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鸾歌和云墨非二人来到荣禧堂大厅时,大房和三房这边几个庶出的兄弟姐妹都已经到了,不过却不敢先行入座,都是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见到他们小夫妻二人,按照长幼之序,一一上前朝他们行礼打招呼,神情或拘谨,或怯弱,或谦卑。由此再一次证明了,在定国侯府里,庶子庶女们是多么的吃不开,一个个竟是活得如此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烈鸾歌暗自唏嘘之际,侯夫人斜着爱女云纤纤、大老爷夫妻和二老爷夫妻也各自携着嫡子女先后到来。不多久,大少爷云墨翀及其妻薛氏、其女云诗瑶,二少爷云墨瑾及其妻蒋氏,四少爷云墨涵也具都来齐。
同样是庶子,可那气势和派头却端的比嫡子都要足,贵妾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众人刚给侯夫人见过礼,老太君便在两个大丫鬟画眉和珊瑚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烈鸾歌现在是一看到这个处处不待见自己的老太婆就觉得眼疼。可饶是如此,也不得不随着大家一起,恭恭敬敬地朝老太婆福身行礼。
“都起来吧。”老太君淡笑着叫起,隐带威严的视线头一个扫到烈鸾歌的身上,顿了片刻,才一一扫过其他诸人,最后停留在侯夫人的身上,声音听不出多少感情地问道,“老大媳妇,侯爷和月娥怎么还没到?”
听了这话,烈鸾歌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这老太婆还真是偏心眼,对于自己的正经儿媳妇总是一口一句“老大媳妇”的叫得疏远,对于秦氏那个妾室却则一直都是亲昵地直呼其闺名月娥。虽只是一个称呼,却能让人轻易地看出她的喜恶和亲疏。
自己的婆婆和夫君在这侯府内既不得老侯爷的待见和重视,更不讨老太君的喜爱和欢心,看来这侯府内的环境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来得复杂和艰险。
不知怎么的,烈鸾歌突然间有种自己看似嫁入了人人艳羡的侯爷府,实则是进入了虎穴狼窝的感觉。未来的路,必定走得不轻松。
想到此处,她不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似是感受到了小妻子的郁闷和烦躁,云墨非不禁侧头看向烈鸾歌,俊脸上带着丝丝担忧之色,大手同时悄悄地握紧了她的柔软小手。
感受到自他手上传来的灼热温度以及如山般的沉稳坚毅,烈鸾歌原本有些浮躁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是啊,未来的路纵然再艰险,可她不会是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她有一个疼她爱她胜过一切的夫君,他会与她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他会倾尽一切地护着她,宠着她。
有这样一个极品的绝世好夫君一生相伴,她还有什么值得焦虑烦躁的呢?
话又说回来,即使没有云墨非,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弱者。是的,她绝不是一个弱者,无论多艰多险的环境,只要她想,就一定能生存下来,而且还会生存的很好。
前世那样处处暗藏杀机的环境她都能次次逢凶化吉,凭借自己的才智和能力风光地活在亿万人之上。这区区一个定国侯府,哪怕再险象环生,也未必就比她前世的生存环境更恶劣。她就不相信,自己在这侯府内会站不稳脚跟。
一直定眼看着小妻子的云墨非,忽见小妻子水眸中迸射出雄心万丈的璀璨光芒,怔了片刻后,小声问道:“暖暖,你在想什么?”
烈鸾歌回过神来朝云墨非柔柔一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闻言,云墨非不由地握紧了她的手,眉宇间神色愈发坚毅不可动摇:“暖暖,未来无论福祸吉凶,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最宠最爱的妻子,没了一切也绝不能没有你。”
烈鸾歌心里暖暖的,半晌才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虽然只有三个字,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前的这个男子,从此刻开始,她是真的会好好珍惜的。
再次朝云墨非柔柔一笑,烈鸾歌反手握住他的大手,不过只是片刻就松开了。毕竟是公众场合,尤其还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被人看到她和云墨非公然手牵着手,定会斥责她举止轻浮不端庄的。
而那边被老太君点名发问的侯夫人,面色僵了一下,而后眉眼恭顺地回道:“儿媳也不知侯爷为何还未到。不过马上就要开饭了,兴许侯爷很快就会来的。”
侯夫人嘴上说着不知,心里其实料定了侯爷是在秦月娥那个狐狸精那里。除了她,还有谁能绑得住侯爷的脚步。也不知那狐媚子这会儿又在侯爷耳边吹什么风。
不过不用想也能猜到,秦月娥吹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早上敬媳妇茶的时候,秦月娥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膝盖给烫得不轻,依她素来的个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若不想方设法地报复回来出口气,她就不是秦月娥了。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侯夫人是打定主意不会帮着鸾歌的。她说过,她护得了鸾歌一时,却护不了鸾歌一世。未来的路能不能走稳走好,主要靠的还是鸾歌自己。
更何况,鸾歌还是这定国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若连脚跟都没有能力站稳,将来还何谈主事持家?
而且若鸾歌是一个软弱得没有一丝自保能力的女子,那也不值得她的宝贝儿子如此倾心于她。话又说回来,定国侯府的当家少奶奶若是个软弱无能的女子,那么迟早是个死。
老太君等了片刻,仍旧没看到侯爷和秦氏二人过来,正想打发个人过去问问,就看到侯爷的长随明安一脸恭敬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朝老太君躬身施了一礼,而后才说道:“回老太君,秦姨主子膝盖被烫得不轻,侯爷担忧记挂,这会子还在锦绣园里照顾秦姨主子,说是晚饭就不过来陪老太君一起用了,还请老太君见谅。”
闻言,侯夫人气得差点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秦月娥给撕了。这个狐媚子如此行径,不是公然给她儿媳妇鸾歌难看么?
这新媳妇过门的第一顿正规晚宴,作为一家之主的公公却不出席,若是被什么正经大事给耽搁了倒还说得过去,可如今却是为了照顾一个小妾的区区一点烫伤而罔顾新媳妇的体面,往后侯府内上上下下的人还不知会如何看待和笑话鸾歌这个新过门的少奶奶。
侯夫人不由地绞紧了手中的绢帕,恨不得撕了秦月娥的同时,更想切开侯爷的脑袋瓜,看看他那脑袋里面到底被驴踢得有多重。
她就想不通,怎么堂堂一个定国侯府的家主,竟会被一个烟视媚行的狐媚子给迷得如此不知轻重。每每秦月娥搀和一脚,侯爷行起事来就会二四不着六。
侯夫人这厢气得拼命深呼吸才能压抑住满腹的怒火,那厢老太君却是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即使觉得了,只怕也乐于见到这种情况。要知道,她也是个时时刻刻都想寻机会给鸾歌找不自在的主。
所以,老太君非但没有责怪老侯爷为了一个小妾而罔顾新媳妇的体面,反而面露关心地对那长随说道:“明安,你回去告诉侯爷,晚饭过来不了不打紧,只让他好生照看着月娥便是。哎,这好好的一个人,大夏天的却让滚水给烫到了,还真是造孽。”
说罢,老太君脸色不悦地看了烈鸾歌一眼,那冰冷厌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浑身带着不祥的丧门星一样。
对上老太君这样的眼神,烈鸾歌只恨不得两针射过去,刺瞎这死老太婆的一双眼睛,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她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能遇到一个与自己不对盘的人,就使用极端手段来处理掉对方。
她虽然还拥有着前世的一切技能,却不再是前世里那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头号女枭,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安上一个帮派纠纷的理由,而后将与自己不对盘的人杀掉来解决问题。
而且她穿越重生的这个异世界虽然古老落后,可却有着它自己的生存法则,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依着个人的喜恶来行事的。
烈鸾歌也相信,一个聪明强势的人,不是睁眼骂回去,闭眼打回去,也不是目光有多凌厉,作风有多狠辣,而是能屈能伸,看得清形势,该低头时就低头,在表面上事事做的滴水不漏,不授人以任何把柄,但背地里却设计得你吃了闷亏都说不出,这才是真正的聪明和强势。
而烈鸾歌要做的,就是后面这种人。
所以才刚刚过门就处处受气,她也只能忍了。形势比人强,她作为一个新媳妇,才刚过门,连脚跟都没立稳,绝不能跟长辈硬碰硬。而且她暂时的低头并不是懦弱,而是智慧之举,总有秋后算账的一天。
不过,烈鸾歌暂时能忍,可有的人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听了老太君刚刚的那一番话,厅内不少人都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甚至是看笑话的神色。尤其是薛氏和蒋氏这两个嫂子,暗地里直道自己的婆婆是好样的,巴不得婆婆日后给三弟妹更多的难堪才好。
云墨涵却是蹙起了眉头,只觉得姨娘这回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
原本敬媳妇茶的时候,他就看出姨娘是故意打翻那杯热气腾腾的滚茶想要烫伤鸾歌的,当时千军一发之际,他本想挥掌打掉鸾歌端着的茶盘,以避免鸾歌被滚茶所伤。只是没想到三哥比他更眼疾手快,竟以掌风改变了那泼向鸾歌的茶水方向。
虽然姨娘被那滚烫的茶水烫伤了膝盖,他有些生气,但又不好说三哥什么,毕竟是姨娘想要对鸾歌不利在先,怎么说都是他们理亏。而且,他也不喜欢看到姨娘对鸾歌存着如此大的敌意。
所以,这次看着姨娘故意拖住父侯,不让父侯出席晚宴,好以此来给鸾歌难堪,云墨涵又忍不住想要出手了。可惜,他无论何时总是慢上云墨非一拍。
云墨涵刚想有所行动的时候,就见云墨非朝老太君施了一礼,而后声色淡漠地留下一句“孙儿有事,去去就来”,转身便出了大厅。
云墨涵自然知道云墨非想去干什么,见老太君面色阴沉,蹙眉不悦,忙上前一步,亲昵地搂住老太君的胳膊,撒着娇儿似地说道:“奶奶,涵儿午饭吃得少,这会子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饭呀?”
老太君一听自己素来最疼最爱的四孙儿说饿得不行,立马紧张得无暇再去顾及别的事情。先是将云墨涵跟前贴身服侍的两个大丫鬟训斥了一顿,骂她们不会照顾主子伺候主子,而后心肝宝贝儿似的摸着云墨涵的脑袋,满脸宠溺地笑说道:“涵儿乖,我们这就去膳厅,然后开饭。涵儿待会儿可要多吃一点,奶奶怎么瞧着你这段日子像是瘦了一圈,非得补回来才行,不然奶奶可要心疼坏了。”
云墨非伸手在自己俊脸上捏了捏,笑嘻嘻地说道:“奶奶,涵儿一点儿都没有瘦,您看,涵儿这脸上还跟以前一样肉肉的不是?”
闻言,老太君嘴角咧开,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线,眉宇间的疼爱和欢喜之色只怕连瞎子都看得到。
烈鸾歌见老太君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直抽。云墨非和云墨涵同样都是她的孙子,为何待遇却是天壤之别呢?
也不知子陌这么多年在定国侯府是怎么过过来的,想想就忍不住为他心疼。
烈鸾歌一边想着以后一定要对云墨非好一点,一边跟着众人往荣禧堂后进院子的西面大膳厅走去。
大厅内,丫鬟婆子们早已将晚饭摆好。见了老太君和众位主子们到来,忙整齐划一地福身行礼问安,而后又退守到一旁待命。
烈鸾歌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只见厅中央上方的壁顶,有一盏巨大的水晶莲花灯座,灯座的四个角上各固定着一颗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那夜明珠散发出来的清幽光芒,将整个大厅内映射得分外明亮,有如白昼一般。
厅内地面上铺着上好的玫瑰红绵绒地毯,四周摆着鸡翅木制成的多宝格架子,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玉器古玩,精雕奇石,以及彩绘赏瓶,每一样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这定国侯府不愧是京城顶尖的豪门贵族,每一处地方都透着雍容富贵和精致华丽。
暗叹一声,烈鸾歌见老太君和几位长辈都落了座之后,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各人告了座,这时有丫鬟们端着拂尘、水盂和巾帕上前。伺候完各位主子净手,这些丫鬟便端着水盂退下,然后又有丫鬟们用小茶盘捧着茶水上来。
坐在烈鸾歌左边的云纤纤想到那次去司徒府做客时,鸾歌妹妹不太懂得规矩礼仪而闹出的笑话,不由地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烈鸾歌暗自滴汗,她就知道那次出糗被小郡主看到了。
郁闷地轻瞪了一眼云纤纤,而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嘴里过了一遍之后,便以手掩嘴,吐在丫鬟捧上来的漱盂里面,再执起帕子掖了掖嘴角并不存在的水渍,一举一动都优雅无比。
那次在老太太的养心居里闹了笑话,她回去之后可是跟着苏姨娘将这个时代的餐桌礼仪给狠狠地恶补了一遍,再是不会闹第二回笑话的。
云纤纤朝烈鸾歌偷偷竖了下大拇指,又轻轻眨了下眼睛,笑而不。
沉吟了一会儿,她低声笑问道:“三嫂,你知道我哥哥去干什么吗?”
烈鸾歌压低声音反问一句:“你说呢?”
云纤纤摇了摇头,笑盈盈地说道:“三嫂,我哥哥的心思我可猜不着。”
“你那模样可不像是猜不着的样子。”烈鸾歌扬了扬眉,心里料定子陌必是去秦氏那里“请”侯爷过来出席她这新媳妇过门的第一顿正规晚宴了。
说起来,侯爷来不来出席这顿晚宴她并不是那么在意。反正秦氏如今这般可着劲儿地给她难堪,她迟早是会一一还回去,并不急于一时。
不过看着云墨非如此疼她护她在乎她,她的心里也是实实在在的高兴和开心,有种莫名的甜蜜感。不得不说,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坐在主位的老太君看到烈鸾歌嘴角带笑,不由沉了沉脸。扫了众人一眼,而后淡声说道:“大家开饭吧,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太拘着礼。”
一声令下,守在一旁待命的丫鬟婆子们连忙上前,将菜肴上面盖着的盖子一一揭开,饭菜的香味立刻四处飘散,引得人食欲大开。
而烈鸾歌低头看向紫檀木镶白玉面的大圆桌上摆着的大大小小五十来个白釉官瓷盘时,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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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幽去广州出了趟差,也没来得及发个通告,还望亲们见谅,从今日起恢复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