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突然停下,打断了唐凡丁的回忆,三嗲走过来对愕然的唐凡丁说:“到街上了,我去买点盐,你饿了没有,我给你买点吃的。”不等唐凡丁回答,三嗲就走进乡供销社,对柜台里的李中琼说,“中琼,你帮我称斤盐,再给我拿两个粑粑。”
走出供销社大门,三嗲递过来一个粑粑给唐凡丁,另一个则小心包好放进兜里。唐凡丁推辞不得,只好接过来。一是陈老师给的那个馒头早消化了,二是“长者赐,不敢辞”。
正准备吆牛出发,街那头过来一辆摇摇晃晃的洋马儿(自行车),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十分不熟练地骑在上面,后面两三丈跑着一个提着东西的大人,大人嘴里骂道:“你个砍脑壳的袁华盛,你又趁老子没锁车买东西的空档,偷偷骑我的车,摔坏了你赔不起。老子要告你老汉儿。”
话音刚落,做贼心虚,不,顺手牵羊,不,应该是忙中出错的袁华盛就马失前蹄,摔在了唐凡丁面前,“咣当”一声,人车分过,幸亏衣服穿得厚,但若是卷起裤腿,就会发现他的膝盖和手掌都破了皮,隐隐有血丝渗出。
唐凡丁没把袁华盛拉起来:他瘦是瘦,尽肌肉。大人跑过来,没管他的洋马儿,单手拉起袁华盛,袁华盛惊恐地看着他,“你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胆子不是大得很吗?”
说话中,大人给袁华盛拍拍膝盖上的灰,差点把他拍哭了,“柏仕平满满,我再无不敢了。”
三嗲说:“柏医生,你带他去你们医院搽点药嘛。”柏医生点头称是,把袁华盛抱上洋马儿后座,让他抱到东西,推着车就走了。
唐凡丁爷孙二人也赶着牛车朝家中走去。走出街口,一个500米左右的长下坡出现在唐凡丁眼前,今天早上自己的点点在这儿爬不上来,都差点尥蹶子,幸亏有三角木的支撑,没有倒退,后来在三嗲和二爸的帮忙推车才成功。下坡牛很轻松,刚走了50米左右,三嗲就向一位60多岁的老人问好:“老辈子,今天生意如何?”唐世元回答说:“是你们嗦,今天勒么早(这么早)就回来了;哎,生意孬得很。”
三嗲安慰道:“今天冷场,后天赶场(赶集)就好了,你忙到起,我们先走了哈。”
走出好远,三嗲对唐凡丁说:“我给你摆个龙门阵,一个多月前的早上,唐世元老辈子就起来舂糯米做糍粑,哪个砍脑壳的不晓得是开玩笑,还是害他,屙了泡屎在兑窝头(舂臼里面),由于天还没有亮,他直接把蒸好的糯米放了进去,后来发现来不及了,已经舂好了。他又小气,舍不得那点糯米,硬是做给客人吃。天不亮,做煤生意的就来吃,一吃不对头,大叫,‘老板儿,糍粑有点臭。’他来了一句:‘吃不够?那再来一砣。’天亮了,有人讲‘老板,糍粑有点黄。’他还装莽(装傻):‘想要加糖?那各人(自己)随便加!’”
听到这儿,唐凡丁哈哈大笑起来,对世元老辈子的急智树个大大的拇哥:太牛了。三嗲自己也笑了,接着说,“虽然那个屙屎的太恨人(可恨)了,可是老辈子也算因小失大,你说生意还会好嗦?”唐凡丁暗暗称是,口碑、诚信建立起来太难,毁起来就太容易了;那三嗲这是不是宛转告诫自己做生意也要诚信呢?!
走了2里左右,到了许家平桥,公路分岔路了,向右是唐凡丁家和碗厂沟煤厂,再往东南方向爬,大山里面就是碑高河的源头了;向左则是几个月前走过的去四、五、六大队及碑高河的下游。
行不多时,到唐凡丁家对面的公路,隔着约2百米的冬水田,他大声叫来唐妈妈,把唐妈妈割的新鲜牛草倒入车斗中,随便把筒子骨给了妈妈带回家,把糖塞进妈妈的嘴里,妈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又走了四、五里路,两架牛车沿着碑高河来到碗厂沟煤厂,这是在铜锣山脉(华蓥山北段)一个不知名的山脚,煤厂规模不大,建于20世纪70年代。
唐凡丁和三嗲放置好牛车,他把牛草分给三嗲的老黄牛一半,任凭黄牛悠闲吃着草,动身来到窑口。两条窄窄的铁轨伸向那乱石嶙峋的、黑洞洞的窑口。窑口冬暖夏凉,有许多人在此等着煤炭运出来。
唐凡丁曾试着往里走了50米,就被莫名的恐惧逼回来了。想想自己老汉儿长期穿着薄薄的衣裳,无论刮风下雨、飘雪烈日,冒着风险出入其中,唐凡丁心底生出不少的难过与理解,因为他们下井时不知自己能否安全出井,出井时的放松与疲劳让他们喜欢喝两杯,哪怕只是干二两(干gān二两:指无好菜相佐的喝酒)。
坐在可以晒着太阳的地方,不知唐隆什么时候出井,唐凡丁闲来无事,就继续回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