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陆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也还是那副表情,漫不经心的。

和他一起走来的李缈则要好上太多,目光炯炯有神姿态从容不迫,让人看着便很踏实。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快被万春楼的保镖驱赶到一丈之外,老鸨赶紧安排所有姑娘和丫鬟们各自回屋待着。

沈莺莺踮着脚四下一望,没看到她的贴身丫鬟,却望见二楼楼梯处光芒万丈的陆琨和李缈,眸光一闪默默跟在老鸨身后。

老鸨此时仍心有余悸,一张老脸并不好看。

也顾不上其他,脚步匆匆迎上去:“哎呀太师大人,幸亏今儿您在这儿,不然奴家可快要吓死了。”

李缈几步下了台阶,弯下腰开始细细查看尸体。

死者是个年轻男子,右脸朝下趴在台阶上,左脸一颗黑痣。四肢弯曲,身上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染,很多地方看不出本色。脸上也有不少血渍。

楼梯木阶上一大片血痕,血腥气很重。

“这人我方才见过,正是引领陆三爷上楼那名小厮。”李缈很快发现这点,抬起头问老鸨:“他可是万春楼的伙计?”

老鸨看了一眼立刻把目光挪开:“像,不过他是今儿新来的,说起底细我却不知太多。莫非是遇上了仇家不成?”

“并不好说。”李缈略一思索,目光望向陆琨:“不知陆三爷怎么看?”

陆琨抬了抬眼皮,脸上有点不耐烦:“李太师莫不是忘了我的职责所在?这事儿不归我管。”

这话说得好绝情,但李缈并未动怒。

上前一步郑重拱手:“我自知晓陆三爷只为圣上办事,但今日这案子事出异常,陆三爷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还望能够指点迷津,造福百姓。”

果然不愧一朝元老,开口便是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老鸨一脸感激同他深深行了个大礼。

陆琨眉梢微挑,眸光中闪过一抹异样,表情似笑非笑。

“太师虽然并非大理寺出身,但为官多年什么大风浪没见过?既然好心想管,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你,此时更应该询问的是过路之人,而非在下!”

李缈眼前一亮,“到底是年纪大了看见血腥慌了手脚,陆三爷所言极是!”

转身便冲老鸨吩咐:“立刻派人去报官,再把万春楼所有人全部召集出来在大堂集合,等待府衙办案人员问话。包括后厨前院所有人,不得有漏。”

“同时看好各个出口,所有人员不得进出,配合办案。”

老鸨有点小犹豫。

客人们留不留的,不关她的事,可万春楼的姑娘都是她精心培养好久,才养出来的一身细腻嫩肉,聘婷袅袅小鸟依人。

出了命案各个吓得花容失色,她才把外面的姑娘们遣散回屋平复心情,若是再重新召集起来,自然要乱。

像沈莺莺这般胆大的,并不多。

“大人,都是小姑娘家家看见死人害怕,能不能让她们就在各自屋子待着,需要时直接过去询问便是。反正人也跑不了……”

李缈义正言辞:“人命关天,岂是儿戏?”

“大人说的是……奴家这就去……”

老鸨不太情愿地走了,沈莺莺脚步却没动,反正等会儿还要集合,何必多跑腿?

陆琨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往尸体上扫了一眼,抬脚便走。两条大长腿嗖嗖带着风,几步就下了台阶。

李缈在后面连连追问:“陆三爷何去?”

陆琨头也不回:“回家睡觉!”

沈莺莺眸子里有些小失望,目送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

混在人群中的林萧轻轻一扯清雨的袖子,两人对视一眼,缓缓往外挪。

陆琨一路往前走去,堵在门口拥挤的人群很自然让出来一条路,行至门口他伸手轻轻把屋门推开,从容离开了万春楼。

众目睽睽,旁边看守的几名五大三粗的保镖大气都不敢喘。

不管陆三爷是不是凶手都没人敢拦,因为谁都不敢招惹这个煞星。能好好看见明儿的日阳,不好么?

当然众人只是惧怕陆琨,对别人就没这么惧怕。

当林萧和清雨好容易挤出人群来到门口时,眼前毫不留情“唰唰唰”出现了几柄威风凛凛的大斧头,斧头锋刃森严冒着寒光。

其中一名脸上有刀疤的保镖瓮声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清雨嘴皮子一抖,这大大的斧头好渗人!

林萧毕竟是主子,又拿过刀枪棍棒要稍微好些,胸脯一挺昂着头道:“回家睡觉!”

众人哄然大笑。

这叫有样学样,陆三爷说要回家睡觉,你也来个回家睡觉,可你又算哪个山头的小白葱?

一个弱鸡子书生,长得其貌不扬,偏偏还拽得耀五扬六,搞笑呢。

“大人刚才说了,谁都不许离开,没听见?”

林萧伸手一指门外:“那他怎么可以离开?”

刀疤保镖面色古怪:“因为他是陆三爷呀。”

“……”

好吧,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毕竟出门前做过功课。

林萧眯着耷拉的单眼皮,一脸神秘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

“唰!”

众人眼前赫然出现一道金光,定睛一瞧是一方令牌。

林萧故意粗着嗓子说话:“知道这是什么吗?”

巴掌大小的铜制令牌方方正正做工精致,顶端刻着祥云图案,下方凸起刻着几个字。

她轻轻一转手,令牌上的字迹便露出来,保镖中立刻有人惊呼:“这是南平王府的令牌!”

林萧目光悠悠一转,淡淡点头,一只手抬起在嘴巴周围抚摸几下,好像摸胡子似的。

尽管唇上没有胡子,干干净净,但姿态很足动作一气呵成,像极了胸有墨水之人。

“我是南平王帐下幕僚,今出门在外一整天都是为了替王爷办事。现在事情办妥要回府禀报,你等立刻让开!”

爹爹啊对不起嘞!为了尽快离开,女儿只能假借您的名义来个金蝉脱壳,

林萧心里暗暗腹诽,脸上一直保持淡定,腰身挺得笔直。

突然的反转让保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支支吾吾道:“可你刚才说的是回家睡觉!”

林萧一呲牙:“呵呵,汇报完难道不去睡觉?长夜漫漫,搂着美女来个鸳鸯戏水,啧啧,岂不是人生快事!”

“……”

没想到英勇的南平王帐下幕僚居然这等风流,不光办事办到万春楼,还肖想着晚上回家做夫妻!

辣眼睛啊。

看似谦谦君子风度翩翩,实则暗存心思偷怀藏玉,真丢脸!

所有人眼神都怪怪的。

不过涉及南平王府,他们又不能视而不见。

南平王同样不敢得罪,再退一步讲,幕僚也是人呐。

那衣裳之下厚壮的胸大肌似乎有些鼓鼓囊囊,必定年轻力壮血气方刚。

刀疤保镖沉思片刻,“你先等着。”说完抬脚往楼梯处走去。

中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李缈远远只见门口人头攒动,却听不清议论什么。

刀疤保镖走过去把事情一说,他脸色顿有几分凝重。

“他手中拿的是铁牌还是铜牌?”

“回太师,是铜牌。”

“让他走。”

刀疤保镖没想到居然如此痛快,连怀疑真假都不曾,有些惊讶。

李缈淡淡道:“据我所知,南平王共有信物令牌六块,其中二等铁牌四块,涉及之事皆为寻常;而一等铜牌只有两块,唯有亲信执行重事方才启用。南平王一向严厉,眼里揉不得沙子,令牌不会允许造假。”

既然拿了南平王府的令牌,便说明的确是王府的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刀疤保镖恭敬拱手:“是,草民明白。”

*

林萧和清雨顺利出了万春楼。

一出门清雨便焦急道:“郡主,你怎么把王爷的令牌给偷出来了?要是被王爷知道,必得受罚!”

林萧脸色淡淡:“为了将来的幸福,受罚也值。别废话,我们赶紧看看能不能追上陆琨。”

“还追?陆三爷不是说回家睡觉去了么?”

“我有要紧事要和他说。”

林萧不再多解释,转身去寻找自家的马车,为了不露馅并没有挂灯牌,黑暗中只能挨个马车堆里一一寻过去。

来万春楼的客人各个财大气粗,前门后门等候的马车多如牛毛,形形色色。

好在已经提前和自家车夫打过招呼,让其在树旁不远处等着,所以一路边走边找,倒也没费多少工夫。

“你刚才在这等着,可有看见陆三爷出来?”

车夫是自家下人家生子,值得信任,方脸浓眉,出门喜欢戴一顶草帽遮住半截脸,不管白天黑夜。

他点点头:“回郡主,看到了,陆三爷骑马往街那头去了。”

林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条路的确是去往陆府。

“我们尽快撵上他。”

“是。”

京城没有霄禁,夜晚的街市灯火通明,行人来来往往。

陆琨是骑马而行,在街上根本跑不快。

林萧深知这点,坐在马车里掀着窗帘往前看,还没到街市尽头果然看见策马缓缓的他。

老马识途,根本无需有人指引,马儿便自动悠闲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风缱绻,吹动起他的衣袍,无故平添了几分飘逸。

黑色骏马的毛发在夜色中显得油光蹭亮,马上的人儿低眉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色如钩高挂半空,俊美的脸庞被阴影覆盖一半,一半如玉赛潘安、一半如魔似魑魅。

他这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幽冷沉寂的光,总让人想起死在他手下的那些亡魂。

很快,马儿驶离街口便开始逐渐加速,周围光亮也少了许多,越往前越是黑暗,陆琨抓着缰绳在夜色中疾驰。

那匹黑色骏马是千里名驹,提速后如风驰电掣,很快就把马车越甩越远。

林萧连连催促:“快些!”

车夫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拼命加速狂奔,很快离开街市隐入黑暗,只闻耳畔风声和马蹄奔跑的声音。

可惜前面的马蹄声已经彻底听不见,林萧心知追上无望。

此处距离陆府不远,驶出这片稀松的树林前面便是。

她正考虑要不要直接过去敲陆府大门,却在这时,马儿一声凄厉长嘶,接着不知什么东西撞到车厢上,马车被迫停住。

由于惯性,林萧的身体重重磕到车壁上。

忽然车夫在外面大喊:“郡主快逃,来了强盗!”