顺的烈鸾歌,习惯性地板着脸说教道:“既然做了我们定国侯府的媳妇儿,以后就要遵守侯府里的规矩,更要好好服侍非儿,今早为非儿开枝散叶,尽好做妻子的本分和职责。//
“是,儿媳谨遵父侯教诲。”烈鸾歌乖巧地应道,俏脸上除了恭顺还是恭顺。要知道,在长辈眼里,最乐于见到的,便是小辈的恭顺了。
“恩,懂得受教就好。”老侯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去给你母亲奉茶罢。”
烈鸾歌闻言,便又跪在丫鬟摆上来的拜垫上,端起茶盘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对着上座的侯夫人说道:“儿媳鸾歌给母亲请安,母亲请用茶!”
“恩,非儿媳妇快起来吧。”侯夫人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媳妇茶。
她没打算在今日为难自己的儿媳妇,就算要为难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让众人看笑话。相反的,她还要让众人知道,对于这个儿媳妇,她相当满意,也相当喜欢。
“非儿媳妇,来,这是做母亲的送给你的新婚礼,希望能合你的意。”
说着,侯夫人从冬云手里拿过那个嵌有珍贝螺钿的描金雕花小叶檀木锦盒。盒盖一经打开,立刻便有清幽柔和的万道光芒从里面射出。
厅内众人看到锦盒里面装着的那套以凤凰涅槃为主题的、由血玉和纯金相间雕制而成的头面首饰,无不惊叹地睁大了眼睛。
就连见惯了世面的老太君都暗自吃惊。
这套美轮美奂的血玉纯金头面她自然认识,乃是圣上当年请了数十能工巧匠特意打制出来,赏给当时宠冠六宫的烟贵妃娘娘,也即是侯夫人的姐姐的。
后来侯夫人嫁入定国侯府,一向疼爱妹妹的烟贵妃娘娘又将这套头面送给侯夫人作为添妆礼。这也是侯夫人所有嫁妆里面最最精美贵重的一套头面。
即便是整个北辰国,只怕也再找不出第二套比它更要精美名贵的头面来。
侯夫人嫁过来后,也就是在第二日敬媳妇茶的时候戴过一次,往后便如珠如宝地珍藏了起来,再也舍不得戴,更不容许任何人碰它一下。
老太君原本还以为侯夫人会将这套血玉纯金头面作为纤纤出嫁之时的压箱礼。不单是老太君,大厅内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套血玉纯金头面,侯夫人居然没有打算留着送给自己素来疼爱无比的宝贝女儿做嫁妆,而是送给了新婚的儿媳妇。
由此可见,侯夫人对于这个新媳妇,定不是一般二般的满意和喜欢。
烈鸾歌此时也有些愣愣的不敢相信,看着侯夫人递到眼前的这套血玉纯金头面,迟疑着不敢伸手去接。她可不是不识货的人,侯夫人送的这套头面首饰,其精致名贵远在老太太以前送给她的那套赤金镶珠雪莲花式样的头面之上。
她原本还以为侯夫人今儿定会趁着喝媳妇茶之时刁难于她的,却没想到侯夫人非但没有刁难,反而还当着所有人的面送给她一套如此精美贵重的头面,以表示她这个做婆婆的对于儿媳妇的满意和喜欢。
想到侯夫人先前对自己的极力反对和不喜,烈鸾歌不禁暗自感叹道:哎,这个婆婆的心思还真是高深莫测,叫她越来越难以猜度和揣摩了。
见小妻子发愣,立于老侯爷身侧的云墨非忙走了过来,柔笑着说道:“鸾歌,快收下呀,这是母亲送给你的见面礼,不管是贵重还是价廉,皆是母亲疼爱儿媳妇的一片心意,你可莫要辜负了。”
闻言,烈鸾歌这才接过侯夫人递到面前小叶檀木锦盒,盖上盒盖后,福了一福,而后满脸甜美笑容地称谢道:“儿媳妇谢过母亲赏赐!”
为了以示珍重,她将锦盒转手递给云墨非,而不是像红包那样交由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玲珑和素妍二人拿着。
侯夫人扬唇笑了笑,声色温和道:“以后要与非儿和和睦睦相处,早日为非儿开枝散叶,也早日为我们侯府添丁。”
晕死,怎么跟老侯爷说一样的话!
奶奶的,就知道开枝散叶!她自己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呢,又怎么去跟别人生孩子?跟云墨非圆房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生孩子就更不用提了!
想归想,烈鸾歌可不敢将心里的话照实说出来,只娇羞地点着头应是。那双颊生晕的羞涩模样,愈发显得她唇红齿白,美不胜收。
一旁的云墨非看了,简直要爱煞了这娇媚可人的小妻子。
“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会努力的。”云墨非看着侯夫人,笑呵呵地说道。对于母亲今日的做法,他真的是打从心眼儿里高兴。
接着便是给老侯爷的贵妾秦氏敬茶了了。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贵妾不同于一般的妾室,它的地位仅次于正妻。在北辰国的官宦世家,正妻死了,一般的妾室是没有资格被扶正的,而贵妾却可以。
除此之外,贵妾只需每月的初一、十五去给正室请安立规矩,一般的妾室则是每日都得去。还有,对于侯府内的各种宴会,无论是大是小,贵妾都可以出席。一般的妾室却是大多数时候不能上台面。
由此可见,在北辰国,贵妾的地位相当高。虽然贵妾也是妾,但与一般的妾室比起来,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仅由秦氏能与侯夫人分庭抗礼,各自掌握着定国侯府内半数的当家之权,以及今儿这新妇奉茶请安的场面上,所有的妾室都是站着的,唯独秦氏一个人是坐着的,就可以窥见一斑了。
烈鸾歌自从那次秦氏在侯夫人给苏姨娘送来的血燕里面下剧毒,就在心底将秦氏当成了定国侯里的头号大敌。更不用说那次出府去泰和堂,遇到的极有可能是秦氏一手策划的刺杀。
所以,这个女人,她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的。
心思迅速转动了一圈,烈鸾歌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莲步徐徐走到秦氏跟前。
丫鬟刚要上来方拜垫,却听到云墨非冷冰冰地说道:“这是父侯的秦姨娘,虽是贵妾,却比不得正室,鸾歌无需跪拜。”
闻言,众人都只当没听见。
唯有秦氏,气得银牙紧挫,却又无话反驳。
因为云墨非说的是事实,按规矩,她确实不够格接受世子夫人的跪拜奉茶。可如果云墨非不多那句嘴,即便烈鸾歌给她跪着敬了茶,那也没有谁会说她什么。
说白了,这就是一件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儿,端看云墨非是否死揪着规矩不放了。
可没想到这小孽种还真是好样的,为了维护自个儿的媳妇,竟当着满大厅的人下她的面子。他可知道,“姨娘”二字,是她这辈子最憎恨的两个字眼?更是她此生最大的痛?
因为无论她有多得老侯爷和老太君的心,这辈子都无法被扶为正室。只因侯夫人当年是被圣上赐婚给老侯爷的,所以侯夫人若是不犯七出之条的话,老侯爷不得以任何借口和理由将她休弃。
因此,她只能做一辈子的贵妾。哪怕再受宠,依旧只能做老侯爷的妾室。
想到云墨非刚才的那句“这是父侯的秦姨娘,虽是贵妾,却比不得正室,鸾歌无需跪拜。”,秦氏便气得想要吐血,直恨不得云墨非这会子突然得病死了才好。
都说打人不打脸,这小孽种却是一次将她打得面目全非。别说是面子,便连里子都不给她留一点儿,真真的叫她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烈鸾歌可不管秦氏这会子气得有多内伤,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盘,略略福了一福身子,而后浅笑着柔声说道:“秦姨娘请喝茶!”
秦氏原本不想接茶杯,可当着众人的面,作为一个妾室如此堂而皇之地给新媳妇(关键这新媳妇是世子夫人,尤其还是圣上赐的婚)难堪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喝这杯新妇茶,她还是不得不伸手接过来。
不过,这接茶杯也是要讲究“技巧”的。
看着杯中热气腾腾的滚烫茶水,秦氏暗自冷笑一声,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烈鸾歌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小脸,伸手去端茶盘上的茶杯,因为伸的太急,一下子便戳翻了茶杯,眼见着那滚烫的茶水便要烫到烈鸾歌白皙娇嫩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