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陌慢慢睁开眼，觉得头痛欲裂，她忍不住“嘤咛”一声，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手动了动，却发现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到了。她抬了抬，并未抬起来。偏过头，像身侧看去，入眼是一张极为疲惫的睡颜，她愣了愣，望着对方眼底浓重的青色，她的鼻子立刻酸了。
昏迷前的一幕映入眼帘，她后悔地咬着唇，干涸的唇因着她的动作而更加刺痛。
她望着对方，眸底都是悔恨。
“他受伤了，我要去看他……就这一次好不好？”
“你不能这么自私……”
“离，不要让我恨你。”
她头痛欲裂地想着，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出那么狠的话，她被敲晕前的这一幕一直萦绕在脑海里，让她懊恼地想杀了自己。
当时，她像是无意识的一般，只是觉得那样的话就应该说。
可当她说出这句话看到离痛不欲生的表情时，她愣住了，她知道自己伤了他，可那时，她竟然管不住自己。
慢慢伸出右手，她的手爱怜地抚上他的脸，入手的刺痛让她愣住，指腹摩挲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渣，她忍不住笑出了泪水，却又心酸得难过。他一向敏锐，这时竟然还不醒，他是多么累啊？
自己到底昏睡了几日？这个想法在脑海一晃而过，她抽回手想坐起身。
趴在床沿边的男子突然惊醒，表情先是一阵恍惚，等感觉到她的动作，脸立刻白了下来。他紧张地攥着她的手，目光凭着感觉向她的脸看去，声音沙哑，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狐儿……”
他的声音带着犹豫与不安，他是怕再听到自己那刺耳的声音吧。
青陌咬着唇，泪“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她用右手捂住嘴，抑制住脱口而出的呜咽。
墨非离耳朵动了动，听到她的异样，脸上露出一抹痛色。
却沉默了下来。
手，慢慢地松开，带着恍惚地站起身，抬起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却又在犹豫。许久，他才低低地说了声：“狐儿，你别哭……我，我……”他紧抿着唇，那句话在唇齿间萦绕着，却硬是吐不出来。这让他如何说，这对他太过残忍。
可耳边压抑的呜咽声，却又像是一把小锤，死死地敲在他的心口。
他浑身发麻、发疼，他舍不得。
一点都舍不得。
“我放你走。”
所以，别哭……
终于忍不住，青陌扑到了他的怀里，双手死死地缠着他的腰腹，泪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哽咽的声音在静默的房间里响彻，“对不起，对不起……离，对不起……”
感觉到怀里异样的柔软，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与怜惜的交织，手慢慢拍了拍她的背，哑着声音道：“我，没关系……”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味道。
他颓败地耸下肩，“我不怪你，真的。”
他像是要让自己放心，或者，是想让她放心，声音慢慢冷静下来。
可这让青陌更加痛心难过，她知道自己那日醒来时的话伤到了他，她是怎么忍心的？
“离，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你怎么能赶我走……”她低低的呜咽着，双手死死地攥着他身侧的衣服，“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说的……真的没想，可那时，我的头好痛，那些话就自顾自地说了出来，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赶我走……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与墨非离所想的完全相反的话充盈在耳边，他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什，什么？”
青陌泪眼巴巴地抬头看他，“你，你真的要赶我走？”
墨非离脸上划过一抹痛色，指腹摩挲着抚上她的脸，“我从未想过……”赶她走，他怎么舍得？
“可你让我离开。”青陌委屈地扯着他的衣服，望着他的脸，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你说让我走，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墨非离表情僵住，随即慢慢用袖口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垂着头，声音低低的，“是你讨厌我。”
“哪儿有？”青陌哼了哼，把脸在他袖子上又蹭了蹭。
“那日……”他想到什么，表情更加复杂，青陌心口一痛，握着他衣服的手紧了紧，“离，那些话不是我本意……”
“嗯？”墨非离愣了愣。
“那些话。”青陌咬着唇，似乎在找些合适的话来表达她那时的情况，“那些话，就像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那一剑虽然刺得很重，可当时我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他错开了一点，当时因为被惊住了。所以，才会失常，可后来想想，他怎么可能那么甘心被我伤到，后来的事情，就像那天你看到的，我的大脑像是无意识一般，只是想着那些话，想着离开。”
说到这，青陌沉默了下来。
这样一想，萧清斐那晚在敛月阁的情况也不正常。
以她对萧清斐的了解，他的武功虽然变化莫测，可达不到那种地步。当晚，她一方面是因为受了刺激，另一方面则是借助了紫色骷髅的帮助才能把身体的力量调节到最大限度。可萧清斐不同，他到底……怎么了？
“你，说真的？”
一丝光亮突然照进墨非离黑暗的世界，他怔忪着，不确定地问道。
“是啊，你还怀疑我啊？”青陌松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心里酸酸的，为自己莫名的狠心痛斥自己，当时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
“他没日没夜地照顾你，当然会变成这样了。”
裴衣推开门，视线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目光又灼灼地望着青陌，“你当时说的话真的太过分了。”
青陌被他看的不自然，脸红了下来，松开手，知道裴衣这次是真的恼了，垂着脑袋，点头，“我知道，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那就能那么说离？你知道这几天离都是怎么过来的？”裴衣这样说着，声音却放柔了下来。
随即，却笑笑：“不过，看在你终于知道悔过自新了，就饶过你了。下次，你再这样对离，当心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是啦是啦，裴大夫，裴神医。”
青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落在墨非离终于放松下来的表情上时也松了一口气，偷偷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不生气了？”
墨非离扭头对着她的方向，“我什么时候真生过你的气？”
青陌愣了愣，是啊，他连放弃自己的话都说得出来，还有什么……想到什么，青陌心里梗了一下，他应该像萧清斐那样
死死缠着自己不放手嘛，怎么就这么轻易就放手呢？
难道……“离，你是不是真不生气？”
墨非离表情僵了僵，不明白她怎么清醒过来之后这么纠缠这个问题。
却还是认真地摇摇头，“狐儿，有一天，如果你真的觉得跟我在一起不合适……就告诉我。我会放你自由……”即使，那对我来说痛彻心扉。可只要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青陌怔怔地看着他，视线落在他缠着黑布条的眼睛上，眼泪滑落出眼眶，打湿了她的脸颊。而一旁，裴衣望着他们两个，眸底划过一道黯然，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们自己解决，就算他真的说的再明白。离他心里如果有那么一个结，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裴衣退出了房间。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地谈谈，否则，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怎么走得下去？
“离？”青陌哑着声音，终于发出声响，她的眼睛因为哭泣红红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墨非离撇开眼，他也不想的。
可他不想自己对她的爱有一天成为禁锢住她的绳索，让她不能高飞。
他的眼睛很可能永远看不见，他已经是半个废人了，更何况，她的心里……
想到这，墨非离垂下了头，遮住了唇角一掠而过的苦涩。如果可以的话，他怎么舍得放手？怎么舍得……
青陌捏着他衣袖的一角，手指都在颤抖：“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那日跟你说那样的话，我只是……”她咬着唇，刚刚的解释似乎并没有被他听进去，或者说，他现在完全进入到一种境界，而那里，满心满眼都是她当日的话，他，这是想成全自己吗？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他当年那么对我，我怎么还可能对他有心？”
她低低地道，可回答她的却是墨非离的沉默。
他垂着眼，瘦削的俊脸不复往日的神采，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灵魂，那样无力而又苍白。青陌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们一路走来，她似乎都是那个接受奉献的那个，无论是离，无论是萧翎月，无论是……月澜。
她的心被扯了一下，她紧张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声音都带了哭腔，“离，你说句话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突然害怕了，她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会远离她而去，越走越远，直到脱离了她的视线，而她只能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只能那样看着，撕心裂肺。“离，不要这样对我，我离不开你的……”
她的低喃像是一阵风吹进他的耳膜，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在一起。
终于，他抬起头，面色平静，只是眼底的青黑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极轻柔：“狐儿，你刚醒来，好好休息。我让裴进来看看你。”说完，摩挲着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衣角被拽住了。
他的脸上溢满了痛色。
回头，表情自然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乖，你需要休息。”
低凉的温度在两人接触的皮肤上传递，慢慢的，青陌松开了手，而那唯一的温度渐渐低凉。
最终让青陌颓然地低下了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