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疏也没料到对方会直接撞上来,脚下一个跄踉,还未稳住脚,握住簪子的手一挥。
当看清来人,西门疏一愣,想收回手,却已经晚了,簪子从那人脸颊上划过,还好她收了力道,只划出一道血痕。
“甘甜儿。“西门疏暗惊怎么会是她,甘甜儿虽刁钻,却没甘美儿鲁莽。
甘甜儿城府深沉,工于心计,更擅长挑拨离间。
女为悦己者容,她划伤了甘甜儿的脸,估计会被她记恨。
“六妹,四姐求求你......“甘甜儿无视脸上的伤,拉着西门疏的手跪在她面前。
求?西门疏第一反应便是,东方邪以温絮伤她为由将温絮关进天牢,所以甘甜儿开始自危了。
四妃之中,其他三妃,在后宫无欲无求,似乎将自己的后半身都葬送在后宫,所以,她们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的寝宫中。
不多事,不挑事,安静得恍若不存在。
“自古帝王亦薄情,东方邪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要得到东方邪的爱,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她能说的,能劝的只有这么多,西门疏抽出自己的手迈步。
“不。“甘甜儿见她要走,扑上去抱住她的腿,还好西门疏有心里准备站得稳,不然被她这一抱就倒地了。“六妹,求求你,只有你才能帮我,我求求你。“
“我真的爱莫能助。“她也不想助,感觉甘甜儿放开了自己的腿,西门疏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打算放弃了,熟不知......
“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说完,甘甜儿趴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额头磕破溢出血。
西门疏愣住了,她磕得很认真,绝非作假博取同情。
甘力风、甘力雨、甘甜儿他们三人,都是正室所生,正室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自然将她当成掌上明珠。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将军府就能给她,进宫也只为身份与名利,这些身外之物对她来说真有如此重要吗?
不惜跪在地上求自己。
西门疏想,她们联合起来欺负甘蕊儿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跪下来求甘蕊儿?
这世态啊!
“你就是磕死在这里,我也帮不了你。“西门疏没有动容,站在她面前,淡然的看着她给自己磕头。
若是磕几个诚恳的头,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她也愿意磕头。
“求求你,求求你......“甘甜儿不为所动,执着的磕着头,除了甘蕊儿,她真想不到有谁能帮自己,况且,这事本就因甘蕊儿而起。
西门疏突然觉得,甘家的人执着起来,那股狠劲真不是盖的。
甘力风如此,甘力雨跳过,甘美儿如此,甘甜儿如此。
而甘蕊儿......从她以死也要保清白,懦弱的后面是烈女。
“东方邪是何人?岂会受人摆布,岂会因我一句话,让他爱谁,他便爱谁,让他宠谁,他便宠谁?“西门疏抬手揉搓着眉心,清冷的声音里夹着一丝不耐的烦躁。
甘甜儿身子一僵,听到西门疏的话,这才意识到她误会了。
跪着上前一步,拉着西门疏的手。“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求你放过胡易。“
“胡易?“西门疏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为了胡易向自己求情,记忆里,甘甜儿跟胡易完全没交集。17r96。
她居然会为了胡易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情,是自己在梦游,还是甘甜儿神经失常?
“六妹,我求求你,那次的事是他不对,可他也得到了惩罚,你不是也没事吗?难道你想让他终身关在天牢中吗?“甘甜儿眸中是满满的诚恳祈求,褪去了那份刁钻的阴险,此刻的她看起来分外可怜。
额头被磕破溢出血,与脸上划出的伤口溢出的血汇合在一起,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梅花纹纱袍上,比盛开的红梅更艳红。
胡易,一个快被她忘掉的名字,除了知道他是东方邪的挚友,是温絮的哥,其他的事一无所知。
那次他不仅耽误她双腿的治愈时机,还想置她于死地。
他们无怨无仇,他为何要杀自己。
他是温絮的哥,他们并没有血缘,温絮是胡夫人认的干女儿......温絮。
西门疏猛的一震,在东方邪灭了西门疏,对她与腹中的孩子赶尽杀绝时,胡易在其中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为了温絮,连甘蕊儿也杀,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为了温絮杀人。
“将他关进天牢的人不是我,你求错了人。“西门疏抽出甘甜儿抓住自己的手,她没有那么大方,对曾经害过自己的人宽容,况且还有一件事她没弄明白。
胡易,今天还要谢谢甘甜儿为他来求自己,否则她真将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曾经,害过她的人,她不会放过一个。
西门家的人一死百了,可他们连死都是奢侈,活着比死更痛苦,她体验过,庆幸她因仇恨而好好活着,否则,她不会知道笑笑还活着,爱上木夜,为他生下安安,这是她坚持下来,上苍给她的回报。1664892
“只要你去跟帝君说,他一定会放胡易出来。“甘甜儿提高音朝西门疏的背影吼,在没认识到胡易之前,她不懂爱,将名誉看得尤为重,认识胡易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爱可以超脱一切。
为了名誉,她不会放弃生命,她不知道为了爱会不会放弃生命,但是,她会为了爱放弃名誉。
“我不是仁者,学不来宽容。“宽容是给自己在乎的人,胡易不是她在乎的人,为什么要对他宽容。
关进天牢,算最轻的惩罚,若是由她判决,打断他的双腿,再将他关进天牢,记恶如仇才是她的本性。
“你......“甘甜儿想扑向西门疏,却因跪得太久,一时无法站起来,对着她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吼。“我会救他,我一定会将她从天牢中救出来。“
御书房,东方邪坐在龙椅上,甘力风站在大殿中央,两人对视,面色均有些阴郁。
自从那日去佛堂后,东方邪已不止一次召见甘力风,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然而,随着圣旨上的婚期临近,他再不公布旨意,母妃就要用她的手段颁布懿旨,他不得不召见甘力风。
这次,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在书房又已僵持许久。
“如果没别的事,莫将告退。“甘力风打破沉默,他知道东方邪为何事召见自己,但他不会傻到自己去点破。
东方邪微微一蹙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力风,你这又是何必,你明知我为何事找你。“
“我不知道。“甘力风目光从东方邪脸上移开,落在桌面上,声音平静,却任谁都听得出多了一股怨怼。
“力风。“冰冷的声音从薄唇溢出,东方邪阴厉的眸子寒意骇人,寒冰九尺,闻者心寒。“你不爱她,明知她对你的心,也明知胡易对她的心,为何还要碰她,给她希望?你在碰她之前,可为她想过,可为胡易想过?“
甘力风跟胡易都是他的挚友,而倾阳却是他疼爱的妹妹,这三人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
他无论是做为亲人,还是朋友,都无权力插手,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甘力风垂眸,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沉默良久,抬眸,冷漠而疏远的说道:“这件事我自有法子解决,请帝君不必操心。“
“法子?“东方邪冷嗤一声,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望着一脸沉静的甘力风,所有的怨气都化为沉沉叹息。“如果有其它办法,我会如此纠结,如此难做。力风,她的身份,在你决定要她清白之前,你就能预知最后结果,这事母妃已经出面了,圣旨与懿旨一旦颁布,你不娶也得娶。“
“你们为何一定以此相逼?“甘力风已明显有些不悦,抬头与东方邪的目光相对,阴郁着狂狷的气息。
“我们没逼你,是你自己将自己逼到非娶她不可的地步,她是公主,终身大事理由我亲自指,但是,她除了公主的身份,还是我的妹妹,我给她自己选驸马的自由,明知她爱你,我何曾为此出面过,而这此是你......“东方邪停顿的下,又说道:“力风,抛开她的身份,你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不应该负责吗?“
甘力风抿嘴不语,身为一个男人,要了一个女人的清白理应负责,他只是没想到,她会让淑太妃出面。
她这是何苦?为何要走这条路,她明知他要了她,即便当时他没给她任何承诺,但是他也不会推卸责任。
娶她,必须。
她就不能多给他缓和的时间吗?为什么如此急不可耐?
甘力风望了东方邪一眼,问道:“赐婚圣旨,你真要下吗?“
“我别无他法。“东方邪面色冷漠至极,妃母为倾阳的婚事,不只一次两次找他下旨赐婚,以前他都敷衍了事,而这次,他无法再敷衍,也不能再敷衍。
闻言,甘力风的脸色微变,终是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甘力风再次打破了一室的寂静:“邪,你不觉得,现在的我,就如当年的你吗?“
东方邪猛然一愣,深沉的目光落在甘力风有些消瘦的面容之上,不可否认,他当年是被逼娶西门疏,但是后来......
默默与他对视片刻后,东方邪缓缓别开了目光,冷冷道:“我是我,西门疏是西门疏,你是你,倾阳是倾阳。“
甘力风冷笑一声。“被逼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婚后的生活你比我更清楚,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灭了相府,像对西门疏那般赶尽杀绝,连她腹中七个月大的孩子也不放过,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两情相悦做基础的婚姻,幸福很渺小。“
甘力风清楚,东方邪与西门疏四年的夫妻,并未像水过无痕般,他们的婚姻在他心中留下一条不可抹灭的痕迹。
西门疏跟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东方邪心中的痛,是他心中的悔,宛如卡在喉咙处的一根刺,咳不出,咽不下。
若是平时,他不会去碰,可此刻,他偏要去碰,不是为了改变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他跟倾阳的婚事已成定局,只是想要提醒着东方邪,他给不了倾阳想要的幸福,因为他这辈子只爱甘蕊儿。
得不到,即便放弃,也不会忘记。
“你......“东方邪深邃的黑眸蓦地一沉,眸中冰火跳跃,放在桌面上的手紧攥成拳,青筋几乎爆出,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
甘力风紧抿嘴唇,望着东方邪一张冷如阎罗般的刚硬面容,手紧紧握拳后又松开,终是再次沉沉叹了口气。
他们是朋友,不是敌人,何必如此呢?
“倾阳我会娶,婚期由你们定,但是,请你们别下旨。“甘力风口中的旨,自然指圣旨和懿旨。
东方邪一愣,冰冷的脸上涌出莫名复杂的沉重愁绪,他深知力风为何不让他下旨,他答应过胡易,他们三人感情的事,他不插手,如今又下旨,他要如何向胡易交待。门对道会到。
他是帝君,何需要向谁交待,但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他有必要交待。
“你怨我吗?“东方邪问道,如果不是他出面,他若是坚决不娶,没人能逼他娶,他会遵从圣旨,绝不遵从懿旨。
“帝君多虑了。“甘力风转身,他能怨谁,他有资格怨吗?“是我将事情推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借酒浇愁,然后再酒后乱性,这程序不是很符合逻辑吗?“
“力风。“东方邪叫住他,甘力风停下脚步,却未回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东方邪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说道:“去看看他吧。“
甘力风目光一怔,什么也没说,迈步走出御书房。
东方邪跌坐在龙椅上,疲惫不堪,身累,心更累。
上阵杀敌都没这般累过,东方邪突然觉得,他不是坐在龙椅上,而是龙椅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快喘不过气,多希望有人能将身上的龙椅移开,将他解救出来。
质子府,西门疏小跑着向书房而去,这时候木夜一定在书房。
经过拱形门洞时猛的与人撞在一起,西门疏因步子太急,重心不稳,脚下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西门疏微微一愣,那香气分明是属于女人身上,质子府除了管家,只有两个下人,没有丫环,那个女人会是?
抬眸,看清楚撞她的人,西门疏眸中不见惊讶,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来般。
端木夜来苍穹国,白凤不可能在楚南国坐得住,他还是木夜时,白凤不也来过苍穹国看他吗?
白凤对他的情,她心知肚明,却并不嫉妒,如果端木夜会爱上白凤,早就爱上了,哪有她插足的机会。
“见到我很震惊?“白凤双手环胸,脚下三七分,一副女王的姿态。
西门疏未与她拼,如果是以前那具身体,在气场上就一压群雄,而现在这张脸不给力,即便摆出凶神恶煞的面容,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只会觉得可爱。
“你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慢。“话音未落,西门疏就与她擦肩而过。
白凤妖媚的丹凤眼中立即喷射出一道火光,一把扣住西门疏的手腕。“别得意太早,他不会爱你,永远也不会,因为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西门疏掰开她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指,一字一顿的说道:“错,是死人永远争不过活人。“
其实,她根本就不用去争,端木夜爱西门疏也好,甘蕊儿也罢,都是她一人。
“你......“白凤也无话反驳,她也认定,死人永远也争不过活人,因为抱着这个念想,她一直在等端木夜回眸看她一眼,回应她的爱,在她以为总算苦尽甘来时,这女人出现在端木夜生命里,取代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见甘蕊儿直接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白凤眸光变得冷削尖锐起来,无论是他房间的门,还是书房间的,她都不能直接进去,必需敲门同意后才能进去。
端木夜对甘蕊儿的纵容,远超出她的想象,她真的输了吗?
她输给西门疏,输得心服口服,输给甘蕊儿,她不服,他既然能接受甘蕊儿,为什么不接受自己。
她比不过西门疏,但是绝对比得过甘蕊儿,何况,甘蕊儿是东方邪的帝妃,为什么他宁愿意接受一个有夫之妇,也不接受她。
“来了?“端木夜坐在书桌前望着走进来的西门疏,浅笑着,他不是不爱笑,只是看在谁面前。
“白凤来了?“西门疏走到他身前,端木夜长臂搂过她的柳腰,亲昵的将她抱坐在腿上,顺着她的秀发,应了一声,西门疏问说道:“专为你而来?“
端木夜一愣,加深脸上的笑容,下巴轻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略微粗糙的脸贴上她细嫩的小脸,有意无意的蹭着。“刚才碰到她了?吃味了?“
西门疏顺势倚在他怀中,并不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对她说了什么?“
“这不重要。“端木夜轻轻执起她一缕发丝握在手中,感受着那柔顺的发丝滑过手指。
他说不重要,就不重要,白凤的事,西门疏不再多问,微微阖上眼睛,满足的享受这一刻静静的相依。
“把凌然丢给安安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西门疏一愣,抬眸望着他,没好气的说道:“安安多大,凌然多大?“
把凌然丢给安安,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别扭。
安安才三岁,凌然都二十有余了。
端木夜但笑不语,对他来说,只要她能脱身出来,是将安安丢给凌然,还是将凌然丢给安安,都无所谓。
“木夜。“西门疏依偎在他胸前,叫了一声。
“嗯。“端木夜随口应声。
不等她说话,端木夜却已抢先一步,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你想说,我们要尽早安排,让凌然将安安带回楚南国。“
“嗯。“西门疏点头,说道:“现在不单只是安安的安危,还有凌然跟凌雪,他们毕竟都在帝都,意外碰面的可能性很大,况且,凌然没说明他为何来苍穹国帝都,但是我隐约觉察到事情不简单。“
他们在绞尽脑汁对付东方邪时,却有人藏身在暗处,处心积虑的算计他们。
“见到他了?“端木夜突然说道,和刚刚西门疏说的事完全不搭边。
“谁?“西门疏茫然,被他这一句问得莫明其妙。
“在东宫,除了他,你还能碰到谁?“端木夜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长发。
“你说我哥?“西门疏见他微一点头,又回道:“看见了,却未......“
猛然意识到什么,原本浅笑的面容瞬间僵住。
捕捉到他眼光闪过的那抹诡异的光芒,那是试探,他在试探她。
试探的另一层意思,便是不信任。
感觉到她的异样,端木夜知道她误会了,却也没急着为自己解释,他想听听,在他误会的情况,她会如何说。
“木夜,我控制不了别人对我的心,但我能控制自己的心。“西门疏心中微有些不悦,她讨厌那种试探,讨厌那种不信任。
松开搂着他腰身的手,作势欲起身。
端木夜搂着她的双臂加大力度,紧搂着她不放,霸道的牢牢将她锁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发丝,见她没有挣扎,沉声道:“东方邪要赐婚......“
“赐婚?“端木夜还未说完,西门疏便打断,东方邪要赐婚给谁?见端木夜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西门疏有些懊恼打断他的话,欲开口问,余光却瞥见桌上那卷明黄的卷轴,清眸里流淌着涟漪,伸手拿起,扬脸问道:“这是什么?“
东方邪赐婚,圣旨又在他这里,西门疏理所当然想成,东方邪赐婚的对象就是端木夜。
端木夜想捉弄她,敛起笑意,面色微沉。“赐婚的圣旨。“
“赐婚圣旨。“心被浓浓的不安所笼罩,西门疏脸色乍然一变,苍白之下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